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我们回去……”赵兰辞收起手，老老实实笼着袖子站在应雪晴身侧。

应雪晴倒是也没生他气，还和以往一样，赵兰辞心里却有些别扭，像是塞了一只蝴蝶进肚子，欲飞不飞，不上不下。

才回到风清观的客房，就见到红药和几个小道童在院子里踢球玩，那球正好滚到刚进门的赵兰辞脚边。

“接着！”赵兰辞朝他们扔回去，红药一跃而起，在空中化回狐狸，抬脚就把球踢进了两个旧丹炉划出来的球门。那守门的胖小孩摔了一跤，没接住，一屁股坐地上叫道：“她是狐狸！她有四条腿，不公平！”

红药在地上一滚，又变回人类小女孩的样子，从鼻子里哼哼两声：“你们刚才还用道术呢，扯平了。”

“……也是哈。”胖小孩挠挠后脑勺，想想觉得也对，小孩之间哪分什么妖和仙，两句话就又好了。

红药看见赵兰辞一来，立刻扔下球和新玩伴，高兴地跑过来。

赵兰辞趁机避免了和应雪晴的独处，他发现了红药有点不一样，绕着她转了一圈：“你的头发怎么梳起来了？衣服也换了？”

红药皱着鼻子说：“好看吗？他们的夏师姐硬拉着我梳的，还要给我换弟子的衣服，说什么凡人都是这样的，规矩呀整洁的，和栖灵君你一样总喜欢管点闲事。”后一句声音当然小得很。

“嗯？你说谁？”

“嘿嘿，那怎么能一样呢，”红药揽住他的胳膊，“我和栖灵君天下第一好——”

“不过，”她端详了一下赵兰辞，“栖灵君今天为什么也这么好看？”

“咳咳，神仙的事小妖怪不要管。”赵兰辞拿出神仙架子，强行引走她的注意力。

红药看看远处的应雪晴，又看看赵兰辞，恍然大悟地说：“我知道，你们一定是去玩了，只有你们两个，而且不带我！”

“你！”赵兰辞本就心里有鬼，被她戳中心事脸腾地红起来，“我没有，不许胡说！”

“你们住哪啊把我也带走吧，我一点也不想在风清观待了，他们拉着我看书练法术，我不要，我也想去玩！”

“风清门执意要教养无家妖怪，我也不好硬着把你抢走，好在就几天，忍忍吧，在打醮前我们也暂时住在这里。”赵兰辞有点愧疚，不该留她在独自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呆着，可是自己又不好亮明身份，没有历练许可玉牌，红药在凡人这里是“黑户”，只有风清门能名正言顺收留她。

“你不会是想和那个家伙整日黏在一起吧？”红药抬起头狡黠地瞪着他，一脸的“我早就知道”。

“胡说什么。”

“哼，怪不得别人都以为你们是道侣。”红药嘀咕着，偷偷笑了起来，还以为赵兰辞没发现。

“又是谁说的？”赵兰辞故作严肃，板起脸问。

“没……没谁。”

“刚才是谁说和我天下第一好？不说实话的话，我可就要去找别人‘天下第一好’了……”比如某个白衣上神……

“诶别别别！”红药急忙拉住他，两人并肩坐在房前台阶上，红药手放在膝盖上，罕见地乖巧，“是林路之。”

“他问你什么？”

“他问我，应公子是不是你的道侣。”

“……你怎么说的？”

“我说是，他不信。”

“但是你放心，”红药急忙补充，“我一点都没暴露你是栖灵山神。”

“鬼灵精。”赵兰辞真想摸摸她的头，“还有呢？”

红药撑着脑袋想回忆了一下：“……他问了好多关于你和应公子的事，我尽量瞒了，有的也瞒不过去。比如……应公子是神。”

“唔……你哪里斗得过那小孩。”赵兰辞心想，一个是山都没下过的快乐小妖怪，一个是在名门大派里抢资源斗人脉的少年修士，能力那是天壤之别，那孩子心思深沉，他都能想象出林路之循循善诱的样子。

“我很难糊弄他，毕竟应公子看起来太强了。”红药诚实地说，她能把栖灵君的身份糊弄过去已经满头大汗了。

“没关系，他若是再问，你就让他来找我。”

“那咱们和他以后就不是一伙的了？”

“也不能这么说……”赵兰辞托着腮帮子，看着风清观院里的古树，“有时候不能简单地把人分成某个阵营。”

“凡人真复杂。”

