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了,视线看向他身后。
霍云岸回头一看,眉梢一挑。
“都这么熟了,就不用回去了吧?住下呗,反正明日五境大会开启后总是要见面的。”
楚行远一本正经道。
霍云岸表示很嫌弃,不想沾边儿,语气不怎么好地道:
“谁跟你熟了?!你掳人还有理了是吧?大骗子,赶紧给我指路。”
“我骗你什么了?”
楚行远说话时眉眼含笑,不似楚归雁的温润,反倒透着一股子邪气。
“字呢?”霍云岸伸出手去。
他探过自己的纳宝囊了,里面既没有他的斗笠,也没有布幡。
楚行远笑容一僵,转身就走,“现在就去写。”
等楚行远走远了,霍云岸转身看向楚归雁,也不说话,就那么仰着下巴看着他,但是抓着佩剑的手缓缓挪到了剑柄上扣着。
楚归雁微微一笑,立即抬手道:
“霍大公子,请,我送你出去。”
……
告别了楚家人,霍云岸重新买了药,但是在药铺里就收好了放在纳宝囊里,结果出门没走几步,在另一条巷子又见到了那个卖馄饨的摊子。
还是熟悉的味道。
霍云岸抬头看了看天色,还是走了过去,在老板有些惊慌失色的眼神里清洗干净凳子,坐了下去,刚转头看向老板,还什么都没说,老板急忙开口道:
“一碗馄饨,不要辣?”
霍云岸骄矜地点了点头,觉得这老板还挺上道。
然后馄饨吃到一半,旁边坐下来一个人,确切的说是坐下来一个女子。
霍云岸吃着馄饨转头看了一眼,不认识,于是低着头接着吃。
等吃完了,发现这人怎么还在?!
“你有事儿?”霍云岸问道。
“你命不久矣。”女子幽幽开口,语气冷淡,但是眼神有些炙热。
霍云岸筷子“啪!”的一声拍在桌上,嗤笑道:
“我还说你今日有血光之灾!”
好气,怎么睁眼闭眼都是这些装神弄鬼的家伙?
巫肆灵顿住了,顺手抓起一把筷子洒在桌上,开始在虚空上写写画画。
霍云岸感受到了擦身而过的灵气,眉心抽搐,眼见着身旁这人周身气息开始变得玄妙起来,一身蓝底白花的衣衫和满头的蝴蝶银饰给她添上了一股古老神秘的气质——就是姓楚的那个半吊子身上装不出来的真正的,属于神棍的气息。
霍云岸扶额长叹,感觉他出门前该先找巫族月君看看运势,实在不行的话找时间拜拜土地求个出入平安也行。
……巫族?
霍云岸回过头来仔细看了一眼这女子浓眉大眼的小圆脸,眼窝深邃,嘴巴红得跟前几天吃的樱桃似的,两边眼角下面往发际处抹了一道红痕,一身的草木清气。
头上银饰和衣上花纹看着繁复无比,细看全是花鸟鱼虫……
巫族?
“你是巫族?”霍云岸突然开口。
“嗝!”
在霍云岸有些转头不忍直视的目光里,巫肆灵的问卦被打断了,灵气逸散,给她吓一激灵,然后……噎着了。
“嗝!”巫肆灵放下手以后又把视线转向了霍云岸,看得目不转睛。
“我是巫族巫肆灵,你嗝!是霍家人吧?你叫什么?”
霍云岸起身朝着灶台走去,在老板不情不愿躲开的动作里自己伸手舀了一碗不加任何料的骨汤,放到巫肆灵面前,脸色不大好看地说:
“喝一大口,一点点咽下去。”
巫肆灵低头看了一眼,慢吞吞端起碗,包了一大口后一点点咽完,直到一碗汤全部喝完。放下碗后就看到霍云岸在桌上放了五枚铜板,偏过头看了她一眼后皱着眉又加了两枚,然后转身就走了。
巫肆灵看懂了霍云岸的意思,这是替她把钱也给了。
“他这是不信我的话吗?”
巫肆灵从腰上挂着的小袋子里掏出两枚铜板,换掉了霍云岸后放的两枚,然后起身追了上去。
馄饨摊的老板偷偷摸摸从汤锅后面探出头来,鬼鬼祟祟摸走了铜板,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收拾好了桌椅,跟后边儿有狗撵似的推着摊车就跑了!
换个地方摆摊吧还是,实在不行再休息几天算了。
“你可以叫我灵儿,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
巫肆灵追上霍云岸,冷冷淡淡又一本正经地说着。
霍云岸抱着手慢悠悠走着,走出巷子看着路边走过的行人,在路过的其他势力的弟子身上多停留了一瞬。
“你不是叫巫肆灵吗?还有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叫什么?”
