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和船夫询问完情况的谢若雪,一回来就见他们针锋相对,无奈地按了按太阳穴,顿感心力交瘁。
心想,自己是倒了什么血霉,从小他俩就不对头,自己就是那条被殃及的池鱼,好不容易长大,他们都忘记对方了,没想到他们又莫名其妙的成了死对头,自己又成了那条被殃及的池鱼。
可偏偏他们现在一个是魔教少主,代表魔道势力,一个是正道魁首青山派的大弟子,代表正道力量。
这几年魔道和正道虽表面和谐,遵守五十年前定下的和平条约,但私下却都蠢蠢欲动,一向中立的药王谷也一直被两边觊觎。
为了不把药王谷于置危险之境,她既不能偏帮顾飞鸿,也不能得罪江柒之。
可若放任不管,任由他们两大高手争斗,船上众多的无辜普通人恐怕无法自保,一旦发生意外,后果将不堪设想。
谢若雪用内力护体,硬抗着两股内力凝聚时产生的强大气旋,走到他们的正中,喊道:
“江公子前来做客,引得你动怒,是我招待不周,但船只狭小,船上还有很多普通人,你们切磋也施展不开。”
“倒不如卖若雪一个面子,暂且大人大量地绕过我师弟,记时我必会以礼相赠!”
她又朝顾飞鸿使眼色,道:“师弟刚才不是说时辰未到,不能看箱子里是何物吗,现在差不多了,你不如先去看看?”
顾飞鸿这才若有所思地放下剑,临走前还警告地看了江柒之一眼。
江柒之朝背影翻了个白眼,才收剑,对谢若雪温和笑道:“哪里能收你的礼,我正是听闻今日是你十八岁诞辰,特来送上贺礼,聊表心意。”
“江某不告而来,谢姑娘不介意吧?”
谢若雪在心里偷偷松了口气,道:“怎会,魔教少主远道而来,大驾光临,我自是欢迎,家师还时常感叹与令尊和师伯少年时的情谊,没想到多年过去,你们还挂念,家师定会十分开心的。”
她口中的师伯是顾飞鸿的师傅。
短短两三句话就将江柒之的私心化作长辈间的情谊,同时不得罪魔教和正派,还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江柒之只得跟着说了几句好听的场面话。
没一会儿,谢若雪的人就已经在宴上添了新桌,位置是主桌右侧,与顾飞鸿的木桌相对,既彰显了对魔教的尊重,又不会落了正派魁首青山派的面子。
礼数周到之极。
江柒之被引入席间落座后,就有婢子呈茶送点心。
茶水清香袭人,他尝了一点,是上品好茶。其它宴间的菜品也都味道不错,一向挑剔的他也颇为喜欢。
午宴结束的时刻,江柒之朝身后的墨书使眼色,他便自觉到谢若雪说了几句话,得到她的允许,才命人将几个箱子抬到宴席正中。
这是宴会的习俗,在正宴后展示宾客所送的贺礼,被称为镇宝,不过这镇宝公开的贺礼须得主家和宾客的二重允许。
箱子旁的礼官随之打开礼簿,喊道:“江柒之赠南海夜明珠一对,南洋大红珊瑚一株······玉翠鎏金杯一套、天山极品雪莲三只。”
礼官喊一个,就仆人将对应的箱子打开。
等一长串的礼单报完,金银珠宝已经铺满了宴席正中的空地,满场寂静,其他人都被江柒之的大方阔绰惊呆了,连谢若雪都惊讶地看了他。
他人的反应被江柒之尽收囊中,他心中得意,却不显露,而是把玩着手中茶杯,状似无意道:“去年顾兄送的礼是梧桐凤头琴,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不知我今年还能不能见到顾兄的礼了?”
换了另一身黑衣,一直闷头吃菜的顾飞鸿才抬头,刚好和江柒之对视。
江柒之隔空敬了他一杯茶,又在入口时故意手滑,茶水全洒在了地面,这在礼俗里是非常冒犯的,但他没有道歉,而是漫不经心地笑道:“哎呦,不小心,水撒了。”
随后放松地仰倒在座位里,下巴歪歪地支在右手上,翘首以盼顾飞鸿的反应。
顾飞鸿表情依旧淡淡的,他朝谢若雪递了个眼神,待她点了头,礼官就拿着礼薄又出现了,台上的打开的大箱子都换上新的礼盒。
江柒之粗略一扫,数量大小都远小于自己。
去年的镇宝,他送的梧桐凤尾琴,顾飞鸿送梧桐凤头琴,两个一前一后的出场,凤尾自然被凤头狠狠比下去了,气得他一夜未眠。
今年他特意送了许多珍品,他就不信还比不过。
礼官打开礼簿,喊道:“顾飞鸿赠千年人参两只、红玉鸾凤金钗一对······牡丹阁一艘、李简著作《奇医问症》一本。”
瞬间满场沸腾,谢若雪激动地站起来,颤抖着声音道:“是传说中失传已久的医书《奇医问症》吗?”
