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里的倒计时一天天在缩小，终于还是硬扛到了这个时刻。路景熙有时觉得，她重新来过一遍的人生就像一场梦一样。之前她一直纵容自己留在梦里，可现在，她越发想从这个梦里醒来。什么劳什子高考，我才不要再来一遍！

那天晚上，齐铭远并肩和路景熙走在放学的路上，谁都没有说话。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一段时间了，他们每天在路上会回想一天所学的内容，或者再背一背英语范文和单词，这是他们进入12月后约定好的。两人一路无言，直到快走到路景熙她家小区门口，齐铭远才叫住了她：“喂，再坚持一下，就算是为了我——们的梦想！”

路景熙朝他点点头，“为了我们的梦想！”

回到家，路景熙躺在床上，她在想她是不是给了他太大压力。N大什么概念？985、211，这是当年她那个每天只睡仨小时的同学都难以企及的高度。而齐铭远当年读的高校虽不及国内双一流大学，但理科在全国范围内还是能排得上名次的。“有梦想是好事，但也要顾及现实吧！”

齐铭远所在的理科班近来出奇的安静，再不复往日喧闹，那个从楼上跳下去的同学没有大碍，脚先落的地导致腿扥了一下，大腿没事小腿骨折，再严重也不过骨折而已。听到老师这么说，大家都长舒一口气。只是可惜，这个同学今年没办法与大家一起高考了。

“据说啊，他父母现在也不敢逼他，医院的楼可比学校的高，窗外也没拦网，”韩梓酥扬起这么多天来的第一个笑，“他跟我说，他本来想头朝下跳下去的，可又怕疼，没想到骨折也挺疼，哈哈哈哈哈哈……”

路景熙垂头用吸管搅着奶茶，“压力别太大，高考跟中考又不一样，这次没考好还有下次……”

“可拉倒吧！”秦慕打断路景熙，“我可不想再经历一次高三，要累死了！”

路景熙抬起眼眸时，看到齐铭远正看着她。齐铭远立刻慌忙移开目光，装作一副很忙的样子。路景熙忍不住笑了起来，重复了一遍：“压力不要太大！”

“就是！”秦慕一条胳膊搭在路景熙肩上，“你们不要那么有压力，就算没考上本科，那不还有大专吗？就算连大专也没考上，那不还有高三吗？”

这是什么地狱笑话？路景熙佯装生气，轻拍了一下她的头，“乌鸦嘴！你得说，就算没考上N大，那不还有T大P大吗？就算没考上T大P大，那不还有牛津哈佛吗？”

“哎呀，同一种话从两个人嘴里说出来怎么那么不一样呢？”齐铭远拿起奶茶，和韩梓酥碰了个杯，“为了我们的牛津哈佛、T大P大，干杯！”

“哎呀，要是我真的连大专都没考上怎么办？”秦慕苦恼地咬着吸管，她是很认真地在考虑这件事。

路景熙很喜欢的动画片里有这样一句话：“一个人能力的大小取决于他的信念。”换句话说，就是当你想完成什么目标时先定一个更大的目标，这样等一件事做完，最差的结果也不会低于当初想要实现的目标。

“所以，你现在那个‘更大的目标’是什么？”齐铭远问。

路景熙羞涩一笑：“T大P大啊！”

如果是从前的路景熙，她可能真的会觉得“T大P大”是天方夜谭，是神话故事，可现在的她倒是觉得，自己努力冲一冲，没准有戏。不是说等待一个奇迹的发生，而是她觉得真的有可能缔造奇迹。

“呃，我该说你什么好呢？”韩梓酥搜刮着脑子里的词，“有梦想是好的，万一实现了呢！”

会考成绩下来时，高三上学期已接近尾声。“熙熙，我过了！”秦慕兴奋地分享着喜讯，“还都是B呢！”

“可算是过了，心里放下一块大石头吧！”

“那是，我这段时间都快忙死了，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不对，我都累成狗了！”秦慕长舒一口气，“可算是过了。”

“别这么说，”路景熙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狗可没你这么累。”

“路、景、熙！你这个坏人！”秦慕站起身叉着腰佯装生气，突然像是想到什么，转身跑出教室。

“你去哪儿！”

秦慕转过头对她眨了眨眼，“我去看看他们过没过！”

是去看看韩梓酥会考过没过吧！路景熙摊开语文课本，双手托着脸颊，手指在脸颊上“弹钢琴”。本来是想再复习一下文言文的，可是现在的她怎么也静不下心：是啊，齐铭远过了吗？她现在倒是希望秦慕能打听到些什么。

