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胆贼人,竟敢谋害我儿!”
江屿照着掐脖子那人身上踹时,完全没想到会看到一个自己。他收起腿,张大嘴,“我妈没跟我说我有双胞胎兄弟啊…”
“双什么胞胎,跑吧!”陆绥喘了口气,把门从外面用软锁锁住,以为这样就能争取点时间。
谁知驿站里那人竟真的能穿门而过,他飘起来,看不到脚,样子又多变,看得人又怕又想笑。
出于最基本的道德底线,陆、江二人一致避开了往宿舍楼里跑。几番追逐之下,两人慌不择路,穿过图书馆前的林荫大道,径直钻进一栋灰扑扑的老楼。
说也奇怪,那只鬼追到楼门口便停住了,他逡巡了几个来回,最后还是没进去,悻悻守在门口等里面的人主动出来。
“他怎么…怎么不进来?”江屿气喘吁吁,“患难见真情,还是我对你好吧!我就猜你肯定是在驿站里。”
“好归好,但现在咱俩都出不去了。”陆绥看了看手机,没信号,刚才发给瞿麦的消息也没发出去。
岳青罗走前曾在身上种下结界,一般的妖魔鬼怪奈何不了他。可江屿是实实在在的肉体凡胎,陆绥一点也不想把江屿拖下水,却也没成想江屿会从一句“面对面的有话直说”中推断出他在驿站,还真的下楼来救他一命。
楼道里响起大江留给陆绥的铃铛声,摇铃者手都摇断了,也没见任何增援。
“完蛋了。”陆绥心想:手机信号被屏蔽了,那么大江的铃铛信号说不定也会被屏蔽。
“这是个什么楼?以前怎么没来过?”江屿打断施法,在一楼走了一圈又折回室友身边。
楼门口正对着楼梯,楼梯两侧的扶手是老式筒子楼常见的钢支木扶手;一楼的墙壁上半部分是白色的,下半部分是绿色的;教室的门还是杏色木门框和格子窗款式的门。这是上世纪苏联楼的典型,很多学校都有,只是在此上学四年,陆绥对此地没有任何印象。
“不知道,看样子是老楼,不知道哪个学院的。”
推开离楼梯最近的教室门,门框上积蓄多年的灰倾落而下,呛得人一个劲儿咳嗽。
教室里的桌椅板凳已经很老了,长条凳、长条桌在寂静的深夜里偶尔发出突兀的“吱呀”;黑板上画着完整的人体结构图,板书上的字体遒劲有力,到现在都没有被灰尘冲掉字迹原本的内容;窗台上放着四盆枯萎许久的花,凋谢的花瓣一半铺在花盆已经僵硬的泥土表层,另一半半死不活地挂在花枝上。
讲桌上除了粉笔盒外,还摆着几个棕色的试剂瓶,瓶子上用黑笔写着液体的名字。在这些瓶子中,陆绥和江屿只认得其中一个——酒精。
“看内容,是医学部的楼吧。”摇铃人时时刻刻紧握着铃铛,生怕突然冲出来点什么奇怪的东西。
“嗯。”江屿打量着教室,“医学部…我好像知道这是哪儿了。”
见室友面露疑惑,江屿耐心解释,或者说,耐心讲起了他之前听到的恐怖故事。
这栋楼原本是六十年代的老楼。到了八十年代,川江大学刚刚合并了川江医学院,由于新校区教学楼数量不够,学校便将这栋楼分配给了医学院。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千禧年的跨年夜。十二点的钟声敲响,第一场雪落下,烟花在天幕绽放,大二的学生从四楼的教室里一跃而下,血花在地面上绽开。
自那以后,每一年的跨年夜都有一个学生从这栋楼上跳下。他们的死状相同——无一不是后脑着地,然后睁圆了眼盯着四楼的教室。
一件两件学校尚且有办法把消息压下去,可长此以往,各种版本的传说也就冒出来了。有人说千禧年跳楼的学生为情所困;也有人说这栋楼在建楼之初就闹鬼;还有人说学校里有一个连环杀手,专挑跨年夜对学生下手…
警方给出的结论是自杀或意外,可依旧挡不住各种说法在校园里流传。更有好事者添油加醋把这些故事发到了论坛上,一时间整个学校都处于本地舆论中心,校领导更是如同被架在火上烤。
多方压力之下,医学部被整体搬到了新校区,这栋老楼被封了起来,隐匿在林荫大道之后。随着知情师生的离职、毕业,老楼的故事也慢慢被尘封在老一辈的记忆里,鲜有人再提起。
陆绥刚入学那一年的跨年夜,一名研究生和同门聚餐后误入此处,随后从楼顶失足掉下,这是最后一起发生在这里的意外。学校封锁了消息,对老楼更是讳莫如深。
“去年我认识的师姐偷偷进来玩大冒险,被门卫发现,学院还给了个记过处分。”江屿说完,自己都觉得鸡皮疙瘩爬了一身,“你说,怎么可能每一年的跨年夜都刚好有人失足或者自杀呢?”
“一次是意外,两次是巧合,三次勉强算偶然,四次就是有迹可循的规律了。”陆绥没想到自己学校也有这种传说,在当时当下只觉得凉意升腾,“你别告诉我,只要进来就出不去了。”
“也未必,我认识那师姐不就出来了嘛。”江屿搓搓手,“但是她好像…疯了。”
“疯了?那你是听谁说的?”
