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穿透云层，给湖面镀上流动的金箔，一个个轻盈的音符追随光斑在森林间跳跃。

一首曲子演奏完毕，吟游诗人单手托于胸前，行了个优雅的谢幕礼，林听羽清咳了声，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好听吗？”

游戏开着静音，正坐在工位上摸鱼的秦到源：“……”

见他不说话，林听羽忽然意识到什么：“你在加班？”

秦到源拖着尾音嗯了声。

果然不该对互联网大厂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林听羽撇了撇嘴，恹恹道：“居然没有网络监控，你们公司不正规。”

听起来非常遗憾他没被老板逮住，秦到源笑了声，解释道：“只能玩Ash Online。”

毕竟是公司的摇钱树，承担着工资回收计划的重任。

林听羽也没多想，还以为他们老板是这游戏的死忠粉，所以才特意开了绿色通道。

既然秦到源还没下班，那其他的曲子也不用再弹了，林听羽收起竖琴：“我下了。”

“等等。”秦到源立刻叫住他，“我有话跟你说。”

林听羽：“什么话？”

程经理就是游戏官方贴吧的负责人，她把删掉的帖子以文件的形式发了过来，秦到源打开文档，又仔细看了两遍林听羽的回帖。

虽然还是没想起来自己在哪里认识的对方，但林听羽这么喜欢F，应该可以原谅自己吧？

于是，他压低嗓音，神神秘秘地说道：“其实我就是F。”

开什么玩笑？！林听羽眉头一拧，差点骂出一句脏话。

F是谁？是白月光，是朱砂痣，是他最早学会的《致爱丽丝》。至于秦到源，蚊子亲了他的嘴都得被毒死，纯属登月碰瓷。

而且他刚在贴吧里说了那么肉麻的话，别说现在有人跳出来冒领F的身份，就算是真的F在他面前，他也绝对不能承认。

林听羽攥紧鼠标，光速点击退出游戏，下线的前一秒，冷冷地撂下一句：“其实我就是你爸。”

秦到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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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次元名义上是固定团，但实际上每个人在三次元都挺忙的，作息时间更是天差地别。

根据林听羽连日来的观察，工作日的晚上九点是这个团为数不多能凑齐所有人的时间。

这个时间，呆哥刚刚起床，观自在准备睡觉，秦到源正好下班。

只有水月冰兔兔比较像正常的年轻人，看她在群里吐槽的内容，林听羽猜想她应该也是大学生。

这几个人仿佛生活在平行世界，一个星期下来不一定能一起打一次本，于是竞速赛合练的事情，就被呆哥挪到了国庆假期。

放假前的周末，林听羽忽然收到了两条微信消息。

[黎蕙]：小林，我要跟着导师出门巡演了，你下个月有时间吗？

[黎蕙]：朝阳区的那个学生，还想请你帮忙上两节课。

黎蕙是音乐系的学姐，当年艺考前曾经请林听羽他爸做过指导。后来得知了林听羽家里的变故，她在校外兼职做家教时，偶尔临时有事就会请林听羽帮她代课。

一直以来，林听羽都很感激她的照拂，当即回复道：[我有空的。恭喜学姐，祝演出顺利。]

黎蕙说的那个学生，林听羽暑假时去上过一次课，也算是熟门熟路了。国庆假期第一天，他早起了一个半小时，坐地铁去到朝阳区。

到了门口，来开门的是家里的阿姨。林听羽说明来意后，阿姨点了点头，递给他两只鞋套。

林听羽坐在玄关处套鞋，屋里传来稚嫩的童声：“妈妈，我不想学钢琴了，黎老师总说我的手不够圆，可我的手本来就不是圆的！”

听到这话，林听羽笑了笑，站起身走出玄关，就见到一个面容精致到看不出真实年龄的女人，剥了一颗水煮蛋放到小女孩的碗里，同时毫不犹豫地拒绝道：“不行，你都上一年级了，不准成天待在家里玩平板。而且你不是总念叨小林哥哥吗？今天他给你上课。”

“许阿姨，小薇，好久不见。”林听羽适时出声，笑着挥了挥手，跟餐厅里的两人打招呼。

这家女主人名叫许欣，是个单亲妈妈，女儿名字叫许凌薇。

“小林来了，吃早饭了吗？”见到来人，许欣笑着问道。

林听羽点头：“吃了的。”

“那我也不吃了！”许凌薇咬了一口水煮蛋，随即把筷子一扔，跑过来拉住林听羽的手，方才的不情愿一扫而空，抬起的眼睛亮晶晶的。

她两颊鼓起，含混道：“小林哥哥，我们去琴房！”

许欣无奈：“这孩子……”

林听羽哭笑不得，先蹲下来拍了拍许凌薇的背，让她把食物顺下去，然后才牵起她的手：“许阿姨，那我先带她去练琴了。”

“去吧。”许欣颔首。

琴房里，林听羽翻开折了个角的曲谱，温声道：“小黎老师说上节课教你弹了小星星，还记得吗？弹给哥哥听听好不好？”