秦慕是踩着铃声回到座位的，脸色有些不好看。路景熙看她神色异常，小心翼翼道：“怎么了？韩梓酥又没过啊？”

“怎么可能！他历史政治书我都快画烂了，他还能不过……”秦慕下意识反驳道，但声音却渐渐弱了下去。

路景熙突然有了不好的感觉，但她在秦慕面前依旧一副云淡风轻，“那这是怎么了？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是我哥。”说到这儿，秦慕立刻噤声，偷偷瞄了一眼路景熙的表情。

“啪”，心里那根弦终于断了，路景熙一边平复着心情一边旁敲侧击：“他跟你说他没过啊？”看秦慕点头，路景熙倒是想不通了，“不对啊，他不是化学没过吗？他一个理科生，再考一次化学能还不过？”

“我问他过了没有，他朝我叹了一口气，但那个样子，好像一点也不着急，我还怕我哥骗我，特意朝韩梓酥求证，他也冲我叹气摇头，多半是悬了。”秦慕拍拍路景熙的肩膀，一副“节哀顺变”的样子。

路景熙装作毫不在意，“没考过接着考呗，谁能想到他这么笨啊！慕慕兼顾三科，会考都能过，他就只有一科，化学还过不了。”

话虽如此，下午自习课上，路景熙如坐针毡，只等放学铃声一响，她立即冲出教室，留秦慕一脸茫然。

她现在太急着找到齐铭远了，会考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如果他下次会考再没过呢？就算过了，会不会影响高考复习呢？那说好的N大还一起去吗？教室，没有；四季花廊，没有；校门口，没有；食堂，没有……她最终在操场找到了和一群男生打篮球的齐铭远。

韩梓酥比齐铭远先看见她，他拍了拍齐铭远的肩膀指了指她。人群里传来起哄的声音，齐铭远先红着耳朵让他们别起哄，才假装一副不以为意地走到她面前，“怎么了？”

路景熙抿着唇皱着眉，想着怎样问出口才能最自然，却发现自己抛下秦慕贸然出现在这里就已经极不自然。她憋了好一会儿才发出邀请：“我打算压操场，要一起吗？”

齐铭远挑了挑眉，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他回头看了一眼打球的那群人，大家正如火如荼地继续着，韩梓酥冲他摆摆手，让他先去忙，不用担心。“好。”

和齐铭远一起压操场，这是她之前想都没想过的事，现在虽然走在一起，她却没有丝毫兴致。她双手插兜，依旧眉头紧锁，思虑幽深。

看她不在状态，齐铭远放慢脚步，也皱起眉头，“是有什么事要和我说吗？”

路景熙想了想，努力措辞道：“最近，学习压力大吗？”

“我没听错吧？”齐铭远有些意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你是路景熙吗？”

路景熙眉头皱得很深，“这是什么话？”

“听你这口气，我差点觉得我是在跟我老班对话，”齐铭远背着手笑着凑到路景熙跟前，“我得确认一下，看看你是不是被什么人夺舍了。”

路景熙突然停下脚步，垂着头低声问道：“你会考过了吗？”

齐铭远已经走出去了好几步，“什么？”看她停下来，他又退了几步重新与她并肩，“今天不高兴就因为这事啊？”见路景熙不说话，他依旧笑着，在路景熙眉心揉了揉，“当然过了。行了，别皱了，都揉不开了。你知道吗？总皱眉会老的。”远处又响起一片起哄声。

等路景熙一脸春风得意地回到教室时，秦慕诧异极了，“自习课上病入膏肓，出去一趟再回来就阳光明媚了？让我猜猜谁这么妙手回春啊？”

“那还用猜吗？”梁洛音笑着走过来，笑得很是“阴险”，“那还得是齐大夫啊！”

“说说，到哪一步了？”

看着秦慕“步步紧逼”，路景熙干脆“祸水东引”，“呃，对了，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你哥会考也过了，至于韩梓酥为什么联合你哥逗你玩，我就不知道了。”

“怎么可能呢？”秦慕果然上钩，“你问清楚没有？万一是我哥为了让你宽心呢？”

路景熙无奈说道：“会考成绩单现在还贴在他们班里，你要不自己去看一下？”此话一出，攻守局面立刻反转，秦慕抱臂噘着嘴仰在椅子上。

梁洛音“看不下去”了（其实她很喜欢看），“熙熙啊，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嘴太毒了。”

很多很多年后，路景熙想起秦慕当时的表情还是会忍不住笑，当年以为天大的事落实到日后的柴米油盐中，甚至激不起一点水花，当年怎么会觉得要死要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