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静摸了本专业书坐在床边翻看，一时间屋子里只有书页翻动的声音。
院子外的巷道里，偶尔有脚步声和交谈声由远及近，又渐渐走远，那是下班的打工人结束了一天的辛劳，结伴而归。
二十分钟后，顾琉琛轻轻敲了敲书桌。
程静自书页里抬眼看过去，“怎么了？”
顾琉琛这才扭过半个身子看她，“你不累么？”
“嗯？”
“坐床边看书。”
程静把书往床上一扣，“管好你自己吧！”
顾琉琛把椅子转了个方向，抱着胳膊闷了半晌道，“其实我想说的是我饿了。”
程静额头的青筋欢快地蹦跶两下，认命地吐气，大概是上辈子欠了他的！
“两个选择，一、村口有个拉面馆，味道还过得去，你可以现在去吃，不过要把吃饭浪费的时间补足；二、村子里的小商店卖现成的馒头烙饼，你可以考虑买回来，裹着咸菜一边啃馒头烙饼一边继续学习。”
顾琉琛听得脸发绿，“昨天吃过面了，今天不想吃，你要是再亲自煮一回，可以考虑。我从不吃咸菜，而且小商店的馒头烙饼……不卫生。”
两个选项都被pass！
“哦，那你还有第三个选择。”
顾琉琛默不作声地等她下文。
“留着肚子等补习结束后去找五星级饭店，那里选择多还特别卫生。”
程静觉得顾琉琛很想掀桌子，但最后忍住了，“那就烙饼夹火腿吧，村子我不熟，你去买。”
果然是大少爷，这颐指气使半点都不客气的语气，好想抽他！
顾琉琛觑着程静的脸色，又加了一句，“这样可以少耽误我的学习时间。”
“行，这理由够充分。”
程静把扣在床上的书折了角放回床头柜，特地去打包了份手工饺子回来，一进屋就看见顾琉琛趴在书桌上，身体向右微微倾斜，右手搭在左肩锁骨位置，大半张脸都埋在臂弯里睡着了。
他睡得不踏实，压在资料册上的左手，即使缠了两圈纱布也时不时收紧一下。
她有点儿生气又有点儿心疼。
轻手轻脚地放下饺子，拿了件外套给他搭上，然后拿起闹钟拧了两格。
顾琉琛被闹钟吵醒的时候，猛地坐直了身体，披在肩上的外套顺着肩线滑落，空气中飘过一丝洗衣液的香。
他本能地把滑落的外套抓在手里，低垂着眼帘怔怔地，仿佛一时搞不清楚身在何处，片刻后脸色不善地看向搁在他手臂旁的闹钟。
“醒了？醒了就吃饭。吃完了请你继续埋头奋斗。”
程静把饭盒跟一次性筷子一起递给他，“不知道你爱吃什么馅儿，买了羊肉的。”
“让程阿姨破费了。”
嘴上这么说着，手上半点儿不客气，掀盖子、叉饺子的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半点儿不像个伤员。
“不用客气，记得还钱。”
顾琉琛吃得正香，闻言噎得咳嗽了两声，然后鄙夷地瞥了她一眼。
吃完饺子，顾琉琛把食盒一推，说，“定个目标吧。”
“什么目标？”
顾琉琛诧异地挑眉，“你辅导学生，不对成绩做规划？”
程静想翻白眼，为了师者形象忍住了，“当然定，至于你么……好好补习，考试的时候正常发挥就行了。”
“定个目标。”
“你自己什么想法？”
“我自己？按我自己的想法，你可能要卷铺盖走人。”
这小子可能觉得气死人不用偿命，就可着劲儿地作！
十三高高中二年级十五个班，将近一千人，顾琉琛稳坐倒数第一的位置一年半，就算他之前再优秀，有这一年半的摆烂时光挡着，也不能要求太苛刻。
所以……先从下游游到中游再说。
“年级五百名以内”
顾琉琛听了没理她，直接转回去翻资料去了。
程静有些疑惑，“难道……这个要求有点儿高？”
静了片刻顾琉琛才回了一句，“还好。”
接下来的一小时里，程静几乎每隔十到十五分左右，就会抬眼看顾琉琛一次。起先顾琉琛没察觉，发现之后忍耐了好一会儿，距离补习结束十分钟时，终于忍不住了，把资料一合，扭脸和程静对视，“程阿姨……我脸上只贴了创可贴，没开花吧？”
程静是憋了话，能忍到现在也是不容易的，既然他主动问起来，程静也没再藏着掖着。
“顾同学，我其实是想问你，你到底知不知道怎么做学渣？”
顾琉琛被问得莫名其妙，“什么意思？”
“补课这两小时，你的表现对不起你一直以来的名声。我忽然想明白了，五百名太看不起你，这次模拟考试进前一百五十名，进不去的话，以后补习时间每天增加一小时。”
“为什么？”
顾琉琛的表情肉眼可见地阴沉下去。
“你一个次次考倒数第一的学渣，抱着这堆资料看了将近两个小时，居然没有半点儿不理解的地方，我只能猜测你一直在伪装学渣。”
顾琉琛冷冷地嗤了一声，“你网文看多了吧！”
