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过几枚圆溜溜的妖丹，帕子擦干净后随手塞进腰间纳包囊，围着他的人扫视一周后，霍云岸问：
“霍明松呢？”
霍明澄抿着唇视线左晃晃右看看，就是不跟他们大师兄对视。霍明泽默默拽着她袖子把她往后拉，霍云岸看着这俩的小动作有种恨铁不成钢的闹心。
“啊……明松师兄他……”
霍明义支支吾吾地，还是霍明伍顶着一张严肃正直的脸顶上了，垂下头说：“明松师兄还在附近巡查，毕竟走阳山脉实在是太大，咱们最好尽量避免和其他仙门弟子错开搜查。”
“哈？”霍云岸扯了下嘴角，“这个借口倒是找的不错，出门一趟还是知道动脑子了。”
楚行远慢悠悠地晃过来刚好就听见这么句话，挑了下眉，看了一眼围成一圈的几个霍家真传，硬是靠着身高把自己挤了进去，半蹲在霍云岸面前，道：“睡饱了，太阳下山后会下雨，这个地方不行，需要找一出避雨的地方停下来。”
霍云岸抬头看向头顶万里无云的碧空，皱起了眉头。
看了会儿，余光一群棒槌还杵在跟前儿，当即龇了龇牙，“没听见？去找地方，巡查范围再往外扩散两公里。”
霍明澄这会儿不得不应声了，抬手作揖，“是，大师兄。”
霍云岸看着霍明澄手腕上露出来的绷带一角，问：“明澄，伤势如何？”
霍明澄笑了笑，“就几处骨折，问题不大。”
几处骨折，问题不大？
霍云岸视线有些微妙地从霍明澄的手上、霍明义吊在脖颈上的胳膊上、又看看跟个隐形人儿一样跟在霍明伍身后，胳膊同样吊在胳膊上的霍明潇身上。
要说骨折，他们这一番儿骨折的可不少啊，有生力量减弱，得防备一下遇到大妖或是实力强劲的妖鬼。
霍明澄也把视线在一堆吊着手的弟子身上看过，有些丢脸地捂住了脸，“那大师兄，我先去安排了？”
霍云岸点头，“嗯”了一声。
等到黄昏再次来临，身上的妖丹一共五颗，不清楚其他仙门的进度，但是起码比蓬莱快上一步。
在确信山头出现厚重的云层，从远方逐渐移动向走阳山脉时，霍云岸站了起来。
靠着他半睡半醒的楚行远也被惊醒，醒过来后迷迷糊糊地抬手搓了搓手臂，楚行远起身整理干净身上的草屑，问：“要走吗？”
霍云岸抱着剑倚靠在身后的树干上，“等消息。”
霍家这一次出来百十来个，总不至于这种找路的消息都要麻烦他自己。现有、现成的资源不知道使用，那不是高贵，是自命清高。
半点都不自命清高的霍大师兄跟着起身清理了下身上的褶皱，这时就有些怀念他曾经见过的巫族巫术了。他曾经很小的时候见过的月君的巫术，那种光亮很浅的蝴蝶，用来寻人应该很好用吧？
等到霍明松得到消息赶回来时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时辰，霍云岸等得有点冒火了。人影进入视线范围以后抬眸看过去的一瞬间，霍明松呼吸一滞，花了十几步的时间来放松呼吸和心跳，走到他家大师兄面前时才神色如常地开口。
“往东走有个山洞，纵深不长，但是几十个人还是没问题，是现在过去吗？”
霍云岸看了一眼离走阳山还有两座山外的云层，转过头问：“走多久？”
“两刻钟。”
霍云岸闻言直起身来，抬手将人都招过来，道：“边查边走，我身边不留人，都散开吧。”
霍明松看了一眼霍云岸身后跟过来的楚行远，眼皮抽搐了一下，道：“楚三公子……”
“他跟着我。”霍云岸这话倒也没有别的意思，那楚行远跟楚归雁换妖丹他是真的有这个打算了，相比之下，楚行远实力也在其他弟子们之上，他可以全当自己带了条狗身边。
霍明松对楚行远却不信任，安排好弟子们去处以后，走回来，“大师兄，我跟着你吧。”
霍云岸对此没什么抗拒的，不说话，权当默认了。
