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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庭树不知人去尽(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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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天大亮,瑞州又是一副安稳景象。

祁厌未习惯夜里动作,待送走柳祀凰之后,累得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好在这家客栈床榻舒服,外头又安静,即便偶尔几声铃铛响,也只当一首催眠的小曲。

只是她一直惦记着约素那声“上神”,心里盘算着要去问个清楚。辗转至她门前又缩了手,一来是天色已晚,二来是记着约素说过:“天上的事,少说。”

这夜终究相安无事。

睁眼已是日上三竿,依稀能听见楼下散客扯闲篇的动静,屋里窗帘拉得严丝合缝,仍是懒散模样。祁厌打水洗了脸,七七八八收拾一通才急着下楼。

楼下似是换了布景,中央拼了张长桌,好酒好菜摆得满当,散客均被安置在角落的窗子下面,三五成群磕着瓜子吃烧酒。

约素同李县令说着客套话,洛檀青正好揉着脖子下来,禹舟蘅自隔壁桌借了两条凳子,几人才相互招呼着坐下。

席间有一陌生面孔和祁厌挨着坐,是个男的,年岁同祁厌相差不多,倒酒的样子和李县令如出一辙。

“长老们请。”男人说。

祁厌只顾着给米豆腐里拌剁椒,并未操心来者是谁,却听李县令“嗬嗬”一笑,端着酒杯起身道:“长老们帮了我瑞州大忙,以后若有用得着下官的地方,还请吩咐。”

吃饭的动作被打断,祁厌亦举杯与县令轻碰。刚坐下,却迎上禹舟蘅贴过来的耳语:“你未喝过酒,少喝些。”

禹舟蘅靠得很近,似鹅羽在她耳廓上轻轻一扫,却点到为止,令她耳根骤然软下来。

洛檀青瞧见了,瞄一眼禹舟蘅,咬着竹筷闷笑。

祁厌端着酒杯觑她半眼,水墨勾的下颌,一起一伏都是温吞,绢画似的眉眼,瞧人时自带三分好整以暇……

忽然想起什么事,也不知打哪儿生出的叛逆,端着酒杯一仰头,竟全喝了。

她想到什么了?

是禹舟蘅惯常气定神闲,做事从不与她打商量,从容模样惹人心恼。又忆起她自小到大都对禹舟蘅言听计从,那人便真拿她当只乖顺的“雀儿”,从未以成年人的姿态衡量过二人的关系。

因此,就算自己前几日红着眼剖白心迹,又不知死活地顶撞她,最终也只是自顾自地兵荒马乱一通,那人像听孩童呓语玩笑似的无动于衷。

还有昨日……昨日禹舟蘅还问她多大了,分明仍拿她当个孩子。

委屈在胸腔里翻涌一通,祁厌鬼使神差似的,赌气一饮而尽。

禹舟蘅余光瞥她一眼,张张嘴正要制止,却被李县令一声截了话头:“禹长老。”

“什么?”禹舟蘅回神。

县令笑得有些难为情,转而拍了拍那个男人的肩膀,道:“这是我儿,李染。”

未说完,禹舟蘅鼻端“嗯”了声,点头道:“幸会。”

见她不愿听自己废话,县令开门见山:“今日科考放榜,这小子又名落孙山,看来确实是没有做官的命。”

“我计较着,若长老不嫌弃,破格塞到您门下当个力气使,也是福分不是?”

什么力气?洛檀青猛地抬头。

什么福分!?祁厌竖起机警的耳。

禹舟蘅未言语,县令又道:“这小子虽学无所成,心却不坏。看他整日上蹿下跳,也算是有慧根,不如...”

“我不收徒。”禹舟蘅出声打断。

不收?祁厌心里一突,又瞬间松快下来。

“您不收徒?”

李县令与李染相视,复指着手拿酒杯脸颊生粉的祁厌,问:“那她是?”

“例外。”

洛檀青闻言轻笑了声,又戚戚然摇摇头,末尾还踢了约素一脚。

约素默默将腿挪了个位置,瞟她一眼,复操起筷子夹了块鱼肉给洛檀青,又给自己碗里夹了一块。

鱼刺多,二人默契不再言语,低着头慢条斯理地挑。

禹舟蘅回话决绝,县令也不好再说,复敬一杯酒便作罢。

接着,祁厌的酒杯便被禹舟蘅收走了。

她本壮着胆子想向县令再讨一只,遭了禹舟蘅一记警告的眼神,只得乖乖坐回来吃她的米豆腐。

众人有说有笑,吃得愈是热闹,祁厌心里愈是不快活。她又不敢朝禹舟蘅明着发脾气,只好悄悄搁心里生气,于是打定主意不再与她主动说话。

好在李染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也显得她不是有意不理会禹舟蘅。

李县令一张老实面孔,他儿子却贼眉鼠眼瞧着活泛。与她说了天虞山上的柴米油盐家长里短,又聊了个把个奇闻异事,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到祁厌身上。

李染好奇问:“你叫祁厌?”

“嗯。”

“那你和那个祁烟是什么关系?”

