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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时鸣春涧中(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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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收云殿,令萱帮胤希收拾床铺,顺道拿来几身衣裳给她备着。到底成个大姑娘了,也得留心打扮打扮才是。祁厌端着胤希的锅碗瓢盆等她擦桌子,远远觉着背后有人,蓦地回身,瞧见禹舟蘅站在门口,欲言又止的模样。

“师尊?”

禹舟蘅抬手勾了勾:“你,同我来。”

祁厌放下东西提步过去,怕有什么要紧事,留心将主殿大门紧紧闭上。禹舟蘅绕过桌角顺手理了理书卷,又熟练地添上香。她未坐进主位,而是两手撑在桌案上同祁厌说话。

“怎么了师尊?”

禹舟蘅搁着桌子瞧她,眼神落在祁厌眉心那道疤痕上。说来奇怪,分明用了药水,也不晓得为什么疤痕非但没有消退,反而瞧着严重许多。原本是一条细线,眼下看着却成了指甲盖大小的花瓣形状。

禹舟蘅若有所思,问她:“那日给你的药水,用了么?”

祁厌翻了翻袖口,掏出个精致的玉瓶子:“用过了,徒儿好生收着呢。”

她的疤痕,连华佗水也没用么?

除非,那根本不是什么疤痕,而是咒印。

禹舟蘅抬手一挥,袖子带起一阵香风从祁厌脸前划过,忽见几道泛着煞气的玩意儿四处飘着,一碰到祁厌脑后的红绳,却均同流沙似的散了。

祁厌一惊:“那是什么?”

“帝休。”禹舟蘅收回手,将乱了的袖子理整齐。

祁厌皱眉,疑惑问:“帝休跟着我做什么?”语毕,她抬头,脑袋后的红绳跟着晃了一晃,又问:“而且,为什么他们接近我,却又散开了?”

祁厌猜想:“他们怕我吗?”

禹舟蘅抿唇轻笑道:“是啊,或许我们祁厌当真天命不凡呢?”

她的猜想没有错。

那道疤,的确是一种咒印,而且是地鬼咒印。之后,随着地鬼记忆和能力的恢复,咒印会越来越清晰,她的华佗水又能有什么效用?

祁厌扬起脸,认真看着禹舟蘅说自己天命不凡的表情,而后皱了皱细细长长的眉毛,驳道:“不对,分明是有什么东西护着我。”

祁厌抬手摸到自个儿脑袋后面的红绳,轻轻一扯便解下来了。细软泛棕的头发随之散开,祁厌抬眼,亮着眸子问禹舟蘅:“是它吗?”

想了想,又补充道:“那日星婆说,这红绳是从前师祖婆婆传给您的。其实徒儿一直想问,这东西,是您何时绑到我头发上的?”

祁厌绑头发的玩意儿统共没几个花样,从小用到大的便是这红绳了,她实在想不来,师尊究竟有多神通广大,是怎么不动声色将绳子绑到她头上的?

禹舟蘅道:“五年前。”

“五年前,我在山下历练,偶然遇到你高烧不退。仔细一瞧才知,是帝休锁了你的心魂,企图用你的血养神尊,倘若再不管,你就要死了。于是我便捏了个咒,将这红绳绑在你头发上,这样它们便不敢招惹了。”

禹舟蘅撒了个云淡风轻的谎。

祁厌好奇眨着眼,品着另一个视角里的自己。这段记忆确实不假,只是当时自个儿烧糊涂了,只记得清醒之后有个长老要她长大上天虞山拜师学艺。

“所以徒儿幼时见到的那位长老,就是师尊?”祁厌问。

“嗯。”禹舟蘅鼻息仍是寡淡,不顾对面的祁厌正怎么打心里感叹两人的缘分。

“师尊仅见我一面,便劝我来天虞学艺,为什么?”

这样的问题是有私心的,本以为禹舟蘅会说出比如她仙姿卓著,或是与她投缘之类的话,可没想到,禹舟蘅说:“怕你死在北湾村。”

她娘无七情六欲,不会养孩子。那时候四处闹饥荒,若没人护着她,或许真就死了。

这样有因有果的故事,在小小的祁厌眼里,是十分不得了的事情。在天虞被所有人敬仰崇拜的禹长老,竟同自己有这样渊源,祁厌眨着大眼儿,仔细将眼前窈窕颀长的身形同五年前的对上。

做作的虚荣心闹腾够了,祁厌收回眼神,怯生生将衣袖卷在指尖,小声问:“我的血能耐这样大,居然可以养活帝休神尊吗?”

声音虽小,却不含糊。她十分想得到自己的确天资卓著之类的回答,这样的话,她便配做禹舟蘅的徒儿。

禹舟蘅闻言,单薄的眼皮一撩,又是一声轻笑:“我方才便说,你天命不凡,怎么不信呢?”

胡说。

祁厌红着脸,两颊滚烫烧起来,漂亮话总是不可信的,尤其是从禹舟蘅嘴里说出来的。

言语自带三五分嘲讽,听不来是真心还是假意。

瞧着小姑娘粉红脸颊努着嘴,禹舟蘅抬手欲触碰那霞色的美玉,却又收了手,转而不晓得从哪变出来个银锁,祁厌愣神的一会子功夫,已经被她戴到自己脖子上了。

“这是……长命锁?”

祁厌低头摸着自己脖子上的银锁,这东西并不眼生,从前在北湾村,小孩子满月或者周岁时,大人总要去打制一把给小孩戴上,说是能保长命百岁,她幼时不说,心里却十分羡慕。

且不论那劳什子能不能真的教人长命百岁,可这种祝愿和被人在乎的感觉,是祁厌盼了许久许久的。

打量着,禹舟蘅给她的银锁精致漂亮,百合花纹样刻于其上,中央镶嵌一枚血红色的玉珠,比旁人的都好看。

“不是。”禹舟蘅说。

祁厌抬眼,望进禹舟蘅眼里,听她道:“此乃囚煞锁,挡煞气用的。”

又是挡煞气。

祁厌闻言,眼里明显闪过失落,却又不想被禹舟蘅察觉,于是另挑起个话头,问她:“有红绳护着我还不够吗?”