“她室友,另一个师姐。”
“怪不得刚刚老铁不跟我们进来…”陆绥苦笑。
“对哦,根据我的经验,恶人只有遇到更恶的人才会跑路,外面那个也应该差不多。”江屿的笑容逐渐消失,“所以说,这楼里有比外面那鬼东西更可怕的玩意儿啊!”
想了想外面那只鬼变化的样子,陆绥突然觉得如果被自己熟悉的人掐死也未必是件坏事。未知是最大的恐惧,两人一合计,与其待在这里等待未知的恐惧降临,不如出去和那只鬼硬刚。
“我们有两个人,前后夹击,人数上占优势。”江屿这么部署着,顺带活动活动自己的筋骨准备开战。
天不遂人愿,有些地方真的要困住来人时,怎么都走不出去。譬如陆绥和江屿刚刚走到楼门口,就眼睁睁看着两扇楼门被“咣”一声关紧,怎么拽都拽不开。
陆绥凑到门口拽门,却和门口的假江屿打了个照面。假江屿笑眯眯盯着他,似乎在嘲讽,下一秒,门外鬼的表情大变,连连往后退了两步。这让门内的人也跟着变了表情,僵硬着不敢回头看。
“大鱼,我怎么感觉身后有人。”说这话时,陆绥冷汗直流。
“自信点,把感觉去掉。”——
江屿刚从教室里找到一根撬棍准备帮忙开门,一出来就看见红衣女人披着长长的黑发站在室友后面,这鬼的指甲长到了地上,又尖又利,还涂着鲜红的指甲油。他自以为不怕鬼,可现下也有点腿软。
本着兄弟情义,江屿还是把撬棍扔到了红衣鬼身上。鬼回头的同时,他冲着陆绥喊,“快跑!”
“我靠是个男鬼!”冲上楼梯时,江屿脑海里挥之不去红衣鬼转过身时的面孔,“哪位女装大佬成精了!”
“闭嘴快跑吧!”
一层楼梯十五级,每两层楼之间共三十级。对于两个年轻的大学生来说这本也不是什么问题,奈何时间地点都不对,这两人只觉得每一级台阶都无比难爬,只差没手脚并用退化成猴子了。
红衣鬼爬楼的声音很大,他的胳膊重重搭在楼梯扶手上,上面布满红色的血丝。
“我靠到顶楼了,找个教室钻一钻吧。”
江屿说着,脚下一拐,推开一间教室门就往里钻。陆绥紧随其后,还没忘了把教室门反锁起来。
“钻桌子底下,他看不到人就不会进来了吧。”
“嘘——他来了,别说话。”
红衣鬼没看到两个猎物,伸出长长的红指甲在墙上划。那声音极其刺耳,让人浑身上下都觉得难受至极。
楼道里的灯忽然全都亮了,暗黄的顶灯一闪一闪,红衣鬼粗重的喘气声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回荡,脚步声离活人躲藏的教室越来越近。
躲在课桌下的两人狠狠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心脏却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走到这一间教室门口时,红衣鬼的脚步顿住了,桌子底下的两个人心跳也快停止了。指甲划墙的声音只停了两秒钟,下一瞬间,门上的玻璃被一只手打碎,陆绥所在的角度刚好能看到又尖又长的红指甲从中伸出来。
他倒吸一口凉气,用眼神示意室友准备从后门逃。
指甲、头发…红衣鬼试图从玻璃中爬进来,却被卡住了,他的指甲开始挠门,听得人头皮发麻。这边厢,陆绥和江屿蹑手蹑脚从桌子下面钻出来,准备改道后门。
刚走了没两步,楼道里的灯就被一声巨大的尖叫唤醒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鬼呀!!!!!”——
尖叫声比鬼挠门更震撼,连正在扒门的红衣鬼都愣住了。他微微侧了侧头,看见几个年轻的女孩站在走廊中和自己对视。新的猎物送上门,他收回自己的指甲,缓缓向她们走过去。
“救不救?”江屿贴在门口围观,“就这几个姑娘,估计是应付不了这东西。”
“我也是说,不能见死不救吧…”陆绥想了想,掏出大江的铃铛,“这么着,我去前门摇铃铛吸引他的注意力,我往楼下跑,你带着她们找个安全的教室,别被他发现。”
“那不行,上阵父子兵,我怎么能让你…”
“我骨骼清奇,不会有事的。”陆绥没听江屿继续说下去,“你要相信兄弟,绝对能活着找到你们。给个暗号先,还有,去哪个教室?”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楼下444。暗号:‘打仗亲兄弟’,你对下一句。”
陆绥白了一眼,“就这么定了,这个时候你也要占我便宜,交友不慎啊…”
红衣鬼抬起手,尖尖长长的指甲离最近的女孩只有一寸的距离。忽然,他听到身后传来巨大的铃铛声,他回过头,是刚才逃脱的人。
“菜鸡,连我都追不上。”陆绥默默竖起中指,他不知道鬼能不能听懂自己的话,但他赌一把修炼到这个程度的鬼应该看得懂自己的手势。
果不其然,此鬼颇通人性,张着血盆大口就冲陆绥来了。
这比藏烽大厦的大逃杀还恐怖——陆绥想。他在前面狂奔,鬼在后面猛追,后者的速度加快,活人有些体力不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