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站在无人的走廊上,刚从塞伯坦跃迁回飞船的声波仔细辨认着周围的动静。
太安静了。
为了避免出现机体的空间位置重叠而酿成悲剧,跃迁上来的人会被送到不同地方,这是之前就知道的。
但无论如何,刚才的几分钟内想必会出现一批新上船者,但他乍听过去,心声的数量没有变多。
凝神寻找片刻,声波发现飞船上那些理应无法进入的未知空间里,此刻却回荡着一些微弱的,似乎陷入昏迷的火种声音。
包括……自己带上船的那个人。
“你是在找什么东西吗?”
就在声波仔细辨认的时候,一个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因为早就听到脚步声,所以他并不惊讶。
只是沉默着转过身,对上了那台体型跟自己差不多的银白色机体。
是这个人做了手脚。
声波这样想着,而警车同样也带着一副“果真如此”的神色,在距离他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了下来。
“做好准备,最严重的情况下你可能会面临军事法庭。”
战术家皱眉拿出数据板,在上面查看着什么。
“还以为你至少会从你那些磁带朋友入手,结果居然直接把那个暴君接过来……你是希望这艘船在内斗里自取灭亡,让海格特彻底掌控塞伯坦吗?”
在所有人出发前,警车就批量地更改了跃迁圆盘的目的地,从随机落在甲板某个无人的地方,统一改成了飞船的未知空间。
那太拥挤了。
“提问:你就不担心汽车人因此死亡?”
“我在那里提前布置好了抑制网和电路麻醉剂,也把所有点位按照隔间分开了,”警车说,“不会伤害任何人机体,更何况,大部分人已经被接出去了。”
在发现奥利安不限制跃迁圆盘的取用时,他早就预料到现在的情况。
但警车没有反对,而是打算利用这一点,为避免有人将威震天带到万物之流号,变相将所有人一视同仁地关起来。
不留任何缝隙。
现在只有通天晓、奥利安和天火拥有那些房间的最终权限,等同于所有新上船的人都得通过他们三个的审查——或者说得更准确点,三个汽车人的审查。
“我相信他们会做出正确的决断。”
警车说完转身就走,虽然和大多数人一样不知道声波的异能,但他对霸天虎的情报官始终抱有最高级别的警惕。
现在过来,也只是为了取证,让声波变相承认威震天的确是自己送上船的而已。
听到这一点,声波光学镜的红光微微闪动一阵。
“要动手吗?这里很偏僻,你配合一下,我就可以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破坏他的通讯模块。”
通风口一侧的阴影中,传来机器狗的心声。
然而声波只是抬了抬手,做了个制止的手势。
没必要那么做。
更何况警车过来肯定早有相关准备,如果自己动手,恐怕下一秒就会被关押起来,或者驱逐出船。
回想起在模拟世界里看到的种种,他难得用平静的语气开口:
“请求:放威震天出来,我们需要和平地谈谈。”
“我没有相关权限,你找错人了。”
警车回头,光学镜冷漠地看着这个霸天虎。
“你最好是真的为了和平,而不是试图让他夺走领导模块。”
“这和领导模块会选择谁无关,”声波接着说,“如果要突破至高之门的数据化,威震天也是不可或缺的力量。”
“……这些话,”
离开前,警车只是这样开口。
“你不该跟汽车人说。”
——
————
“请告诉我,大黄蜂还好吗?”
塞伯坦,观测室内。
海格特问向坐在自己对面的新对局者。
“刚才发生的事太多,我没来得及检查他的状态,他就被你们提前接回去了。”
“噢,别担心,红蜘蛛的幽灵已经把他叫醒了——他自己是这么说的。”
刹车回答的同时,视线依旧忍不住放在周围的景象上。
根据自己的内心所想,观测室变成了科诺姆新星城的一处图书馆。
这是出身于这座城市的刹车,在生命初期呆得最舒适的地方,这里海量的数据板和学术成果能解答他源源不断的疑问,让过度活跃的大脑沉浸在安宁而深邃的思维中。
“这里的数据板都是有内容的吗?”理论家问道,“还是说只是根据我的记忆还原出来的表象?”
“有你记忆加工的成分,但我还原了那座图书馆里所有的书籍,现在它们是有内容的。”
刹车微微睁大光学镜。
“我已经很久没来过这了,”他看上去有些高兴,“因为变形模式不适合学术,所以他们取消了我出入图书馆的权限。”
正好在那时被震荡波议员找上门,就去先进技术学院进行理疗和学习。
再后来,局势就动荡起来,他更没时间回科诺姆新星城。
或许是和刹车想到了相同的事,又或许是不想打扰对方和熟悉场所的重逢,海格特很久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沉思。
看上去就好像失去了什么绝对不愿意失去的东西似的。
刹车思考着,问他:“不开始模拟吗?”
“在那之前,我想问你个问题。”
“什么?”
“如果在模拟世界里,塔恩杀死夸克的事情是真实发生的,”机器抬起视线,“你觉得夸克会希望你为他复仇吗?”
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刹车指了指自己。
“呃,复仇的意思是,我,一个人去杀塔恩?”
因为这个想法太过荒诞,他又补充一句,
“真的假的?”
在那个世界里,憎恨DJD的人不计其数,但直接动手挑战却完全是另一回事。
恨归恨,他们又不是脑模块障碍,赶着跑去送死。
“只是做个假设。”
“等会,你不会是希望我用这样的参数进去模拟吧?”
