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钱大有穿戴的只能用珠光宝气来形容,浑身上下透着三个字:我有钱!
手里还拿了把洒金扇。
姜白藏:“……”
目前姜白藏只有一个想法,等下了车,大家分散赏春游玩,别聚一堆,尤其是和钱大有聚一堆。
两刻钟后果然马车到了林外食肆,挂着吕家食肆。
食肆旁边地界宽敞,可以供来游春的人停放车马。若是本店食客免费停放,若不进店只是停放,则收看车的费用。
这马车是雇了一天的,等下午回去还得乘坐,回去时正好拉着人到客栈。
这成片的果林,从食肆边一直到这小南岭的坡岭顶上,一片一片,绚烂极了。桃花如绛云簇簇,梨花皑皑胜雪,而平缓杏林里的杏花有的已经开始凋谢,岭上面则花开正盛。
岭上还有薄雾缭绕,此情此景可真算得霏霏雾雨杏花天。①
游人三五成群,各自游赏。林中开阔处置了石桌石凳,远远眺望岭上,最高处和半山腰都可见凉亭。也有附近村民挎了篮子叫卖小食,果脯。
姜白藏这一行人,说好了过后到岭腰处凉亭汇合,再往小南岭最顶处凉亭去,然后一路下来去食肆。
如何集会既然说定,一行人便渐渐分散开来,或去观桃花,或去赏落英看青杏,也有去瞧梨花的。
钱大有自然是金掌柜、唐秋衡和顾长赢陪着,后面跟着三五镖师随扈。
姜白藏自然是和素玄、长云一道,常宁跟着,唐秋衡少不得也安排两三个镖师照看着。
虽然是几人一同,游赏中也是有前有后,错落开来。
素玄和长云后面跟着两个僮儿,正是栓子和柱子。
如今既然暂做二人小僮,总不好叫栓子、柱子,索性既然栓子捧琴便暂换作听琴,柱子执笛就唤作闻笛。
“二爷,我二人略往前去一点看那梨花去。”长云同姜白藏道。
“好,你们自去就是,我看看这边杏林即刻过去。”
“二爷倒是爱这小青果子么?”素玄看着杏树枝头小小果实问。
“不过是看着,叹他人能写出『花褪残红青杏小』这样惊艳好诗句罢了。”
“果然好句,竟不曾听说过,不知是何人所写?”素玄问道。
姜白藏:“……”
一时竟忘了,这里历史是拐了弯儿的,自己翻了许多前朝和更早时的古籍和先人笔记,这里好像从汉朝后就同自己原来世界的历史不同了。
汉朝和之前是否完全相同亦不得而知,但是主要历史人物和皇帝倒是有记载。在汉覆灭之后,又经历了两个朝代,都是大一统的王朝,然后就是现在的大昭。
好吧,又到了自己临场发挥的时候了:“不记得了,一本前人游记上看到的。”
素玄和长云自去前边一点看梨花。
这边,姜白藏看完落英缤纷,枝头青杏,刚准备前去找玄云二人,就听到前面传来吵嚷声。
“你当我们公子是什么人呢?这就要强请了过去!”
这是柱子的声音。
姜白藏赶紧加快脚步往前面梨树园走去,身后跟着常宁和三名随扈的镖师。
“能得我们东家请你过去说话,这是你脸面,可别不识抬举!”
“什么抬举不抬举,我们公子凭什么过去!”
“小兔崽子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
姜白藏一进梨树园这边,抬眼便看到一膀大腰圆的恶仆抬脚踹向柱子,接着便伸手要拉长云。
“住手!”姜白藏忙喝了一声,后面随扈的镖师们也赶忙上前。
素玄等忙施礼同声称:“二爷!”
“这儿没闻笛说话的份儿,倒有你说话的份也是奇了!”
“不知谁要请人过去?”姜白藏冷冷道:“我却不明白这是何种的请法!”
这时两丈外开阔处的石桌旁有人起身走了过来。
事情的起因也简单,不过是有人见色起意。长云本就长得秾艳,被这梨花一衬,更显出十分的好容色来。
那坐在石桌旁的人想来久惯风月,不知是不是看出来点什么。
看清来人,常宁压低声音同姜白藏道:“二爷,是那京都粮商。”
“这位小公子贵姓?刚是鄙人家仆无状了,原不知他们是小公子的人。”说着沉声喝令之前那恶仆:“还不快给小公子赔礼!”
那恶仆忙扇自己巴掌道歉不迭。
“鄙人姓曹,京都人士,适才多有得罪。”那人打量着姜白藏接着说道。
姜白藏也看向来人,只见这人身量很高,三白眼、鹰钩鼻、眉目阴沉。
“不敢当,免贵姓姜,本地人士。”姜白藏回道。
“令宠端得好容色,我愿出一万两,不知小公子肯割爱否?”
长云此时面色惨白,实在想不到好好的竟也能横生出这样事端。
“我想这位曹公子想是有些误会了,他们二人可不是啥楼馆花船里相公。且不才许是年幼无知了些,对于割爱这二字倒是不敢苟同,私觉得但凡能割舍的,想必还是不够爱重!”
“再说,想我虽比不得曹公子豪富,但也不缺这区区一万两!”姜白藏已是心底动怒,只面上冷然,声音透出几分矜傲来。
这边这动静虽不大,但是奈何也有他人往这边看梨花,巧的是钱大有他们也在这边,只是在更前一些。
唐秋衡和顾长赢都有身手,耳力比一般人好上许多,听到动静自然都赶了过来。
到近前时,正听姜白藏冷声说但凡能割舍的想必还是不够爱重!