三个人在最后才离开空地处，踩着覆盖半个小腿的灌木丛走进林子里。霍云岸甚至看到了蓬莱弟子们离开时没能及时盖住的痕迹，在草丛里蔓延处长长的一条经行道路。收回视线，脑海里晃过一张羞怯泛红的脸，眉头略微皱起。
除了在屠家安排五境大会的时候，他就记得在入城当日，在客栈里见过那位蓬莱小圣女一面。看起来她估计是这一届五境大会参与弟子里面年纪最小的一个，头上还梳着两个揪揪。
蓬莱岛主夫人曾经来过中原，上一届五境大会时还被他四叔拐回纵云道住过一段时日，要不是自家发小找过来，险些被四叔忽悠着在纵云道安家落户了。他是见过那位夫人的。
小姑娘长得倒是不想那位，或许更像他父亲那边，眼睛圆溜溜的，和小师妹那双猫眼挺像的，脸上还带着圆润，稚气未脱，什么都写在眼睛里了。
海灵瑶怕他，但是又似乎是想亲近他？这个人有些矛盾，看他的眼神倒是和街上那些见色起意……呃……反正是不含污秽，但是又不太正经就是了。
从小圣女身上的气质就能看得出来，哪怕和桐山巫肆灵是一样的身份，海灵瑶是单纯的、懵懂的、甚至是善良过头的，不是蓬莱岛主和他兄长把她保护的太好，就是整个蓬莱都是这一挂的，上行下效，同出一门的不爱动脑子，整个蓬莱的脑子估计都长在海灵玉身上了。
本来是猜测第一种，现在看这林子里明晃晃的行道，霍云岸有种感觉，或许应该是第二种？
楚行远循着视线看了一眼，笑了下，手中抱着他迥异与大多数仙门弟子的赤红色长剑。转回头视线落在霍云岸肩上背着的剑袋上，眯了眯眼睛，很想看看那把被霍云岸背在身上仿佛从未取下过的剑到底长什么样。
毕竟霍云岸一直拿在手上的那一把明显只是普通的制式剑，不符合他真传弟子兼霍家少主的身份，看起来和霍家那些内门弟子都不如，不会是外门用的吧？
霍云岸也在发愁手中剑的事。
内里剑身就不说了，这一场对战身上甲壳坚硬的罗蛛夫人，他手中的剑已经有了一个缺口了，剑鞘都有了裂纹，再来一个罗蛛夫人这样实力的，他的剑要废。
本来也是出门前随便拿的一把，要是碎了身上没有多余的。但是动用本命剑对于他来说目前还有些勉强……
霍云岸自认自己运气是不好的，一直就没好过，但是离开弟子们驻扎以后，三个人走在林子里居然安安稳稳，一直到太阳下山，山边挂起了鲜艳的晚霞，他们没有再碰到一只妖鬼的踪迹。
当云层来到走阳山脉，山上吹起寒风时，和枝头的落叶一起，一道身影从树干上掠下，比树叶先一步落地。
楚行远抬手接住面前坠下的叶子，在指尖转了两圈后抬起头看向面前的霍云岸，道：“要下雨了。”
话音刚落，旁边石头后翻身出来一个神色有些凝重的霍明松。
“大师兄，什么都没发现。”
霍云岸负手而立，寒风吹动大袖，长及小腿肚的衣摆被风吹起，厚底的重台履捻在满地松针上。
“被人清理过了。”
楚行远看着树叶，话却是对霍云岸说的。
霍明松看了一眼杂乱的林子，看向霍云岸，霍云岸点了下头，“是有人在我们前面清理了。”
霍明松道：“难不成是蓬莱的人？”但是说完自己都觉得不可能，立马推翻了。
“不可能，就蓬莱弟子那点不死就算没有白来一趟的实力，不可能把踪迹藏的这么好。”
霍云岸抬起头看了一眼天空，雪白的云层已经离开了头顶，露出来藏在里面的黑色“夹芯”，裹着寒风呼啸在脸上，碎发和头上发带一起随风乱舞着。
霍云岸说了一句，“要下雨了。”
霍明松愣了下，随后眉梢一挑，跟在霍云岸后面走了上去。
楚行远笑了下，也跟在后面慢慢悠悠地走着。
等到第一滴雨水落在头上时，霍明松走到了霍云岸身边，顶着大风撑开了一把油纸伞，满穿的伞稳稳握在手上，任凭大风岿然不动。
楚行远淋着雨跟着，在大雨彻底浇透他之前，他们和剩下的弟子汇合了，弟子们同样撑着伞，霍明义见楚行远湿漉漉的样子，还把自己的伞分了他一半。
等到他们走到霍明松之前打探出来的山洞时，第一声响雷在闪电以后轰然降临。
