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逢腊月,豫章郡忽然来了一位外乡人,这人长有一袭银白色头发,怀中抱着一个孩童。他在街上四处打听,说要寻访一位故友,后经人指点,才知那位故友已成当地太守。
太守大人闻知此事,亲自安排他在城北一角住下,做起文房四宝的生意,虽算不上富裕,但也能够勉强度日。
二十多年过去,银发男很少与人交流,大伙只其名为白根,有个儿子叫白幽,其他便一无所知。
在白幽成长的道路上,白根算得上是从‘严’管教,平日里要么不发脾气,一发脾气就是棍棒伺候,皮开肉绽肯定是免不了的。
为了让儿子有强健的体魄,白根也没少花心思,每天逼着白幽练剑,一练就是好几个时辰。有一次白幽和邻家小孩打架,把别人打的鼻青脸肿。邻居跑来兴师问罪,白根只回了一句:“如果是我儿子犯错,我让他站在这里,任由你们处置。如若不是,我白根的儿子岂能随意让人欺负。”
说来也奇怪,白幽这小子非常喜欢看书,由其对上古时代的古书特别感兴趣,每日不分昼夜的看,有几次竟是搂着书本睡觉。
白根虽不反对儿子舞文弄墨,却绝不允许儿子参加任何文艺聚会,不允许他与外乡人接触,尤其是那种官宦子弟就更加不同意,究竟为何这般,白根从不提及,白幽也懒得多问,反正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他想出去玩,还怕没有办法。
这一日,刚好是除夕夜,是豫章郡最热闹的时候。游帷观前,一位男子放下手中笔墨,转身,朝台下一行人施礼,道:“白幽献丑,还请诸位不要见怪。”
众人往台上看去,只见婢女手上绢画,工整的写了四行文字:
蒹葭引水白如霜,
虹云半羞抹红妆。
西风萧瑟吹罗幕,
轻拙朱笔点尘荒。
原本人满为患的场地,本该强聒不舍,但此刻却静若无声,没有一人说话。在这个热闹的灯火晚会里,反倒显得有几分另类。
像这样的晚会,豫章郡每年只有除夕夜才会举办,许多才子佳人汇聚于游帷观,彼此切磋文艺,作画赋诗,场面热闹,文风甚浓。
“啪!”
不知是谁先拍动手掌。
众皆哗然,只听一片掌声雷动。
张乾生道:“早就听闻白家有一名文采出众的公子,不仅才华横溢,模样也生的十分俊秀。今日有幸得见,小生佩服。”
“哪里哪里,舞文弄墨不过娱乐所致,兄台谬赞了。”却看这位白幽公子一袭青布素衣,头束逍遥巾,手握一纸山河扇。目若朗星,深邃的瞳孔散发着乌黑的光亮。
宋玉仁道:“诶~白兄不必过谦,以白兄这般才华,在我辈中当属佼楚,为何不上京考取一个功名,他日也好为天下百姓造福呀。”
“呵呵~”
白幽摇摇手,道:“莫谈什么功名利禄,官场上水太深,我无法适应。况且尘世多纷扰,唯独权势最无聊。任它繁华三千,我自长歌一曲,淡看浮世萧条。”
“喔?照你这么说,朝廷里尽是些贪图权势的佞臣,就没有为政清廉的好官了?”只见肩头耸动的背后,一位中年男子缓缓现身人群。他身穿四品朝服,体格稍胖,下颔偶有长须飘逸。
周围百姓纷纷与他让路,恭敬地说道:“太守大人”。
“嘿嘿,拜见刘伯伯~!!瞧您说的,小侄一向放荡不羁,哪能受得了朝廷那些拘束,这你是知道的。况且官场上勾心斗角,鱼龙混杂,我可玩不转,还不知道哪天就弄得个身首异处。届时,你可得白发人送黑发人呢!”白幽见刘伯伯来了,当即施礼赔笑。
“呸呸呸!”
刘太守浓眉一竖,斥道:“大过年的,不会说话就闭嘴,性子跟你那死鬼老爹一样,倔的很。话说回来,老夫有预感,任你多不情愿,迟早有一天你会步入仕,。希望那时你能心寄天下苍生。”
(“呱呱唧唧,唧唧呱呱”)白幽平日里最受不了的就是听长辈们说他们的那些大道理,人生哲理啊,烦都要烦死。
话锋一转,白幽截道:“诶?刘伯伯也是来参加这集会的?没想到呀,刘伯伯居然也会吟诗作对了?”
