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番外（赵招娣）
“招娣，快起来做早饭，你弟弟饿了。”
“招娣，院子没扫，你就休息了，以后去了你婆家也这么懒，小心被打。”
“招娣，鸡食呢？再这么慢吞吞的，把你的饭喂鸡吃去！”
.......
赵招娣的一天排满了各种任务，看着躺在床上看电视的弟弟，她不知道为什么他可以那么轻松。
“妈，我想上个厕所了，让弟弟来帮我一下。”赵招娣搅和着大锅里的食物实在憋不住了对着外间喊。
妈妈一边骂一边进来接手她的活儿，她不明白为什么弟弟不能做家务，“他能弄明白什么，哪有男孩子做家务的。真是懒驴上磨屎尿多！”
她从小就在家里做家务，为这妈妈口中的婆家努力学习各种技能，努力的用自己给家里换更多的彩礼给弟弟将来用。
生活是什么滋味，她不明白，她只知道听话，听这些流传了几千年的话。
直到村里找到家里，要她必须参加义务教育，她看着屋里弟弟的书包，突然发现原来她也是能上学的。
上学让她不在参与家里的家务，家里的重担重新落回妈妈的肩上。她成天咒骂着 ，骂她一点不心疼家里，骂爸爸是个窝囊废，骂那让她上学的规定。
咒骂仿佛成了她生活的解药，赵招娣恍惚间看到了自己几十年后的样子，那一瞬间一阵寒意涌上她的心头，她也要变成这个样子吗？这就是她最后的结局吗？她第一次对做一个女孩子生出了怨怼，她为什么不能是一个男孩子！
她剪掉了自己的长发，留着和男孩子一样的头发，可是她依然需要在放假回家时做家务，像从前那样，不会因为头发的长短而发生什么变化。
好像只有她在心疼妈妈，她的弟弟理所当然的看着家里的女人对他的照顾，对于她们的困难视而不见。
赵招娣陷入了深深的困惑，这样的弟弟真的能防老吗？难不成他的存在就是让爸妈不放心，然后不敢老？
因为基础太差太多，她只考上了职高。开学时候，她站在爸爸妈妈面前和他们说学费的事情。
爸爸的默不作声，妈妈的咒骂声又传来，她不明白，弟弟一双鞋五六百他们舍得去买，自己的学费一学期八百块，怎么就成了他们身上的重担了呢？
“招娣呀，不行咱们别念了！女孩子不用读那么多书的，以后嫁个好人家不就行了。”
赵招娣看着试图让自己认命的妈妈，她觉得心像被冻上了，而她的妈妈在亲手拿着锤子敲，那块冰被一片片敲下，碎成一片一片的，里面夹杂着点点的血丝。
第一次，赵招娣第一次认真地问妈妈，“然后呢，我把嫁妆钱给你们，被婆婆骂到生了孩子是吗？”
“没有生出儿子，给女儿也取名叫招娣，然后长大接着把女儿卖了养儿子是吗？”
“妈，我到底是个啥？我是个人吗？我怎么感觉这个像个牲口呢，你是想吃了我吗？”
妈妈的脸色苍白如纸，她看着自己困惑不已的女儿。可她又能怎么办，她没有独立的能力，她只能听丈夫的，这个坏人当然只能自己来做。
“反正学费没有，要不你就去打工，要么去要饭，反正学费别找我们要。”
妈妈的声音很冷，赵招娣知道这件事就这样了。她笑着接受了自己的命运，背着书包离开了那个叫家的房子。临走时，她看着熟悉的屋檐，她告诉自己她一辈子都不会再回来。
那个暑假，她到处跑着找工作，因为年龄问题，正式的工作都不要她。她只能给别人家洗衣服，给小孩子洗过衣服，也给上班的大人洗过衣服，还给一个小女孩洗过衣服。
当时知道是洗女孩子的衣服，她都在疑惑，为什么这个女孩子不用自己洗衣服？
当看到女孩子穿着精致的衣裙从房间里跑出去，她才知道原来从同学那里借来的童话书里写着的故事不都是假的，就是有女孩子活的像个公主，不用担心学费，不用做家务，她的家人只要她开心。
真羡慕呀，她只有洗不完的衣服，但就靠着洗衣服，她还真的赚够了一个学期的学费和生活费。
带着上学的憧憬，她走进了校园，她意识到这是她唯一一条改变命运的机会。
但是学校的坏境太差了，老师不好好上课，学生也没几个听话的，她学不学习那个成绩都差别不大。
