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醒了吗？……庞弗雷女士？”刻意压低的说话声从医务室门口的一角传来，莱姆斯的两只手相互捏着，不知道自己想要听到怎样的消息。

“马上就会醒了……如果你要探望的话，等到他醒了之后，可以给你十分钟的时间。”庞弗雷女士对于病人的保护这块一向非常严谨，但莱姆斯是个温柔又懂事的孩子，她知道，看到他脸上担心的神色，她不由自主地想要宽容一些。

“不！……庞弗雷女士，如果可以的话，我能现在去看望他一下吗？不用等到他醒来……”断断续续的声音给人一种在梦中的感觉，卢西恩皱了皱眉头，感觉到自己好像在黑暗中走了几步。

“你这孩子……？从没见过这种要求……好吧好吧，我刚好要去取一些药水，给你十分钟的时间。”急匆匆的脚步声逐渐远去，门开了一条小缝，又立马合上，漏进来的只有小小一缕风。

谨慎地把每一步的起点都放在后脚跟上，莱姆斯看到位于最角落里的那个病床，帘子拉了一半，朝外的那部分刚好敞着，卢西恩就穿着昨天的那条衬衫，安静地躺在那里。

可能最近不是感冒的多发季，又或许其他人都刚好治愈出院了，此时此刻，空荡荡的医务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卢西恩好像走在一条布满茂密的绿色的小路上，泥土的气味从脚下蔓延开来，枝条和小草早已融入地面，旁边甚至积蓄着几汪雨水，这条路好像看不到尽头一般，规整，但又有趣。

“卢西恩……”莱姆斯最先看到的是他脸颊上的那一道划痕，不深，也不明显，牢牢地隐藏在和枕头相交的阴影里。

除此之外，对方看起来和他们上次说话时并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那种冷漠而疏离的神色已经很好地从他的脸上褪去了，只留下熟悉的平淡和安全感。

病床之间靠的很近，但最后一张床和墙壁之间还留有一些空隙，莱姆斯悄悄从远处搬来一把椅子，静静地坐了下来，膝盖紧贴着床的边缘。

静静地盯着对方看了一会，他的手指动了动，游移不定地几次看向卢西恩毫无波澜的脸，最后还是决定轻轻握住他平放在被单上的左手。

在两人的皮肤触碰的一瞬间，一阵奇异的躁动从莱姆斯的头顶迅速蔓延到了全身，让他感觉到自己的脖子后面好像被谁推着一般，迫使他站起身来。

拼命地眨动眼睛的同时深呼吸了好几次，莱姆斯的心里总有一个声音消停不下去，他似乎下定决心般地闭了闭眼，弯下腰，迅速地抱住了卢西恩的肩膀，把自己的脸牢牢地埋在对方的肩膀和脖子的转弯处，尽可能地感受着对方的体温和正在跳动的心脏。

“我想你了。”小幅度地侧过头，他把嘴唇虚虚地贴在对方的耳朵旁，希望这句话可以传到他的梦境里，传到他正在拥有的，无论哪个场景里。

卢西恩终于看到了一些不同的景色，一个圆形的公园——或者说，一个爬满了绿色地毯的圆形空地，只有边缘的一些长椅昭示着它原本的地面颜色。

“莱姆斯？”站在中央的正是那个熟悉的人影，卢西恩加快速度走了过去，却看到对方正好坐了下来。

“我想你了。”他说。

“我也是。”他毫不犹豫地回答。

“有时我真的很想你……想到我心痛（sometimes I miss you so much, I can hardly stand it.）”这是个梦，这肯定是，不然他怎么会毫无困难地说出这些话？

卢西恩咽了口口水，似乎不太确定自己的判断，“这是个梦，不是吗？”

“是。”莱姆斯浅浅地笑着，就像他无数次在黑湖边做的那样。

“莱姆斯……我有的时候真的无法确定自己做的这些事有没有意义，是不是正确的。”卢西恩指的是过去的那么多时间里，他参加的无数次聚会，和他厌恶的那些人的无数次交谈，甚至还有自己在不知道的幻境里和伏地魔说话时谄媚的语气……

“我是不是应该坚持自我？有些必要的改变，在某些情况下是不是会改变我的本身？我有没有因为想融入那个团体……而变成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人？”很明显，最近的那件事让卢西恩有些胆战心惊，他当然知道发生这样的事不是他的错，或者说不完全是，但如果他能够选择不妥协，或许这种事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发生。

“卢西恩，不要责怪自己了，你知道这些都是你必须做出的改变，为了更远大的目标，为了更伟大的利益，你做的这些事……只能证明你的聪慧，和奉献精神。”他呆呆地任由莱姆斯抚摸着自己的脸，他现在可以确定这是个梦了，这么美好的事情在当下的局面是不会发生的。

“可是我伤害了很多人！或许我不该当什么卧底，我根本没有这么卓越的能力！或许我该挑明自己的立场，再和我的家庭分割开来，或许这样……我的父母可以更安全，不会有被我泄露身份的风险。”这是卢西恩在知道真相后第一次和另一个人说出自己的担忧，他总是表现地对自己的能力很有信心，没有人怀疑过——因为他确实是个优秀的学生，但他无数次担忧过，哪一天，自己会成为伏地魔对付他父母的突破口，他还太过稚嫩，不足以成为这场即将到来的战争里关键的一部分。

不该由他来控制那些可能会被他影响的，无辜的生命，他负不起这么艰巨的责任。

他从来没真正自信过，在今天之前，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件事，但现在，或许“梦里的莱姆斯”也知道了这件事。

“亲爱的，听我说，如果你这么害怕一件事，你就该及时退出，即使这是邓布利多给你的任务，即使这是件很重要的事情，没有什么——”他用手指轻轻地把卢西恩的脸转向自己，“听我说，没有什么比你自身更重要，你有权利先为自己着想。”

卢西恩觉得自己今天有些太过情绪化了，他的眼睛在听到这些话之后自动溢满了泪水，眼前的莱姆斯变得模糊了起来。

“过来。”感觉到自己被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卢西恩紧紧地把双手环在莱姆斯的后背上，希望这种感觉可以持续地更久一些。

“如果你想像之前一样——做点什么事情，这是邓布利多信任你的原因，你是个很优秀的人，每个人都知道这件事，如果你之前不知道，那我现在告诉你，你是个很优秀的人。”

“你可以请求他的帮助，请求他帮你调整一个平静的心境，请求他教你更多的技能，让你能够真正去面对这些事，而没有任何对自己的怀疑。”

卢西恩想问“如果邓布利多错了呢？”“如果他不该信任我呢？”“如果我真的，没有大家想的这么优秀呢？”

但他没有开口，他害怕这些问题得不到任何答案，反而会多一个和自己一起担忧的人。

“无论怎么样，这都是你的选择，卢西恩，我希望你开心。”

最后一句话似乎具象化之后飘散在空气中，卢西恩沉默地注视着天空，他怀里的莱姆斯和那个金色的句子一起，飞向了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