“总之，月底考试进前一百五。”
程静一脸专制地拍了板……
夜里凉意更重，一开门就能感觉到，把顾琉琛送到院门口时，看着路灯下他那被夜风吹得起起伏伏的T恤，忍不住又问了一遍，“你真不披件外套？”
顾琉琛闻言，微微挑眉，“你拿件没人穿过的男士外套出来，我可以考虑。”
程静无甚表情地瞧着已经迈出大门的顾琉琛，几秒后，“哐”的一声甩上门板。
门板是木头的，上了一层红漆，本就年头比较久，红漆已经有起皮剥落的地方，被她这么一甩，直接掉几大块。
顾琉琛站在门口看看被甩上的门板，又看看地上摔落的漆皮，忽地弯起嘴角笑了一声，抄着双手脚步轻快地往巷子口方向走去。
路灯下，他的影子很快变短，又在几步之后被拉得更长。
顾琉琛在的时候，程静把手机调成了静音模式，等他走了拿起手机划开一看，有五个未接电话，都是来自同一个号码。
这个号码她没备注名字，但只要看一眼，就知道是谁。
没有回电话的打算，正想把手机扔一边，收拾收拾睡觉，手机又叮叮咚咚地响起来。
本以为还是那个号码，拿起来一瞧，却是以前做兼职时的上司魏乐。
接通电话后，那边也没多客套，开门见山地告诉她，双十一前后客流量大，商场安排的活动多，人手不够，又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才来麻烦她，希望她能抽出点时间过去帮帮忙，报酬很丰厚。
程静大一上半年的时候，家教这块儿“业务”还没铺展开，她只能先接些其他的临时工作，接手第一份活儿就是在魏乐手底下做事。
魏乐三十出头，对底下的人都不错，对她也颇为照顾，说起来，上大学后的第一份家教工作还是魏乐介绍的。
所以，不论如何魏乐这里，她不好拒绝……
*
周五顾琉琛不用上补习课，被楚澈和陆平拉出来撒欢，在体育场痛痛快快地打了场球。
“说起来，顾哥你最近怎么一放学都见不着人了？”
最近都是楚澈拉着平时一起疯的小哥们儿出去飙车，顾琉琛十次九不到。
尽管以前顾琉琛除了飙车的时候会露露脸，聚会也是基本不参加的，但最近连飙车这种活动也不参加了，作为常常一起活动的同学兼伙伴，陆平不免有些奇怪。
不用顾琉琛开口，楚澈就开始巴拉巴拉。
“你顾哥最近从良了，天天在家跟美女约会呢，哪儿还顾得上咱们啊！人家都是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到你顾哥这儿，兄弟如衣服女人如手足！”
楚澈很成功地引来顾琉琛一记佛山无影脚，“滚！”
“靠！顾爷爷你轻点儿！”
楚澈揉了揉被踹的屁股。
陆平对他们的相处模式习以为常，此时忍不住冒坏，把楚澈脖子往自己跟前一搂，戳了戳楚澈肩膀问：“说起来你管顾哥叫爷爷，我叫他哥，这么一排辈，你就算不叫我爷爷，是不是也该叫声叔叔伯伯之类的？”
楚澈炸毛，“卧槽！陆平，你他妈趁机占我便宜是不是？！”
顾琉琛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他们你追我打，这是捡了个孙子，还附赠一个便宜儿子！
楚澈和陆平一直追追打打，折腾到百隆商厦外才消停。
“我篮球鞋不行了，得重新买一双，你们跟我一起挑挑去。”
顾琉琛对逛商场没兴趣，直接拒绝楚澈，“我回家。”
楚澈不干了，死死拖住顾琉琛，“顾爷爷，今天周五，就算回去，你家美女姐姐也不在！独守空闺哪比得上和我们逛商场！”
楚澈喜欢满嘴跑火车，属于那种十分欠抽型的，好在从小听到大顾琉琛也习惯了，习惯到懒得理他。
一旁的陆平顿时被勾起好奇心，兴致勃勃，“楚澈，你说什么美女姐姐？顾哥……交女朋友了？！那崔锦不得哭死！”
“我觉着吧，比女朋友可强多了！会照顾人又能指导学习，还能做人生路上的指明灯，简直不要太棒哟！上星期顾爷爷跟谭宇那孙子打架，搞得到处是伤，知道谁帮忙包扎的不？就是美女姐姐……”
楚澈在顾琉琛的冰冷凝视中渐渐消音，“你应该当个哑巴不是喇叭。”
楚澈立即闭紧嘴巴，一手扒住顾琉琛胳膊，另一只手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顾琉琛右臂被楚澈拖住，左臂又抱着个篮球，只得反手一掷，把篮球丢进陆平怀里，将胳膊从楚澈的禁锢中挣脱出来，“你们俩去。”
楚澈突然指着巨大玻璃窗疑惑道：“咦？那个……那个不是你家美女姐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