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晗是真没想到,李屿淮居然就这么放过了那家戏班。
按他对李屿淮的了解,这人可不是什么大度到能容忍别人当众编排自己的主儿。
谢晗甚至怀疑,李屿淮是不是在陈亲王面前装样子,故意摆出一副宽容大度的姿态。
为了验证这个猜测,接下来的几天,谢晗几乎天天往戏院跑,还拉上了方琪一起。
他倒要看看,李屿淮会不会暗地里使什么手段。可奇怪的是,戏班照常开演,场场爆满,李屿淮那边愣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更让谢晗意外的是,这出戏越演越火,百姓们的态度也跟着变了。
原本街头巷尾还时不时有人骂李屿淮几句,现在倒好,提起他时,反而多了不少夸赞——
“李大人真是心胸宽广”
“不愧是能做大事的人”
“连这种戏都能容得下,可见是个体恤民意的”
……
谢晗坐在戏院里,听着周围人的议论,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他原本是想看李屿淮出丑的,结果反倒帮对方赚了一波名声?
最离谱的是,李屿淮不仅没打压戏班,甚至还亲自带着陈亲王和几个下属来看戏,一副坦然接受的样子。谢晗远远瞧见他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心里莫名有些烦躁——这人怎么就不按常理出牌?
不过,烦躁归烦躁,谢晗也不得不承认,李屿淮这一手确实漂亮。他甚至隐约对这家伙生出了一丝……欣赏?当然,这绝不代表他对李屿淮改观了,只是突然发现,这人似乎没他想的那么狭隘。
啧,真是见鬼了。
“谢晗?”
方琪第三次唤他时,谢晗才猛地回神,手里茶盏里的水已经凉透了。戏台上早就空空如也,观众席的人也都走得差不多了。
“啊……没什么,就是走神了。”谢晗揉了揉太阳穴站起身来,袖子扫翻了桌上的瓜子盘,哗啦啦撒了一地。
方琪弯腰去捡,顺手牵住他的手腕:“走吧,最近军营里忙,你都瘦了。今天给你炖个鸡汤补补。”他手指上有常年做家务留下的薄茧,却温暖干燥。
谢晗眼睛一亮:“我要吃你做的红烧鱼!还有那个……”
他像个讨糖吃的孩子似的掰着手指数菜名,完全没注意到戏院对面的酒楼窗口,有道身影已经盯着他们交握的手看了很久。
月亮爬上树梢时,谢家小院里飘着诱人的饭菜香。
谢晗坐在石凳上心不在焉地擦剑,剑刃映出他微微走神的脸。后厨传来锅铲碰撞的声响,他正要起身去看看,突然听见墙角“咔嚓”一声脆响。
“谁?!”长剑出鞘的寒光划破夜色。
墙头上蹲着的人影慢悠悠直起身,月光在那张俊脸上投下斑驳的树影。李屿淮今天穿了件墨蓝色长衫,衣摆随意地垂在墙头,活像只来偷腥的野猫。
“李大人这是改行当梁上君子了?”谢晗咬牙切齿地压低声音,“方琪就在厨房!”
李屿淮晃了晃手里的酒壶,琥珀色的液体在月光下泛着诱人的光:“听说今晚有人喝鸡汤?”他歪着头笑,嘴角的弧度怎么看都不怀好意,“我带了下酒菜。”
谢晗的视线不受控制地往酒壶上瞟。那熟悉的青瓷瓶——是上京城的清辉酿,他去年尝过一次就念念不忘的好酒。
“......我不喝酒。”这话说得他自己都不信。
“可惜了。”李屿淮拔开瓶塞,浓郁的酒香立刻飘过来,“听说这酒存了二十年,再放就要——”
“闭嘴!”谢晗急得跺脚,又慌张地往后厨方向张望,“就一壶,喝完你就滚。”
李屿淮得逞似的眯起眼,突然从墙头一跃而下。谢晗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拽着手腕翻出了院墙。夜风呼啸着掠过耳畔,等他回过神,已经坐在了城外老榕树的横枝上。
“你疯了?!”谢晗死死抓住树干,三层楼高的树枝在他脚下微微颤动。远处城墙的轮廓在月光下像道蜿蜒的黑线。
李屿淮变戏法似的又掏出个小酒壶:“怕什么,摔下去我垫着你。”他仰头灌了口酒,喉结在月光下滚动出诱人的弧度,“尝尝?”
酒液入喉的灼烧感让谢晗眯起眼。确实是他朝思暮想的味道,醇厚里带着果香,后劲却烈得像眼前这个人。
“满意吗?”李屿淮突然凑近,鼻尖几乎碰到他的脸颊。带着酒气的呼吸烫得谢晗耳根发麻,“我可是特意……”
“你再靠近我就把你踹下去。”谢晗往后仰了仰,树枝立刻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李屿淮低笑着退开,却从怀里摸出个布包。掀开层层绸布,里面是把精致的袖珍箜篌——正是上次谢晗在乐坊多看了两眼的那把。
“报酬。”李屿淮把乐器塞进他手里,指尖若有若无地擦过他的手腕,“弹首曲子就放你回去。”
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李屿淮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这一刻他眼里闪过的情绪让谢晗心头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