刘太守道:“你个臭小子,少拿老夫开刷,今夜灯火通明,老夫身为豫章太守,理应巡视地方,以免火灾发生,哪有兴致和你一样谈词论赋。”
“喔~这样啊...即是如此,小侄便不打扰刘伯伯执行公务啦,先行告辞!”行了一礼,白幽便打算去往别处,可脚步还没迈开,却听刘太守道:“不过...相请不如偶遇,前几日有一位至交好友送给老夫一副画卷,还未来得及题词,本想着寻个机会跟你说,今儿正好撞见了,你明天傍晚记得来我府上一叙。”
“等等等_ _!!那个...刘伯伯,是这样的。我嘛,自认才疏学浅,我觉得你应该找更合适的人才行。若有别的什么事,我就先走哈。”
开玩笑,这大过年的,白幽可不想劳那个精神,当即找了个借口开溜。
“喔?这样啊...那老夫也不强求...”刘太守露出一副很失望的表情,白幽才懒得管他,转身欲走。
“但是...你父亲拜托我什么事情来着...??喔!对了,前段时间有些好人家的姑娘要老夫替她们说媒,恰好你父亲也提及此事。现在看来,老夫得抓紧筹备才是。”刘太守一本正经的说着,这话传到白幽耳朵里那还得了,瞬间停住脚步,惊道:“什么...相亲!”
“那...那个...”白幽迟疑了片刻,道:“刘伯伯,我想了想,你是谁啊,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人。即便能力有限,您老的事情小侄也定会全力以赴。”
刘太守抚摸着长须,饶有深意的笑道:“哈哈,老夫早就说了,以贤侄这般青年才俊,岂可仓促成婚。你父亲也真是的,着什么急嘛!不过...贤侄要记得明天早点来哈~”
白幽斜视他一眼,只觉得刘太守此时额头上仿佛写了两个大字—奸诈。
就在这时,刘太守发出几声干咳,道:“咳咳__!!话说白贤侄,你父亲什么时候这般通情达理,竟放你出来玩,你不要陪他守岁?”(注一)
“不好!”听刘太守一言,白幽这才觉得大事不妙,当即辞别众人,拉着石木拔腿就跑。
张乾生道:“喂,白公子,明日黄昏时分我等会聚在此地,以文会友,不知白兄会否前来?”
“到时候再说吧!”白幽匆匆应答,很快便消失在人群当中。
大街上,两人一前一后拼了命的奔跑,白幽催促道:“石木你快点,待会要被老爹抓到咱们偷跑出来,就都得死翘翘了!”
“呼...呼...”石木大喘着粗气,道:“咱这彪悍的存在,可比不上你那小身板,我把吃奶的力气都使上了。催我,再催我小命就得搁这了!”
白幽没好气的埋怨道:“早就叫你减肥,就是不听。吃啥啥长肉,干啥啥不行。这下好咯,我要被你坑死。”
瞥了白幽一眼,石木忽然停下脚步,还就不走了,道:“怪我咯?我是跑不动了,反正吃‘竹条炒腊肉’的又不是我。”
“你...你...!!”瞧石木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白幽顿时火冒三丈,以至于奔跑途中,不慎撞上一人,两人同时栽在地上。
“哎呦,谁呀!”白幽叫囔道。
他率先爬起身,本想着叫骂一顿,不料乍眼一看,地上那人身穿一袭道袍,瘦若干柴,双目如同稿灰,皮肤干瘪发皱的厉害。
一门心思全往家里头赶,谁料想竟撞上个出家人。白幽心中默念,可别出什么事才好。
他扶起老道士,很是关切的问候:“师父怎么样了,要不要带你去看下郎中?”
老道士面带慈祥,想来并没有受伤,回道:“无碍,施主不必忧虑。”
可就在他抬头与白幽对目而视的时候,他浑身一震,一双瞳孔直勾盯着白幽,仿佛看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饶舌道:“你...你...!!”
“我怎么了?”白幽问道。
老道士盯着白幽的五官轮廓一直看,浓眉深锁,自顾自的说着:“面格非凡,眉宇中有一股浩然正气,怪哉...怪哉...”
见老道士失神,白幽不由多喊了几句‘师父...师父_ _!!’
(注一:守岁是每年除夕的习俗,从吃年夜饭开始,一晚上不睡,迎接新年的到来。每年除夕家人们会聚在一起玩游戏,通宵达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