“好！”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一口答应，抬手掀开琴盖，手指抚上琴键，正准备按下去——

“先等下。”林听羽眉头一皱，握住许凌薇的手腕挪开，又朝着她扬了扬下巴，问道，“这是什么？”

雪白的琴键上，多出了一串用马克笔写下的汉字，小星星歌词中的每个字都和相应的按键对应，完全就是一份明目张胆的小抄。

而且那字迹歪歪扭扭，“亮”“满”“星”这种笔画多的字甚至用了拼音代替，一看便知出自何人之手。

林听羽看了眼罪魁祸首，又气又好笑：“小机灵鬼。”

他作势要用湿巾把笔迹擦掉，许凌薇顿时不干了，一把抱住他的胳膊：“我记不住嘛！”

“那好吧。”林听羽果然听她的话，放下了湿巾，反倒拿起了马克笔，“可是以后你还要弹别的歌，这架钢琴写不下了怎么办？”

“唔……”许凌薇露出了苦恼的表情，对于六岁的小女孩来说，这是个比九九乘法表还遥远的问题。

“我教你。”林听羽笑了，拿起笔在琴键上写下数字1，“把同一格的文字换成数字，你就只需要记住数字的顺序了，是不是简单很多？”

许凌薇瞪着琴键，冥思苦想了半天，又拿起笔尝试着写了2和3，突然兴奋道：真的诶！”

“嗯，这就是简谱。”林听羽抽出湿巾，把琴键上的汉字擦了，允许她保留数字，鼓励道，“现在弹一遍小星星，好不好？”

客观来说，许凌薇并不是特别有音乐天赋的孩子，无论是识谱还是弹琴，她的学习进度和林听羽小时候比起来都算是很慢了。

好在许欣对她也没有多高的要求，请老师来家里教课，无非是想让她安安静静地在椅子上坐会儿，别总惦记着四处疯玩。

刚练了十五分钟，许凌薇就推开谱子：“我想上厕所！”

林听羽点头：“去吧。”

然后这趟厕所就足足上了十分钟，回来时许凌薇怀里抱着两块蛋糕，嘴边还沾着奶油。

她做贼似的拽着门把手，正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关上门，手上倏然一沉，扭头一看，却是林听羽用胳膊把门缝抵住了。

“不准关门。”他严肃道。

“为什么？”许凌薇不解道，“陈姨说我们吵到她了，而且每次小黎老师都会关门的。”

“因为小林哥哥是男生。”林听羽说，“不管在哪里，只要和男生单独待在房间，都不可以关门。”

许凌薇的眼睛似懂非懂地眨了眨，又滴溜溜地转了两圈，作为不关门的等价交换，她趁机提出：“那我要休息五分钟！”

“得寸进尺。”林听羽笑了声，想起她没怎么吃早饭，还是答应了，“行吧，只有五分钟。”

“好耶！”许凌薇欢呼一声，一边把蛋糕塞到他手中，一边拉开拉链，摸出了藏在外套里的平板。

林听羽：“……”

现在的小孩都这么厉害吗？

许凌薇高高兴兴地打开平板，手指在屏幕上戳了戳，又举起来给林听羽看：“小林哥哥，我想要这个，我朋友们都有！但是妈妈不给我买，也不让我找爸爸要钱。”

林听羽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就见到一个封面花哨的笔记本，和一行更加花哨的简介——日本XX系列限定浮雕猫咪活页手帐本。

标价：888。

林听羽顿了顿：“是挺贵的……”

他正想给智商税找个委婉的说法，许凌薇却眼神发光地说：“但是妈妈没说不准找哥哥要钱！”

林听羽一愣：“你还有哥哥？”

“嗯！”许凌薇说干就干，立刻在平板上写了几个字，点击发送。

然而，一分钟后，微信响了一声，她拿起一看，整个人又蔫了下去：“哥哥说这是骗小孩的。”

“呜呜……臭哥哥。”她揉了揉眼睛，声音都染上了哭腔，“没有的话，朋友们会笑话我的！”

这个年纪的小朋友，最在乎的就是合群。林听羽想了想，问道：“你哥哥工作了吗？”

“嗯，哥哥每年能赚这么多钱，但他就是不给我买！”许凌薇吸了吸鼻子，张开手指比了个八。

年薪八万在北京生活还是挺苦的，林听羽打消了帮她当说客的念头，正想反过来劝劝她。

许凌薇：“八十万！”

林听羽：“……”

跟你们有钱人拼了！

林听羽看着她红彤彤的眼睛，再三确认：“你真的特别想要？”

许凌薇重重点头：“嗯！”

“那我教你怎么说……”

五分钟后，休息时间结束，许凌薇按照约定坐回去继续练琴。

悠扬琴声掩盖住了那轻微的一声“叮”，两人谁也没注意，许凌薇的微信收到了一条新消息。

[秦到源向您转账10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