款步走到门边,脚步却突然顿住。
她微微侧过身,眉头轻挑,脸上佯装出一副满怀关切的模样,开口嘱咐道。
“表小姐,往后还是得多留意些院中的野猫。这次不过是叼走了一本无关紧要的书。”
说罢,她话音陡然一转,语气中带着几分刻意。
“可若是之后拖走了侯府里的贵重物件,表小姐怕是要受牵连,到时候有理也说不清了。”
她的眼眸扑闪扑闪,恰似一汪清泉,流淌着盈盈关切,仿佛句句属实,皆是为对方考虑。
紧接着,她又追问一句:“表小姐说呢?”
江婉儿听闻此言,瞳孔瞬间微微收缩,心中满是不屑与愤懑。她这次不仅计划落空,还平白惹了一身麻烦,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不过,她还是迅速将眼底翻涌的寒光掩盖下去,强扯出一抹笑容,那笑容显得格外牵强。
“宋姐姐嘱咐得极是,我自会多留个心眼儿。”
宋锦瞧着江婉儿那副想发怒却又不敢发作的憋屈模样,心中不禁泛起一丝冷意。
她清楚,江婉儿定是对自己怀恨在心,可那又何妨?
待宋锦转身离去,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江婉儿气得银牙紧咬,几乎要咬碎。
一旁的春杏,瞧见江婉儿面容扭曲狰狞,宛如恶鬼,心中害怕极了,哪里还敢上前去触霉头。
宋锦拿到书后,马不停蹄地前往东苑找寻裴玄霖。
她知裴玄霖这几日一直为那本书忧心忡忡,整个人都显得无精打采,整日里都透着一股恹恹的气息。
当裴玄霖看到宋锦手中的书时,原本黯淡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仿佛夜空中闪烁的星辰。
满是惊喜地问道:“宋妹妹,你是在哪儿找到的?”
宋锦微微敛下眼睑,长睫如蝶翼般轻颤,她并不打算将背后那些算计和盘托出。
只是把江婉儿用来搪塞自己的理由告知了裴玄霖:“今日我去表小姐院中,碰巧瞅见了这本书。表小姐说是院中野猫把书拖到她那儿去的,春杏不知情,就顺手捡了回去。”
宋锦说得极为详尽,原原本本,既未添油加醋,也没有丝毫隐瞒。她心里明白,仅凭自己空口白话,是难以说服裴玄霖的。
裴玄霖心思单纯,向来不喜欢无端猜忌,他只信证据和亲眼所见的事实。
裴玄霖听得眉头紧皱,脸上满是疑惑之色,眉眼间散出丝丝费解。他暗自思忖,若真是野猫所为,以野猫上蹿下跳的习性,房中为何没有任何东西被打翻?
就连案几前的烛台、砚台都摆放得整整齐齐,也没听闻一点动静,怎么就单单少了一本书呢?
他绞尽脑汁,却始终想不明白。可事实摆在眼前,书确实是从江婉儿的院中找到的,而且野猫叼书这事,也是江婉儿亲口所言。
宋锦敏锐地察觉到裴玄霖心中起了疑,却并未出言点明。这种事,若是自己贸然说破,往好处想,对方可能只是听听就算了;可要是往坏处想,说不定还会被人扣上搬弄是非、恶意污蔑的罪名。
倒不如让裴玄霖自己去琢磨,亲眼目睹真相,这样来得更加深刻。
宋锦将目光投向裴玄霖手中的书,想着等他看完后自己再来取,便直言道:“那二公子先拿去看吧,看完后给我送来就行。”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瞬间打破了裴玄霖的沉思。
他回过神来,忙把书又递还给宋锦,神色略带尴尬地说道:“书我已经看完了,宋姐姐还是拿回去吧!”
宋锦倒是未曾料到,本想着特意拿来让他看。既然如此,她从松庭居借出这本书也有好些时日了,确实到了该物归原主的时候。
与裴玄霖分别后,宋锦径直朝着松庭居走去。
松庭居内,院内水流潺潺,清澈的溪水沿着蜿蜒的沟渠缓缓流淌,发出悦耳的声响,宛如奏响了一曲美妙的自然乐章。
此时,屋内暨明正将调查所得的结果,恭敬地向裴聿清禀明。
宋锦踏入院门,便瞧见青荷正在院中悉心浇灌着花草。
她正欲说明自己是来还书的,想把书交给青荷时,青荷却连忙说道:“姑娘稍等片刻,我这就去给公子传个话。”
宋锦微微一怔,她原本以为裴聿清会像往常一样外出未归……
就在青荷进屋传话之际,暨明刚向裴聿清禀明宋锦将松庭居的书借给二公子一事。
提及此事,暨明的声音不自觉地压低了几分,还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裴聿清的神情。
他心中暗自为宋锦捏了一把汗,毕竟公子最不喜欢别人擅自做主,更何况松庭居的书房向来有书不外借的规矩。
禀明完毕,暨明连头都不敢抬,根本不敢去看裴聿清此刻是何表情。过了片刻,只听裴聿清疑惑地问道:“只是这样吗?”
