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齐铭远可能生气了，路景熙特意早早收拾好书包，晚自习下课铃一响，她就蹿了出去，准备问清楚情况。
齐铭远刚走出教室，路景熙就粘了上去，“那个，你是不是生气了？对不起啊，我在感知他人情绪这方面不太敏感。”
“我没生气，你没必要解释什么。”齐铭远说得轻描淡写，难得一本正经。越是这样，越表示他很生气，可他又是一个什么事都闷在心里的人，不给他发泄的机会，他永远不会将憋在心里的怨气释放出来。
齐铭远步子很大，路景熙要一路小跑才跟在他身后，她拽住了他的袖子，“我做错了什么，或者说错了什么让你感觉不舒服了，你一定要告诉我。”
“你没错，是我错了。”说着，齐铭远抽出被路景熙扯着的袖子，“韩梓酥在后边，你跟他一起走吧。”
韩梓酥？路景熙回想了一下，意识到可能是因为那封信的缘故，赶忙解释道：“你是不是误会了？那封信是慕慕给韩梓酥的，她自己不好意思就让我转交，我又不认识韩梓酥，只好拜托你转交。”
齐铭远觉得莫名心烦，“你不用解释，我能理解，你努力和我成为朋友不就是为了结识韩梓酥吗！”一想到韩梓酥，路景熙接近自己的原因就很好想通了。
“你没事吧？”路景熙觉得齐铭远的话莫名其妙，“我刚刚说的话你都没听进去是吧？我要想认识韩梓酥干嘛费劲跟你成为朋友？我一开始就去找韩梓酥不好吗？”路景熙第一次觉得跟齐铭远说话很费劲，不过她也没有怪他的意思，毕竟他们一个初中时他就是这样。眼泪毫无征兆地落下，弄得两个人都措手不及。明明只是想跟他好好解释清楚，没想哭的啊。在路景熙看来，如果是他们初中就认识了，齐铭远或许不会不听她的解释。
齐铭远看着人来人往的门口，把她拽到一处少有人经过的角落，“你别哭啊，我相信你，我相信你好不好？”
“不好，我生气了。”路景熙倔强地把头扭到一边。
齐铭远无语地摊开双手，“你讲点道理好不好？我不相信也不行，我相信也不行，那你让我怎么办？”
“你的意思是我的错呗！”路景熙撇撇嘴，开始复盘，“我是不是跟你解释了？我解释了。你听了吗？你不听。到头来还是我有错在先了？齐铭远，你这手移花接木玩得漂亮啊！”说完，路景熙顺着楼梯往下走，走到一半，她转过头补充道，“明天周六补课，你可以跟慕慕对质。”
齐铭远立刻追上前去，和她一起走下楼去，“还是一起走吧，太晚了，不安全。”看路景熙说得振振有辞，齐铭远想，那就相信她吧。
“啊？熙熙不认识韩梓酥啊？”
周六上午，齐铭远趁着大课间到高一三班问秦慕，秦慕一拍脑袋，“看我这记性，打听到他叫韩梓酥了，没告诉熙熙。”路景熙好整以暇地看着齐铭远，齐铭远认命般地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你们俩，是不是有什么交易啊？”秦慕摸着下巴，摆出一副侦探的架势。
“是啊！”路景熙也不藏着掖着，“我跟他打赌，我说我不认识韩梓酥，他非不信，非得找你求证一下，他输了就请我吃顿饭，他赢了我就请他吃饭。”
“秦慕要一起去吗？”齐铭远向秦慕发出邀请。
“这样不好吧。”秦慕连连摆手，“我不去，你明明请的是熙熙，我要跟着去就太不礼貌了。”
看着下节课的老师走进教室，齐铭远赶忙站起身，往外走时，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差点忘了，”他把信递给秦慕，“韩梓酥给你的回信。”
秦慕接过信后，激动就差拍桌子了，“熙熙！韩梓酥给我的回信欸！”
“是是是，看到了。”
“那你说我是不是再给他回封信比较好？”
路景熙佯作思考，“我觉得你先看看他写了什么比较好。”谈笑间，上课铃声大作，秦慕刚刚拆开信封。路景熙刚想提醒她先好好听课，就见秦慕仿佛被定住，白天没有动弹。
路景熙压低声音问：“怎么啦？”
“他给我回的也太多了，我刚刚数了数，得有五六页。我还是下课再看吧。”秦慕害怕地将那封信塞到桌洞最里面，“太吓人，我一看这么多字就头晕。”
下午自习课上，秦慕趴在桌子上暗自神伤，“不行了，我真看不下去了，有些话他至于写两遍吗？”她拿着信纸在路景熙面前抖了两下，“熙熙，你念给我听吧，我真看不下去了。”
“那多不好，万一韩梓酥跟你真情告白怎么办？我可不想见证你早恋啊！”路景熙皱着眉写着数学作业。
“哎呀，不会的，韩梓酥说了，高中三年只想好好学习，高考结束后才会好好考虑我的心意。”
“那不就得了。”路景熙奇怪地看着秦慕，“你都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了，后边还有必要看吗？”
“不行啊，万一以后他在我面前提起什么我不知道的东西怎么办？”秦慕自说自话。
路景熙听得云里雾里，“什么啊？提起什么啊？”
“就在答复后边啊，莫名其妙出现一大串什么东西好吃、哪好玩儿、最近他在听谁的歌之类的，而且笔迹也逐渐潦草，辨认起来很有难度。”