“是。”顾飞鸿应道。
“你怎么找到的!”谢若雪被惊喜砸晕了理智,难以置信地追问。
“游走江湖时,无意在一废弃的医馆中得到的。”顾飞鸿平静道。
谢若雪喜不自胜,登时起身,快步走到放书本的礼盒前。
里面书本历经时间的痕迹很明显,纸张已经发黄,书本首页《奇医问症》的四个大字都有些许褪色。
她爱惜地关上盒子,亲自把它抱着。
她要将这本书带回药王谷,和姐妹们一起细细研读。
《奇医问症》是百年前的医圣李简所著,集齐其毕生的心血,是所有学医的人梦寐以求的宝书,在二十年失传的期间,经常能听到师父们说后悔没有摘录下来。
现在她带回药王谷,师傅们肯定会很高兴。
谢若雪回到了座位上,倒了一杯茶,举杯敬顾飞鸿道:“师弟,你这个贺礼送的太好了,我一定要代表药王谷感谢你。”
她一饮而尽,声音还带点激动的余韵。
顾飞鸿同样回敬。
一旁的江柒之的心情便不一样美好了。风头又被顾飞鸿抢了,今年又输了。他盯着顾飞鸿的眼睛能冒出火星子。
顾飞鸿突然直视着江柒之,缓缓倒了一杯茶,用他之前一模一样地动作将茶不小心倒掉,随后道:“不小心,水撒了。”
他特意把杯口正对江柒之,好让他看清空空如也的杯内。
本就心情不好的江柒之脸色铁青,他将手中的杯具捏为粉碎,抓剑拍桌而起,阴声道:“你找死!”
顾飞鸿握着腰间的剑柄,站起和他对立,两人皆目光凌厉,杀气淋漓。
“江公子——”谢若雪还想劝解,却被江柒之打断。
“谢姑娘不必担心,反正礼也送了,席也吃了,我与他自可寻它处打,只是不知他有没有这个胆量!”
“奉陪到底。”顾飞鸿道。
江柒之交代墨书带着剩下的人先回魔教后,就凌空而起,冲向船外,直奔江边的青山,顾飞鸿紧跟其上。
两人轻功都极好,在江上如履平地,翩若惊鸿,快成闪影,不过片刻就到了人迹罕至地深山。
江柒之登时回头,一掌打向身后,顾飞鸿不慌不忙地迎面而上,两人掌心相触的瞬间,爆发的威力击倒周遭的大片树木。
不久后,树林上方便被红黑两道身影掠过无数次,那抹红色与黑色时而互相追逐,时而交融分裂。不时就有树木被掌风扫断,发出巨大的动静,林内的鸟兽四处逃窜。
江柒之刚躲避完身后倒下的高木,趁击飞的尘土还能遮蔽了视线,就握剑旋身而上,直刺顾飞鸿,不料顾飞鸿察觉到剑意,转身堪堪躲过,反身追击江柒之。
江柒之正想从侧面刺入,突然眼球被一道剧烈炫目的白光照耀,视野近乎失明,他不得不停手避退,闭眼护目,随即脑内一阵晕眩,昏了过去。
江柒之再次醒来时,是趴在地上的。
他睁开眼,入目是满满的干燥粗劣黄沙,他有些发懵,直到昏迷前的记忆渐渐苏醒,满脑子就被疑问占据。
他不是在山里打架吗,怎么会昏迷,那道白光是什么,顾飞鸿呢,这里是哪里?
江柒之挣扎着爬起来,却发觉右手臂因长时间受压而麻木,同时也发现本该充盈的丹田空空如也。
他脸色大变,顾不得手臂,一连试了几次,丹田依旧空荡荡的,毫无内力的痕迹,甚至不能从头修炼聚气了。
江柒之不能接受不了自己苦炼多年的内力化为虚无,惊慌之下的脑子来不及思考,一片空白,他脸色十分灰败。
直到风中吹来海水的咸腥味令他不舒服地皱起鼻子,江柒之才回到现实,忙安慰自己,内力乃习武之人毕身的精气,若真失了内力,他至少也该深受重伤,气血大亏,怎会像如今这般安然无恙。
所以,一定还有希望,江柒之给自己打气。
他从地上站起,环顾四周。
这是一个荒岛上,荒岛的边缘是沙滩,沙滩被一望无际的海水所环绕,海平线与天空在遥远的地方交汇成一条直线。
是从没见过的地方。
江柒之暗道,当务之急是搞清楚那道白光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用手指隔着袖口的布料捏起衣裳的下摆,抖了抖,掉出了许多黄沙。
因为沙子粗糙干燥,没多久就弄干净衣服上附着的大部分沙子,可毕竟被压在地面许久,衣裳还是沾染了灰尘,漂亮的金红布料似被蒙上了层淡淡的灰霾。
很不好看。
江柒之眉头不高兴地皱起。
他讨厌脏污,也讨厌不好看的东西,尤其是穿在他身上的。
可今时不同往日,他身上只有这一套衣服了。
江柒之憋闷地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忘记衣角的脏污,打算去其它地方走走看看,却发现自己身上的佩剑不见了,也不在周围一圈的沙滩上。
在一切都未知的地方失去了武器,是一件很糟糕的事。
江柒之心中焦躁,只能去更远处找寻。
可走了没多久,他便发现前方有个黑色身影再靠近,看着很眼熟。
江柒之瞬间就想到顾飞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