巫肆灵摆着跟霍云岸如出一辙的臭脸,两个人肩并肩走着,闻言道:
“我的名字是巫肆灵,但是你可以叫我灵儿,族长和哥哥他们都是这么叫我的。你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这样我们就是朋友了。”
霍云岸嘲笑道:
“你没朋友啊?”
巫肆灵摇了摇头,看向霍云岸,眼神很认真,也很仔细,道:
“我有朋友,是你没有。我有很多朋友,但是也缺你这一个朋友。”
霍云岸眉心一拢,眼神不善地低头看向巫肆灵,咬着牙道:
“你再说一遍?”
巫肆灵大大方方“再说了一遍”:
“我缺你这个朋友。”
霍云岸心口憋闷的气还没聚拢就散掉了。
“你不是说我命不久矣吗?那你都跟死人做朋友的?”
巫肆灵点了点头,在霍云岸阴沉下来的目光里又摇了摇头,道:
“族长说交朋友看性格合不合适就行了,不拘什么种族。我的朋友既有活人也有死人,与人为善的妖族也可以当朋友的。”
霍云岸眼神闪了闪,总算想起来什么,沉声道:
“你是巫族圣女巫肆灵?”
巫肆灵点了点头,“是的。”
霍云岸看着前方不远处的客栈,眼尖地先一步看见了大门口坐在门槛上的明义和明松。
“圣女先前说我命不久矣对吧?”
巫族的圣女……
“是的,你印堂发黑,命相大凶,是命不久矣之兆,但是……”
霍云岸打断了她的话,停下来看向巫肆灵,脸上难得多了几分正经,问道:
“我看起来还有多久?一天?一月?一年?”
巫肆灵仔细看了又看霍云岸的脸,又拉起他的手看看掌纹,最后道:
“不到十年。”
霍云岸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毫不在意地点了点头,道:
“这也叫命不久矣?我觉得我看起来挺能活的。”
巫肆灵不解其意,“修士生命漫长,你如今不到及冠之年,而你只剩下十年寿命,你居然毫无怨由,亦无不甘不愿?”
霍云岸反手攥住巫肆灵的手腕,感受着指腹下稳健平和的脉搏,逐渐与自己走成一线。霍云岸下巴一仰,脑袋一歪,看着华灯初上的街道勾唇一笑,少年白衣如云,眉眼张扬,英姿飒爽,身如玉树。
他说:“我的命是老天爷忘了收回去的,活到哪天都是赚的,如果嫌时光短暂,更应该珍惜现在活着的每一刻。只有珍惜了,珍视了,珍重了,等到意识消散,等到心不跳了,人才不会去遗憾这一生没有好好的过。
我活着为了我自己,就是去死,也一定是我自己选择的路。这世上之事没什么值得我去怨天尤人的,有那功夫,我不如看看我有限的生命里还有没有什么是我想去做的事情。”
巫肆灵似有所悟,抬头和霍云岸对视,问:
“那你现在……想做什么?”
霍云岸神情张扬,眉眼笑开时灿若朝阳,艳若桃李。
“咚!”的一声,巫肆灵被敲了一个脑瓜崩。
“我现在?我走这一趟主要是为了解决中洲妖祸,此时此地嘛……就想送你个神神叨叨的小神棍吃个栗子。”
霍云岸转身走开了,恰好明义站起来看见他了,兴高采烈地朝他招了招手,还把明松也拉了起来。
“你说我有生之年能把妖祸解决吗?”
霍云岸走了两步后停了下来,回头看向巫肆灵,巫肆灵视线涣散了一瞬,随即抿唇点了点头,道:
“你的生命会终结在妖祸的终末。”
霍云岸挑了下眉,负手笑着走向客栈,招摇的声音响在耳畔,“那就得了。”
巫肆灵看向霍云岸走远的背影,没有再追上去了。
霍云岸向他敞开了自己的命相,毫无抵触之心,所以她能看到很多的东西。而在她看到的属于霍云岸的未来里,他的路,走得很艰难,但是他始终很洒脱,直到最后一袭白衣染了血,他在一个同样白衣染血的人怀里闭上了眼。
他是如烈阳一般活着的人,也是注定昙花一现的人。
巫肆灵没有说完的话是,他是印堂发黑,命格大凶,是命不久矣之兆,但是……他亦有长生之相。
这是截然相反且无法共存的两种命格,怎么会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
巫肆灵突然想起来月君给雪渡屿那个少年卜的命相,如果他得以改命,他的生命最后将在淤泥中开出最圣洁的青莲。
可是……青莲好像是霍家的族徽吧?
巫肆灵迷茫地摇了摇头,觉得自己道行太浅,很多东西看得不够,那个人的命格怎么会落到这个人身上呢?
那这个人的命格呢?
岂不是乱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