暨明微微一顿,还没等他弄清楚裴聿清话里的深意,就见青荷进来传话:“公子,宋姑娘来了,此刻正在院中候着。”
暨明听闻,不禁在心底暗暗为宋锦叹息了一声。他原以为公子会将人拒之门外,可下一刻,却听到裴聿清那清冷的声音传来:“让她进来。”
裴聿清眉眼间神色淡淡,没有暨明所预想的怒意,反而隐隐透着一丝他从未见过的期许。
暨明连忙退到一旁,青荷很快便将宋锦领了进来。
宋锦走进屋内,瞬间感觉气氛有些微妙。
裴聿清一脸庄重严肃地坐在桌前,桌上正煮着茶,白色的雾气袅袅升腾,缓缓散开,好似为他增添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宋锦见状,微微欠身,柔声道:“见过大公子。”
裴聿清一如既往地轻轻“嗯”了一声,随后便没了下文,也并未询问她此番前来的缘由。
宋锦见此情形,只好将手中的书递给青荷,说道:“书我已经看完了,劳烦青荷姑娘帮忙放回书房。”
那一声“劳烦”,让青荷微微一怔。
她下意识地抬眼看向裴聿清,见裴聿清并未有任何表示,这才收下书,转身去往书房。
裴聿清听到“已看完”这三个字,心中不禁涌起一丝嘲讽之意。他暗自思忖,到底是她看完了,还是裴玄霖看完了。
见宋锦不像以往那样,自己主动去书房,放完书后再挑选一本,裴聿清眸光微微一黯,语气中带着些许戏谑的意味。
问道:“不去书房选书了吗?”
宋锦只单纯地以为裴聿清是让自己去选书,并未领会到他话语中的深意。她着实没想到,裴聿清竟会留意自己是否选书这件事。
来之前,宋锦就已经打定主意,不再以借书为由出入松庭居了。
一来,裴聿清并非每次都在,而自己的目的本就不在书;二来,这些书她上一世都已读过,实在无需反复借阅。
再者,此次书被弄丢,能找回来已是万幸,谁也不能保证下次还能如此顺利。
为了避免类似的变故再次发生,她索性就不再以此为借口来松庭居了。
宋锦收敛心神,微微启唇,轻声说道:“不选了。”
说罢,她又补充了一句,“这几日有些忙碌,就算选了书也没时间看,就不拿了。”
裴聿清眼底闪过一丝极为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眸光,他罕见地不想再搭理宋锦。
宋锦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她敏锐地察觉到裴聿清今日与往日大不相同,心中不免升起一丝疑虑。
思索片刻后,她开口说道:“我有一事,要告知大公子。”
裴聿清只是抬了抬眼,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今日我前来归还的这本书,之前见二公子对此书很感兴趣,便借给他看了几天。”
宋锦微微垂眸,声音轻柔却又带着几分诚恳,“未经大公子允许,擅自将书借出,还请大公子责罚!”
裴聿清微微掀了掀眼皮,目光落在宋锦身上,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是该责罚!”
闻言,宋锦抿了抿唇,开口问道:“公子打算如何责罚?”
裴聿清扫视了宋锦一眼,不知为何,他竟从宋锦的眼眸中捕捉到了一抹隐隐约约的期待之意。
刹那间,裴聿清神色有些不自然,他微微偏过头,轻咳了一声,掩饰住自己的异样,说道:“那就罚你来松庭居煮茶半月。”
“你……可愿?”
屋中,暨明和青荷皆是一愣,面面相觑。哪有这样责罚人的,还询问对方愿不愿意,况且煮茶又算哪门子的责罚呢?
暨明还记得,有次表小姐因为动了松庭居的……
宋锦同样也没想到裴聿清的处罚会如此之轻。不过细细一想,上一世她好像确实从未见过裴聿清对人施以重罚。如此一来,倒也说得通。
对宋锦而言,裴聿清的这一处罚,简直就像是一件喜事。毕竟她还在发愁之后该找什么借口出入松庭居呢。
念及此处,宋锦欣然应道:“自是愿意!”
裴聿清眉眼微微一滞,他原本以为宋锦会心生不愿,毕竟上一世她总是对自己避之不及。
此时,袅袅炊烟升腾而起,屋内茶香四溢。
裴聿清拿起茶盏,往杯子里倒入小半盏茶,抬眼看向宋锦,询问道:“这茶是我从江南带来的,你可要尝尝?”
宋锦哪会拒绝,脸上洋溢着欢喜的笑容,连忙坐了下来,说道:“那多谢大公子了。”
宋锦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小口,眉头不易察觉地微微皱了一下。可这细微的动作,还是被裴聿清敏锐地捕捉到了。
他忍不住问道:“味道如何?”
宋锦舌尖轻舔了舔唇边残留的茶水,她只觉这茶口感有些微苦,可并未将真实感受表露出来。
反而开口夸赞道:“入口醇厚,回味香浓,果然是好茶!”
看着宋锦舌尖探出的那一瞬间,裴聿清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对于宋锦的夸赞,他竟有些手足无措,不过还是关切地说道:“若是喝不惯……”
他本想说可以不喝,话还未说完,就被宋锦急切地打断。
“喝得惯的!”宋锦为了表现出茶很好喝的样子,又接连喝了好几口。
裴聿清见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希望她是真的喜欢这茶的味道。
其实,他一直都琢磨不透宋锦。上一世便是如此,她的喜好总是深藏心底,从不轻易显露。哪怕他再三追问,她也只是淡淡地回应,让人难以捉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