“实在费劲就别看了，”路景熙扭着头扫了一眼，“乱七八糟的，等等，我怎么好像还看见一个竖式？”
“哎？真的哎，还有算数题的草稿……”秦慕有些难过地把信纸平铺在桌面上，“我好像明白了。”
路景熙听出她言语中的落寞，抬眸看向她，“又怎么啦？”
“熙熙，我是不是被人嫌弃了？”
“为什么这么问？”
“你看啊，”秦慕指着纸上的草稿，“这不是草稿纸吗？谁给别人写信用草稿纸写？还是用过的！我算是明白了，笔迹潦草是以为我不会再往后看，那样自然发现不了这是草稿纸。”
路景熙一时不知如何安慰秦慕，她也知道以秦慕的脾气秉性大概也不需要自己的安慰。可是她还是好难过，明明跟她没什么关系，她就是很难过。这是她过往三十年来第一次看到这么恶劣的人。别说是对他满怀青涩感情的少女，就算只是个陌生人，落笔前，也一定会保证纸面干净整洁，哪怕当时没有，就算是借，也一定不会玷污他人心中的美好。
晚自习前，和齐铭远吃饭时，路景熙说起了这件事，渐渐，齐铭远眉心拧成一个“川”字，“上午秦慕在我没敢说，韩梓酥，好像有女朋友。”
“啊？”
“而且，是不是草稿纸先放一边，你知道他为什么会写那么多吗？”
路景熙摇摇头，“不知道。”
“给秦慕写信时，他那根笔里快没有油了，他想看看，那点笔油能写多少字。”齐铭远扯出一个笑，“我当时还以为他在写作业，没想到……”
“那他女朋友……”路景熙问道。
“是他青梅竹马的发小，两个人约定一起考Q中，最后那个女孩没考好，去了别的学校，曾经还来找过他。”齐铭远顿了顿，“这事儿，我不知道要不要跟秦慕说。”
路景熙无奈地扶额道：“啧，要不，先探探？慕慕如果没那么在乎韩梓酥说不说都行，她要是，要是还……就先别说。”
“行，就先这样吧。”
“我还有件事，”路景熙思量片刻，“嗯——昨天晚上，你没生气吧？”
“昨天晚上？”齐铭远想了想一起在回家路上的场景，“哦，没有啊！”
“哦，可是你那个态度——”
“我当时是挺生气的，但是最后我想通了，”他认真地看着路景熙，“景熙你记着，跟谁交朋友是你的权利，不管是我还是秦慕，或是你其他朋友愿不愿意，你都有交朋友的自由。”
“那你还让我和韩梓酥一起走，人家都解释了还不听。”路景熙忍不住小声嘀咕道。
齐铭远说：“我不是为了给你创造机会嘛。”
路景熙回到班里时，秦慕正奋笔疾书。“干什么呢，这么用功？”
秦慕正色道：“熙熙，我想过了，我下次月考要超过韩梓酥！”
“嗯，有志气，”路景熙用力点了点头，表示了对秦慕努力学习的肯定，“你得知道，这次月考他好像是年级前十。不过你也不要灰心，你在年级前五十，你努努力，他稍微玩物丧志，四十名的差距很容易赶上的。”
“熙熙，你也觉得我不可能超过他吗？”秦慕的声音低了下去，有些失望。
路景熙摸了摸她的头，“没有啊，我相信慕慕总有一天会超过他，但一个月的时间确实有点赶，欲速则不达。”
“可是我……”秦慕的声音已经很低了，“我很难受。”
“我明白！”路景熙握住秦慕的手，“我都明白的，我也有过这样的感受。时间久了，自然什么都能放下。”
“秦慕怎么说？”
齐铭远刚一回到教室，韩梓酥就凑上前问道。“你还好意思问我！”齐铭远推开他。
韩梓酥有些纨绔地说道：“她生我气是应该的，你，不至于吧！”
“秦慕也算我的朋友，你说至于不至于！”齐铭远从桌洞里掏出卷子，义愤填膺道，“你这次真的太过分了，写信怎么能用用过的草稿纸？”
“我就知道，”韩梓酥一本正经道，“所以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愿意听了，可你得相信我没有那么卑鄙。”
“那你脚踩两条船怎么说？”
“谁脚踩两只船了！”韩梓酥声音不由升高，“老齐我告诉你，饭不能乱吃话也不能乱说！”
“你怎么给人家回的信你心里没数吗？”
“我怎么回她了？我怎么回她了！”韩梓酥有心争辩，“我写的是高考之后会考虑她的心意的。你给我解释一下，从哪儿看出脚踩两只船？”
周一自习课上，秦慕写作业时，总是能听到一些人小声交谈的声音：
“哎哎哎听说了嘛，隔壁班第一名的女朋友来找他了。”“听说了，据说是那个女的在咱们学校贴吧上说的，本来管理员没删帖，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帖子被删了。”“好像秦慕也是管理员，会不会是她删的啊？我听说她和……有点什么关系。”“我觉得也是，前段时间还说要超过人家，就是为了引起人家的注意吧。”“干什么不好，偏当小三。”……
诸如此类，秦慕越听头越低，最后实在没忍住，眼泪掉了下来。如果路景熙在还好，可是路景熙因为作文写得好，被老师叫到隔壁班，没有人可以成为她的铠甲、依靠了。
“砰砰砰”，班主任连拍三下讲台，“安静！”而后，她看着秦慕，“秦慕，出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