再至后面,顾长赢只见姜白藏眉目湛然流露出矜傲之气,又见他穿的是大袖衫,广袖华服,一眼看去当真是风流蕴藉,雅人深致。
这流露出的几分矜傲,大不同于往日,平添如许不凡气度。
顾长赢万没想到本觉得面团样小纨绔儿也有如此一面,就连他也不得不在心里赞叹一句果然钟灵毓秀,好风华气度。
“倒是曹某小瞧了姜公子,如此倒是多有打扰了。”那曹姓粮商见这边过来这许多人,这里又是阳平地界,自然不会再多纠缠,说着神情阴鸷的看了姜白藏一眼带着人离开。
这姓曹的一离开,姜白藏一行人也继续往前游赏过去。
这时钱大有看了圈同行的诸人,说道:“姜老弟啊,别说他们俩就包括你,你们瞅瞅,这容色也太招人了些。叫我说,咱们还是一起游赏的好!”
姜白藏:“……”
其他人:“……”
“二爷,是我给二爷添麻烦了。”长云声音低低,带着不安。
姜白藏却轻轻一跃折了一枝梨花,递与素玄,示意他送给长云。
素玄接了,把花枝折去多余部分,给长云簪在发髻上,牵起长云的手,相视而笑。
“不要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今天的事儿,你何错之有?”
接着姜白藏看看二人拉着的手,叹了声:“我倒还羡慕你二人呢!”
越性边往前走边以手击节,低低唱了首山歌:
“清湛湛碧水逝流波,两岸山花应和;恰风华年少,轻舟相伴越人歌。”
唱罢接着道:“世间最难得莫过于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②
顾长赢在旁看了眼姜白藏,眸色深深,从踏上阳平地界听闻这姜家幺儿种种,到樊云楼初见再到如今。
心里对这富家小纨绔儿的看法倒是变了不少,且这姜家幺儿倒与传闻中不说大相径庭但也颇有出入。
一行人边往小南岭上走一边闲聊,一边看这一路桃李芳菲,杏雨梨云。
满眼春色,让姜白藏一扫方才不快,说笑间肆意畅然。
顾长赢这一路看着姜白藏随性谈笑,望着那畅意笑容,听他纵情而歌,心底涌上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艳羡来。
一时众人到了小南岭半山腰凉亭,还好那姓曹的没来此,想来是带花船上的莺莺燕燕不好登高爬岭。
众人围着石桌坐了,常宁把多层食盒里的点心摆了上来。
“有水吗?”钱大有又一次想埋怨他爹不让他带小厮仆役。
常宁从多层食盒里取了茶碗,又用竹筒给各人碗里倒了提前装入竹筒的茶水。
钱大有喘匀了气,边端起茶碗喝茶边说道:“这都快正午了,还继续往上到最顶?我是爬不动了,到了岭顶上看的还能有别的花不成?”
出了汗,钱大有的脸泛着油光,一边摇着手里的洒金扇,一边继续提议道:“也好是吃午饭的时辰了,就在这山腰这说笑会子,歇会儿去食肆吃饭可好?”
闻言姜白藏问:“顾公子觉得呢?”
顾长赢看了姜白藏一眼道:“我行三。”
唐秋衡、金掌柜和钱大有闻言皆一愣。
你要说这姜白藏也怪不得人讨喜,熟悉的都愿意和他打交道,有时那是真知机。
姜白藏见顾长赢如此说,忙起身轻揖一礼:“顾三哥。”
顾长赢听他如此称呼,不知为何内心深处不由溢出喜悦,转头同钱大有说道:“既然表哥逛够了,自然是依表哥所言。”
钱大有的眯缝眼都不由得抽了抽。
姜白藏之前疑这钱大有是顾长赢手下,如今看着又不太像,但他也不会多问就是。
半山腰远远望去盛开的各种果树花团锦簇,云蒸霞蔚,锦绣成堆。诸人继续围桌或喝茶,或吃点心,远望这如斯美景。
素玄、长云起身:“如此景色,我二人既带了琴笛出来,倒不好辜负了。”
于是二人唱了段南曲,这次素玄没弹琴而是吹笛,但听长云声音清润,缓缓唱道:
梨花白雪飘,杏艳紫霞消。
柳丝舞困小蛮腰,一弄儿春光闹。
夜来微雨洒芳郊,绿遍池畔草。③
唱至最后二人合道:
风光好。
但愿人景长春。
醉游蓬岛。④
当真是余音袅袅,令人欲罢不能。
钱大有赞了声:“妙极!”
一时众人歇罢,起身往回走,过午时候回到食肆。
姜白藏诸人在雅间坐了,店里小二来招呼。又让常宁带着随扈的一行人也自去外面叫一桌饭菜,他们自吃。
这吕家食肆拿手的鱼羹自然是点了,伙计推荐说出了蒸的稻饭,店里还有梨花做的鲜馄饨,汤里也撒了梨花瓣,也颇受食客青睐。
姜白藏自然也点了。于是这一桌就是鱼羹、稻饭、鲜馄饨,其他的菜倒也寻常,左不过是春韭炒河虾、春笋肉片、素炒水芹、肉酿豆腐这些。
鱼羹果然做的鲜美,馄饨也可口的很,其它的菜虽寻常,一是食材新鲜,二是众人一路行来,腹中也有些饥饿,倒也吃得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