山洞里已经有了第一批躲雨的“客人”——屠家弟子。
看到雨中走来的一行白衣，洞中坐着靠着的弟子们围拢到门口，在霍云岸从伞下抬眼时，不自觉地让出了一半的路。
于是等到霍家弟子们入内以后，山洞里泾渭分明一黑一白两家弟子，互相对视时，神情各异，隐隐有不知名的紧张在开始蔓延。
借着霍明义和霍明伍两个人好心的撑伞挡住，楚行远找了个角落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出来后才发现洞里是不是太安静了一点儿？
楚行远走出来时，对面屠家有人认出了那张脸，队伍里发出小小的惊呼。
楚行远扫了一眼对面的一堆屠家内门的黑衣，心想难怪这么安静，原来屠柏离不在啊。
屠家少主屠柏离，是他们同一届弟子们都知道的，确切说是真传们都知道的，平时挺温和一小伙儿，一见到霍云岸就变成了乌眼鸡。方方面面都看霍云岸不顺眼，打又打不过，偏偏喜欢挑衅。
几年不见，不知道实力如何了？
有些人念不得，刚想完，外面传来穿行灌木丛的声音，楚行远看出去，就刚好看到屠柏离带着几个屠家真传急匆匆顶着大雨跑进来，身上都湿透了。
黑白对比这么明显，屠柏离当然是第一时间就看到了那个坐在石头上闭目养神的霍云岸，刚扯出一股冷笑准备上前，旁边屠疏和就及时伸手把人拽走了。
屠家弟子们围坐一堆，挡住了霍家弟子和女弟子们的视线，让几个人换好了衣服。
人群散开后，换衣服动作快的屠柏离先一步抬步窜了出来，屠疏和回头拉都没拉住。
“霍寻！”
山洞里炸响一声，甚至有了回音，屠柏离步子都顿了下。
霍云岸睁开眼，他不怎么与外界往来，在纵云道别人都叫他大师兄，叫他少主，出来后别人叫他霍大师兄，楚行远这个狗东西叫他霍云岸，少有人是直接还他字的存在，猛然一听见，他还有些不习惯，甚至一时间险些忘了自己很早就定下的字，反应都慢了一拍。
这慢悠悠的动作在屠柏离眼里变了个味道，成为霍云岸看不起他的实证。
本来就不好看的脸色更不好看了，有些发黑。
“这么多年不见面，不打个招呼吗？”
霍明松几人围过来，站在霍云岸身后，看着屠柏离走过来的身影都有些拉下脸色。
霍云岸正撑着剑有些昏昏欲睡，闻言瞌睡都醒了。睁开眼上下扫了一眼屠柏离，有些想问你谁啊，但是教养不让他这么挑衅别人。
一时还有些遗憾怎么就不是个惦记他的妖鬼呢？这样他挑衅、辱骂还是动手都有理由了。
“屠少主，希望你记得我们现在是竞争关系。”
闻言，屠柏离居然笑了，脸上透露出不屑和鄙夷，看了一眼霍云岸身后的一排排人，视线在服饰明显不属于霍家的楚行远身上停留了下，甚至加重了鄙夷的一侧，笑道：“反正最后赢家一定是我屠家，这还有什么好忌惮的不成？”
霍云岸垂下眉眼，半张脸都浸在阴影里。
“你倒是很自信。”
在屠柏离笑出声之前，霍云岸又道：“是因为你有地图吗？”
闻言，霍家这边弟子们脸色一变。
屠柏离脸上表情僵硬了一瞬，随即恢复一张挑衅脸，道：“虽然我也很想有一张地图在手上，不过不要紧，看你这么没底气到需要污蔑我的样子，就知道你手里没东西。只要你不高兴，那我就该庆祝了，要是带着这群乌合之众拿了个倒数第一，不知道你会不会回不去纵云道？”
霍云岸抬起头，一张淡漠的脸对上屠柏离脸上恶意的笑，屠柏离和霍云岸对视一眼，缓缓收敛了笑容。
霍云岸：“我倒是挺喜欢养大被人的野心，等他贪心不足蛇吞象被撑死了以后，坐收渔翁之利。”
屠柏离：“没本事的人总是心比天高。”
霍云岸：“总比一无是处还死鸭子嘴硬的好。”
屠柏离握上了剑柄，眼神弥漫上戾气，“你说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