“嗯，是很复杂，是三界最复杂的种族。”他们可以成为仙，也可以成为魔，他们除了自己的双手之外没有任何力量，却能开山辟地。

正说着，通往偏殿的小门开了，夏晨曦出现在门后，玩球的小道童立即停止打闹站好，笑声鸟一样飞没了踪影，只剩那颗球孤零零地滚到丹炉下。

“狐妖，和我过来一趟。”夏晨曦走到红药面前。

“有事吗？正好我空闲，我和她一起。”赵兰辞也跟着站起来。

夏晨曦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踌躇着说道：“你下午一直和她在一起吗？”

“并未，发生什么事了？”赵兰辞的心也逐渐沉了下去。

“被她揍了一顿的那个修士，死了。”

赵兰辞低头看了一眼红药，对方也抬头看着他，眼睛里写满了惊讶，很快她反应过来，上前半步：“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这其中应当是有蹊跷。”赵兰辞说，他必须跟着，同一天内发生两件事，怎么想都是针对他们一行的。

“我也觉得不是……”夏晨曦低声说，“可……总之去和大家解释吧。”

至少得让他们看到尸体再做定论。

罗红药杀不了人！赵兰辞心里是明明白白的，就算给她那个胆子，她也没有那个实力；有那个实力，她也没有那个时间。

可是他相信有什么用？风清门对妖有偏见，从林路之的态度就能看出来了，可这恰恰又是大多数凡人与修士对妖的印象。

“应公子，”他想到这，回头去找应雪晴，“还得请你帮个忙。”

“现在又想起我了？”应雪晴从他身边擦肩而过，嘴上说得不留情面，脚上却跟了上来。

他已经换了一身衣服，胸前的胭脂痕已经不见了，让赵兰辞没那么窘迫。应雪晴仍旧是一身白衣，换了红色内衬，从领口袖口露出来，转身时白衣下摆随着步伐飘动，又会显现内裙的红，看上去更加尊贵惹眼，少了几分落拓云游道人的味道，正好给赵兰辞撑撑场面。

赵兰辞随着夏晨曦，一直走向后殿，那里已经没有香客，出入所见皆是风清门弟子，殿中央已经围了一圈人，赵兰辞一踏入那门槛，就听不知谁喊道：“拿下！”

“谁敢！”赵兰辞一挥袖子，站在最前方，与所有人相对，红药立刻化回本来的狐狸面目，龇牙咧嘴，四足流火，灼烧一般的热烫在大殿中弥漫开来。

周围的弟子们见客人如此，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皆举起兵器，剑拔弩张，随时准备要与之一战。

“敢问风清诸位，我代小友一问，唤她前来何错之有，为何兵戎相见？”赵兰辞冷静下来，开始谈判。

一个方面阔口的男修站出来，腰缠百宝囊，手佩空间戒，徐徐说道：“那日醉仙居，可是这女妖与我师侄发生口角？”

“哪里是口角？你那师侄口出狂言侮辱在先，拒不认错偷袭在后，当日事当日毕。没什么可争论的。”

“当日事当日毕？我看不是！”那男修暴起，指着红药的鼻子，“这女妖将我师侄逼至巷尾，将其殴打至内伤，幸而得风清门阻止，将人带回去，原是说盘问，这才几天，也没得到救治，伤重而亡！我定要这妖怪偿命！”

“你胡说八道！”红药毫不客气地回嘴，要不是赵兰辞在，怕是早就喷火了，“是他先动的手！”

“追究这个已经没有意义，”赵兰辞伸手拦住她，将她护到应雪晴身后，“罗红药，我只问你一句，敢不敢对着三十三重天外三清起誓，你没杀人？”

“我对三十三重天外三清起誓，我只揍了他一顿，我没有杀他。若有半分隐瞒，便叫我……叫我……”红药伸出爪子，放在赵兰辞掌心上，目光坚毅直视回去，她也没发过誓，不知道这时该说什么。

“便叫天外三清亲临神罚！”赵兰辞替她补上了。

此话一出，大殿里的人神色微变，修士们不比纯凡人，诸多道门是真的能出神仙的，毕竟这里是风清观，几乎是凡间最容易聆听到神音的地方，以生死之事起誓，并无多少威慑，可是能直令三清，赌咒令其亲自降罚，眼前这个带着妖兽的平凡散修，竟肯让她发如此毒的誓！

那中年修士气势微妙地弱了一节，在场的人都是玄门中人，此时他再不说点什么，显得他是信口开河了，可是再比三清更大的神也没有了，更何况，他连三清名号都不敢轻易说出口。

赵兰辞内心暗笑，谁知道天外三清其中一位就站在这呢？他又没说神罚是什么，借名头一用，白羽使不会不答应吧？

他偷偷瞟了一眼被当成挡箭牌的应雪晴，对方此时正站在人群外，在红药身边一脸不耐地看着他，忽然，赵兰辞清楚地看见他冲他翻了个白眼。

玉尘子，您可别让凡人看见您这个表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