哪怕只是虚拟的,他也不想体验被DJD虐杀啊。
海格特摇头:“参数只取决于你的决定,我不会干涉。”
“那就好。”
稍微松了口气的刹车开始思考。
冷静下来就发现,海格特的这个问题很奇怪。
什么叫“夸克会不会希望你复仇”,一般来说,不该问“你想不想复仇”吗?
“我会怎么行动暂且不论,”刹车竖起一根食指,“但哪怕是动手,也不该用已死之人的想法做借口,虽然替他人考虑是种美德,但拿已死之人的想法做借口就是另一回事了。”
“……说得也是。”
“但我理解你的意思,哪怕朋友已经死了,还是想尽可能地为他做点什么。”
如果夸克身上真的发生了那种事,因为自己对塔恩的轻信和无知而惨死。
那除非是失去这段记忆,否则自己恐怕无法活下去了,可能真的会因此踏上复仇之路也说不定。
不过话虽如此,能不能做到完全是另一回事……
“先不说这些,”刹车不愿意再思考下去,转而看向海格特,“你突然问这些,是因为你遇到类似的事吗?”
“差不多。”
以林格的名义向那些草菅人命的凶手复仇,将哲拉萨斯以数据化保存起来的时候,让他停留在一个恐惧和痛苦的瞬间,也隔断他与其他数据之间的联系。
这种行为,他自己也知道很不对,然而明知道是错的,还是忍不住找借口。
“不,说到底……可能我只是害怕。”
害怕林格如果真的知道,是否会谴责自己的这种报复行为。
……最近是怎么了,尽是些不像机器该有的情绪。
想到这,海格特立刻从这种情绪里抽离出来。
“告诉我你的参数,开始进行世界模拟。”
“呃,好的。”见对方不想多谈,刹车也不问,“我其实是想做个调查研究。”
“研究什么?”
“普神,以及和他有关的宗教信息。”
最近发生的事,对这个信徒来说一件比一件刺激,有时候他看得都有点绝望,但又有一些,那些奇异的事情似乎又证明了神明真的存在似的。
于是刹车受不了这种模棱两可的状态,干脆在其他人为领导模块或别的事物而忙碌时,自己来塞伯坦进行模拟。
其实和海格特一样,他也在害怕和逃避。
——害怕自己接近领导模块的时候,发现它并不是普神的造物的证明,之类的。
刹车为自己打造了一个不会被干扰的学术环境,然后在参数构建的世界里全力以赴地搜查相关信息。
可是直到结束,他都没有获得答案。
虽然相关的信息量非常庞大,但众说纷纭,消息在十三部落之前的某个时代彻底断了层,有关普神是否存在,到最后也没有决定性的证据。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
模拟结束后,在回塞伯坦的路上,刹车思考起自己发现的事。
和大黄蜂一样,他同样抵达了地心的那座巨型拱门,也用火种追踪技术看到了上面写着的“Highgate”。
那个字迹。
他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但不知为何,哪怕把记忆库翻了个底朝天,也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
————
在刹车的模拟世界结束后,海格特还以为万物之流号上的人会停一段时间,但刚这么想着,就看到一艘飞船来到塞伯坦。
在机器略显诧异的目光中,红白色涂装的医疗单位进入了观测室,周围景象也随之改变为某个干净整洁的医疗坞。
“我没准备什么参数,就是过来让音频接收器清净清净。”
救护车在椅子上坐下,开门见山地说道。
显然,最近船上的各种事已经快把他烦死了,但又没有多少病人需要医治,所以医生干脆把工作暂时移交给药师(他几乎是立刻就答应了,但死锁看上去很不高兴)和急救员,自己逃了出来。
“我很欢迎。”
海格特对他笑了一下。
“您可以在这里放松一阵,但模拟还是要进行的,不然我会默认您想接受数据化。”
“好吧……那我希望能模拟一个没那么多伤患,我可以平常地钻研医术,放心生活的地方。”
救护车叹了口气。
“在那之前,你都还好吗?他们说你有变形模式了,原来是真的。”
除了过来放松之外,他也想检查一下海格特的状态。
刚才对方为了对抗一艘突然出现的飞船而解除数据化的时候,虽然大部分人都将其视为改变局面的机会,但救护车和天火同样也担心海格特会受到什么伤害。
“我?”海格特想了一下,“我很好,如您所见,机体的各方面运转都很正常。”
“是吗……”
对方看上去确实问题不大,救护车也就暂且放了心。
“那就开始模拟吧。”
一段时间后。
虽然这次模拟只是顺带的事,但万物之流号上的众人还是看到了不得了的局面。
救护车模拟了一个没有战争发生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功能主义政府很早就覆灭于与安保部队的内斗,虽然也面临资源危机等麻烦,但没有什么大规模的伤亡。
一个契机下,在外游历的医生收到了求救信号,于是来到某个早已废弃的矿场卫星。
在这里,他救下了一名被困在这里,已经因为长时间能源短缺而半身不遂,名为界标的矿工。
而旁边一直留下来照顾界标的另一名矿工,在目睹了救护车的精湛医术之后,决心同样成为一名医生。
虽然机体并不适合精密操作,但看在对方如此坚持的份上,救护车最后还是心软松了口。
“我不会收什么学生,”他无奈地看着面前的大个子,“但要是你想留下来见习就留吧……尽管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
“噢,不好意思。”
显然已经许久没被提到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