唯一一条路看起来也是一条死胡同，赵招娣又苦笑着接受自己的命运，跟着学校的小太妹，赚着所谓的大钱。
生活的转折总是出现在不经意间，赵招娣没想到自己人生的转折点出现在一个女生身上。
她没想到自己搞不定这个看起来软弱的女生，更没想到那个叫颜如玉的女生在抓到她之后没有怨怪她，而是带着她赚了一个暑假的钱。
那时，她就在想，她得做个好人，不然对不起这样好的人对她的帮助。
那个暑假她赚到了之前难以想象的钱，她不仅攒到了职高的钱，而且连大学的学费都攒到了一大半。
当然以她的成绩她只考上了一所非常普通的二本，但是很奇妙的是，她没有一点怨怪之心，她在感恩，感恩生活终于让她松了一口气，感恩自己还能努力，感恩自己即使是个女孩子，但还是拥有了能往前走的路。
大学时候，她和以前一样没有按部就班的当乖乖的学生仔，她照着颜如玉的那些工具，给自己订做了一个小推车，开始在早上和晚上做着小生意。
她知道自己只有自己，而逃避都是有选择的人的选项，慢慢的，她的生意越发好起来，她再也不用为学费发愁，她甚至给自己攒了一笔小钱。
她穿着自己最整洁干净的衣服想回家看看，站在屋外，看到她的爸妈正在给她相亲，两人已经商量好了怎么把她骗回来，生米煮成熟饭之后，她就听话了。
她看着自己手里拎着的东西，又看着屋里老态尽显的妈妈，那一瞬间觉得可悲又可叹。她的妈妈好像很害怕她不吃苦，她真情实意地觉得在为自己好。
看着手机上心软留下的联系方式，赵招娣果断删掉。又趁着两人不在家的时候，火速将户口本拿走，将户口迁到了学校。
她不要再去在意那些泥潭里的生活，她是个女孩子，但她不甘于只是个女孩子。
在新户口申请过程中，她给自己改了个新名字，昭涤，愿天理昭昭，荡涤世间一片污浊。
赵昭涤！
她叫赵昭涤！
赵昭涤在十年间将那辆小推车，开成了连锁的饭馆，她成长的让人看不出原来的影子。
后来她和最开始的合伙人结了婚，生了一个女儿，叫徐安，古灵精怪的，一点都没有她小时候的影子。
颜如玉和樊书常来她的饭馆吃饭，每次来都要给徐安带礼物，徐安最喜欢叔叔阿姨来了，经常坐在饭店的椅子上翘首以盼，让她爹都吃醋。
颜如玉坐在桌上看着徐安画画，边试图诱拐小萌娃回家，“安安，这么喜欢叔叔阿姨，和我们回家呀。”
“不行呀，阿姨，我要是和你们回家了，你们家的小宝宝怎么办？”
“你来给小宝宝做姐姐不好吗？”
“可是我妈妈就没宝宝了呀，我最最爱我的妈妈了。”
赵昭涤看着穿着公主裙，正在玩洋娃娃的女儿，心里暖洋洋的，在陪女儿长大的过程中，自己好像也又长大了一次。
晚上，饭馆早早关门，夫妇两人带着安安回家，洗的香喷喷的安安坐在她们床上，像个白面团子，“妈妈，快来快来，安安给你暖好被窝了。”
赵昭涤搂着软软呼呼的女儿躲在床上，和丈夫时不时说两句话，女儿还要煞有其事地搭腔，像个小大人。
家庭的成长氛围是温暖的，因为丈夫的平和以及可可爱爱的女儿，她的那些对于生活的焦躁、对于未来的隐忧都变得可有可无，她有好长时间想不起来那些烦心的事。
有一个谋生的手段，有一个温馨的小家，她感受到了轻松的幸福，将她年少时的愤懑与怨怼吹的什么都不剩下。
“妈妈，为什么我是个女孩子呀？”
“因为妈妈喜欢女孩子呀，妈妈怀你的时候，就在想自己能不能有个漂漂亮亮的小丫头。妈妈天天给你扎小辫，换漂亮衣服。”
“唉，可是我想做个男孩子呀。”
赵昭涤想了无数个原因，她想自己的女儿为什么不想做女孩子了，是不是受到什么欺负了呢？那一瞬间，熟悉的悲愤涌上心头，她压着情绪问安安。
“为什么呀？安安是女孩子，爸爸妈妈都很开心呀。”
“我想做个男子汉，保护妈妈呀！这样妈妈就不用那么辛苦了，安安也可以在厨房做饭，大力安安能给妈妈拿好多好多东西呢！”
那一刻，多年前委屈的小女孩儿好像被一只小手轻轻抚摸。她吻在女儿的脸上，亲吻着她的救赎与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