话里未有夹枪带棒的揶揄,却有明目张胆的故意。禹舟蘅将锁挂在祁厌颈前,问她:你很想要长命锁?”

祁厌低头,袍角绕在指尖卷了卷,说:“没有。”

口是心非,没有便是有。

禹舟蘅不作声瞧着她,都说小孩子最易学人模样,这才来了几天,身上便有了许多人的影子……机灵似胤希,温顺似令萱,骄矜似洛檀青,而口是心非的样子,却像极了自己。

禹舟蘅没再接话,回身自屋内捧了身衣裳出来。衣裳大体是普通的白色,天虞三千弟子均着白衣,衣领和袖管处晕染了淡粉,领口还用金线绣了朵百合花,裁剪精良熨烫平整,瞧着是废了些功夫的。

上面叠放了一双小鞋子,颜色和衣裳大体一致,鞋底针脚一下一下纳得十分细密。

禹舟蘅捧着递过去:“新裁的衣裳,拿去穿吧。”

祁厌接过,桃花似的眼睛亮了亮:“裁衣堂的婆婆昨儿才替我量了身,怎么现在就做好了?”

禹舟蘅拎了把眉毛,又轻轻落下,说:“因为 ,这是我托人做的,不是裁衣堂做的。”

自打那日祁厌说衣裳不合身,她便一道惦记着,路过西街裁缝铺的时候顺手给了鞋样同尺码,今早刚裁好送来。

“我的徒儿,也要见人的不是?”禹舟蘅说着,视线淡淡落在祁厌的鞋子上。

由于鞋子有些大,她日常总是顶着鞋头走路的,因此鞋尖有个很明显的黑团,细瞧起来十分不体面。

祁厌捧着衣裳,不晓得什么缘故,心里鼓鼓胀胀,似有人往里头吹着气,嘴巴一颤一颤也说不出话,抽了抽湿哒哒的鼻腔,祁厌措措辞,软软道:“师尊待我十分好……”

话止于此,祁厌红了耳尖儿,抽抽鼻子又道:“等我长大,就嫁给师尊。”

禹舟蘅眉心一动,愣在原地。

感动的功夫,洛檀青不晓得什么时候变戏法似的自外头进来,正好瞧见小姑娘掉泪花子的场面。

“哎呀!怎么了这是?”

洛檀青碎着步子走近祁厌,探头一瞧,小姑娘脸上的绒毛印着两行水痕,洛檀青霎时心疼,拧着眉头就要替祁厌讨公道:“小祁厌,你师尊欺负你了是不是?这没心肝的,骂你了是不是?”

洛檀青自顾自说着,又掏出手绢来替祁厌擦眼泪:“没事儿,现在洛长老在呢,我们不怕她。”

祁厌闪着泪花愣在当场,禹舟蘅无语,绢画似的嘴巴一动,同祁厌说:“衣裳既有了,自个儿回去换罢。”

洛檀青定眼瞧着师徒二人的举动,往后一靠,斜倚在桌边,顺手翻了翻禹舟蘅的书籍,而后抱起胳膊,一面打量禹舟蘅,一面打量小姑娘的背影。

放在从前,禹舟蘅是绝不会多看顾谁人一眼的,朋友也好,亲人也罢,哪怕是从前师尊的女儿,也未曾袒露过这般关心。

如今倒好,头绳儿是师尊留给她的,亲口吩咐的衣裳也做了,偏偏眼瞅着她看祁厌的眼神儿,竟越发不对劲,静静的秋水里,多了个姑娘的剪影。

“怎么样?”禹舟蘅问。

洛檀青道:“确是地鬼咒印。”

禹舟蘅胸腔颤了颤,眉头好看地拎起来,提腕倒了杯茶,才将心事压下一重。

洛檀青习惯性曲指,牙齿轻咬着指节,又道:“不过,仍不完整。”

“咒印由三朵花瓣组成,如今仅有一朵。想来,等另两朵显现,地鬼也将真正降世。到时候……”

“到时候,便要举人、鬼、神三界之力,封印之。”禹舟蘅接话。

“对。”洛檀青少见地锁了眉头,抱着胳膊指尖点了点手肘,又问:“汀儿脖子上的囚煞锁,是你给她戴上的?”

“是。”

洛檀青眼瞳一颤:“那她知道自个儿是地鬼了?”

禹舟蘅摇头:“还不知道。我只同她说,她天命不凡,易招惹邪煞,这把锁可以保护她。”

洛檀青听完却摇着头笑了:“潜心这许多年,仍是比不得你禹舟蘅睁眼说瞎话的本事。”

这世上有些人,说瞎话是本事,也有些人,本事是说瞎话。禹舟蘅属于前者。

禹舟蘅依言点头,同祁厌头上的红绳一样,这把锁也是师尊传下来的,说是能够锁住地鬼心魂,但只有十年之效。

天数难算,人心难测,天虞历届掌门之中,唯洛、禹二人的师尊算得比谁人都准。

少顷,禹舟蘅喃喃道:“十年之后,若教得好,她便是仙,若教不好,便自成魔。”

她深呼吸几回,慢慢饮了口茶。

地鬼的本事她未见过,却知师尊就是因地鬼而死。可事已至此,要她一下杀了那顽童也无能耐,好在囚煞锁旁人不认得,留心着细细调养,安知往后是善是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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