祁厌喉咙一热,瞳孔缩了缩。

“她是你姐?”李染又问。

祁厌仍未说话,却不动声色将碗里的青椒炒蛋戳了个千疮百孔。

头两句还未能消化,眼尾又凑过来李染一张八卦脸:“我听人说,你姐从前还喜欢过禹长老呢,可惜命薄,死了。”

男人两手一拍,左右摊开。

“你会不会也……”

祁厌攥着筷子,杀了一记眼刀,李染闻言藏住嘴唇,将后半句话眼回肚里。

抿得发白的嘴巴刚恢复血色,李染又道:“其实,那位祁烟我见过。”

“与你有些像。”

“禹长老若是喜欢祁烟,那她肯定也……”

“你说够了吗?”祁厌咬着牙根慢声打断,指节攥得发白,眉间印记一抽一抽,皮下似有暗滚的珠子来回走。

几人目光有意聚焦过来,禹舟蘅立马拿过她紧攥的拳头握在手里,小声问:“做什么?”

祁厌未理会禹舟蘅,只狠狠对李染道:“别吃了。”

紧接着,李染“嘶啊”一声丢了碗筷,两手红肿像萝卜,表皮似有开裂的迹象,男人鼓着嘴一下一下吹。

县令大惊,揽过李染的手,一声惊叫:“诶!我儿!”

禹舟蘅匆忙看了眼祁厌,却见她仍微微低头盯着李染,眉心闪起诡谲的光,瞳孔亦泛着淡淡嫣红。绝殊离俗,异常妖冶。

“祁厌!”禹舟蘅低低唤她一声,立马起身拉过她的手腕,到底不是肉体凡胎,祁厌小臂滚铁似的烫人。

嫣红微弱一闪,祁厌一双眼瞳又变成黑白分明的。

待火熄了,李染手上留下几道红斑,讨公道的声音立时响起:“你拿地火烧我?”

祁厌只愣愣盯着禹舟蘅,未在意他说什么。

禹舟蘅将她攥着的拳头松开,掌心覆上去紧紧相扣,而后回身同众人道:“她身子不爽,失陪。”

李染气得跺脚,却被他爹按回到座位上。约素的鱼刺还没挑完,身侧是一脸八卦相的洛檀青,啧啧两声道了句:“李县令,失陪了。”

话音一落,便带着约素远离是非之地。

禹舟蘅把祁厌拉进房间,抵到门上,而后插上锁栓,厉声道:“疯了吗?胡闹什么?”

冷香就停在斜上方半寸之处,这还是禹舟蘅头一回真正和自己发火。

“师尊把我拉来,是为教训我吗?”

祁厌鼻子一酸,心里支离破碎生出裂痕。指甲深深掐出个印,默了半晌才抬头道:“师尊待我好,是不是因为祁烟?”

“什么?

话一出口,祁厌不敢看禹舟蘅,复低下头又道:“师尊曾说,幼时与我一起长大的陶悦姐姐,是祁烟。”

“我从前未想过,你们说我娘是什么神使,不懂人情世故,更不懂如何将幼童教养成活生生的人。”

祁厌嗓子发抖:“那么,我的七情六欲,我的习惯,我一颦一笑,行走坐卧的模样,是不是皆从陶悦那儿学来的?”

她抬眼,发出最后一问:“在你眼里,我是不是陶悦……不,”她想了想,换了称呼:“祁烟的影子?”

禹舟蘅下颌一收,仍与她紧叩五指。

祁厌八岁后便是她一手看顾长大的,起初确与祁烟有七八分像,执拗像她,机灵似她,为了拜禹舟蘅为师,死乞白赖地做饭给她吃,为了学会一道咒语,将天泉后半座山头炸了粉碎。

待长大些,学了令萱的温敛,胤希的滑头,地鬼重塑了她的心魂,学会顶撞禹舟蘅的本事,这才成了她眼里的祁厌。

是独一无二的祁厌,是她禹舟蘅破格收下的徒儿,并非谁的替身。

禹舟蘅实实在在地愣了一会儿,方寸间少见地款款一动。她抿了抿唇线,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忽而掌心一刺痛,接着便是滚水般的触感。

她皱眉,见祁厌眼瞳空泛,咒印有节奏地闪着光,手心的灼烧感随之时有时无。她察觉有股力量在控制祁厌心魂,祁厌却有意收敛地火,她不想伤到禹舟蘅。

是地鬼。禹舟蘅惊觉,地鬼在啃食祁厌的心魂。

她从祁厌的掌心中抽出,两手攀上她的肩膀使劲晃:“祁厌!祁厌!”

“汀儿!”

叫了几声,祁厌未应她,甚至面上表情也未有变化。

定睛,才瞧见她瞳孔那抹嫣红里似混杂着黑烟,黑与红两股力量在抢占她的意识。

禹舟蘅警铃大作,指尖自玉葫芦里点了滴水,捏了个诀,并上拇指弹入祁厌眼里,又低低唤她一声:“汀儿!醒醒!”

“啪”一声,祁厌斩断丝线一般猛地闭眼,几道黑烟自她眼尾漫出,祁厌皱着眉梗了会儿脖子,又乖顺瘫软到禹舟蘅肩头,咒印的光随之熄灭。

禹舟蘅将祁厌扶住,出声道:“滚出来。”

话音刚落,角落走出个千娇百媚的姑娘。一袭青衣,手握折扇,额心一道细长的黑色,似是狼毫不当心挥上去的。

“宋流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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