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澈眨了眨眼，脖上的芯片传来细微的凉意，像是有人往那里贴了块冰。

枕边的银色芯片碎片不见了，只剩那张字条还攥在手心里，被汗水浸得有些发软。

“休息区传送准备完成。”系统的机械音响起，“您有72小时休整时间。”

没等林澈回应，周围的景象就开始溶解。

床铺、书桌、窗外的蝉鸣，全都像被水洗掉的颜料一样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间纯白色的休息室——四壁、天花板、地板，白得刺眼，没有任何装饰，只有一张金属桌和两把椅子摆在正中央。

林澈低头看了看自己，衣服换成了简单的白T恤和黑色休闲裤，脚上是双崭新的运动鞋，纯白，没有任何红色痕迹。

“有人吗？”他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产生轻微的回音。

无人应答。

林澈走向金属桌，发现上面放着一个透明文件夹。

里面只有一页纸，记录着他在校园副本中的表现评估：

【任务完成度：72%】

【隐藏剧情解锁：记忆碎片】

【积分奖励：300（含异常补偿）】

【备注：检测到不稳定数据残留，建议进行全面扫描】

最后一行字被红笔圈了出来，旁边画了个小小的问号。

林澈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个问号。

就在这时，休息室的门无声滑开，一个穿白色制服的人站在门口。

“林澈先生，请跟我来。”

制服人没有名牌，没有表情，连声音都像是合成出来的中性音调。

林澈跟着他穿过一条同样纯白的走廊，两侧有许多紧闭的门，门上没有编号，只有不同颜色的指示灯。

“这是中转站B区。”制服人头也不回地回答，“所有完成副本的玩家都会在这里休整，也算是休息区，所有的玩家都会在这里休息，修整过后再去下一个副本。”

“玩家？”林澈敏锐地抓住这个词，“不是实验体？”

制服人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用词错误已记录。感谢您的指正。”

走廊尽头是一间更大的白色房间，里面排列着数十个类似美容院用的那种躺椅。

几个和林澈一样穿着白T恤的人躺在上面，头上戴着布满电线的金属头盔，像是睡着了。

“记忆扫描仪。”制服人注意到林澈的视线，“用于清除副本残留的不必要记忆。”

林澈的后背沁出一层冷汗。

“我必须做这个？”

“建议但不强制。”制服人递给他一张电子板，“您可以先查看积分商城。”

电子板上列着琳琅满目的商品：武器、装备、情报……甚至还有【副本关键线索】。

价格高得离谱，林澈的积分只够买最基础的治疗药剂。

“有其他赚积分的方式吗？”

制服人指向房间另一侧的门：“测试区提供临时任务。”

那扇门上贴着警告标志：【仅限B级以上玩家】。

林澈正要询问评级标准，休息室的主屏幕突然亮起，播放起一段宣传视频：

“系统2.0全新升级！更多副本，更真实体验！现有招募监督者，要求……”

视频里的画面让林澈呼吸停滞——一闪而过的监控室镜头里，有个穿黑衬衫的背影站在屏幕前，手指在控制台上快速操作。

虽然只有不到一秒，但那个背影他太熟悉了。

“那是谁？”林澈指着定格的画面。

制服人看了一眼：“现任监督者017，负责副本的调试。”

“我要见他。”

“监督者不直接接触玩家。”制服人面无表情地拒绝，“这是规定。”

林澈眯起眼睛：“那给我申请玩家反馈渠道。校园副本有bug，我需要向负责人当面报告。”

制服人的眼球突然快速转动起来，像是内部在进行某种计算。“申请已提交。”

片刻后他回答，“请回休息室等待通知。”

回到那个纯白的房间后，林澈开始仔细检查每个角落。

墙壁光滑无缝，天花板没有监控摄像头，金属桌的抽屉里空空如也。

但当他蹲下来检查桌底时，发现了一个小小的刻痕——三个弹孔形状的凹痕，排列成完美的三角形。

和校园副本里红色门上的标记一模一样。

“喜欢这个设计吗？”

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林澈猛地转身，看到个穿白大褂的男人站在门口，胸前名牌写着【技术员089】。

男人戴着金丝眼镜，笑容标准得像量出来的。

“设计？”林澈不动声色地站起来。

“休息室的极简风格。”技术员走进来，手里拿着个平板电脑，“监督者017收到了您的反馈，委托我来处理。”

林澈注意到他的白大褂袖口有一小块蓝色墨迹，形状像只展翅的蝴蝶。

“校园副本里的‘红鞋’是什么？”他直接问道。

技术员在平板上划了几下：“剧情设定中的反派角色。具体细节属于机密。”

“那这个呢？”林澈拿出那张被汗水浸软的字条。

技术员的笑容僵了一瞬：“玩家间禁止传递现实信息。这是违规的。”

“所以这是现实信息。”林澈紧盯着他的眼睛。

这不是疑问句。

平板电脑发出“滴”的一声。

技术员低头查看，表情微妙地变了：“监督者017要求单独见您。请跟我来。”

他们穿过另一条更隐蔽的走廊，尽头是部需要虹膜验证的电梯。

电梯下降时，林澈的耳膜因气压变化而轻微疼痛。

“他是谁？”林澈打破沉默。

技术员盯着电梯楼层显示：“系统最早的测试员之一。自愿成为监督者，负责维护副本稳定性。”

“为什么对我特别关注？”

“这不属于我的解答权限。”技术员推了推眼镜，“不过……”他压低声音，“如果您在记忆中看到过盛夏、蝉鸣之类的场景，建议不要上报扫描仪。”

电梯门开了。

出现在林澈面前的是个圆形大厅，四周全是监控屏幕，显示着各种副本内的实时画面。

中央控制台前站着个人，黑衬衫，挺直的背，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速敲击。

“人带到了。”技术员说完就退回了电梯。

那人转过身，林澈的呼吸随之一滞——是邵北，但比校园副本里年长些，眼下有淡淡的青黑，像是长期熬夜的结果。

他的衬衫领口敞着，露出锁骨和一小片胸膛，没有戴任何项链或标识。

“你提交的反馈我已经看了。”邵北公事公办地说，声音比副本里低沉，“关于NPC的异常行为，系统正在排查。”

林澈向前一步：“你认识我。”

这不是疑问句。

邵北的手指在控制台上停顿了半秒：“在校园副本里，是的。”

“不止。”林澈拿出那张字条，“你说'下次见面告诉我真相'。现在就是那个下次。”

监控屏幕的光映在邵北脸上，将他的表情分割成明暗两块。

他走向林澈，脚步很轻，像是怕惊动什么。

随着距离缩短，林澈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松木香，混着一丝电子设备特有的金属味。

“记忆扫描仪会清除副本中的情感残留。”邵北突然说，“如果你保留了某些……特别的记忆，最好别让他们知道。”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嘴唇几乎没动。

林澈这才注意到大厅角落有个不起眼的红色光点——监控摄像头。

“为什么帮我？”林澈同样小声问。

邵北的睫毛垂下来，在眼下投出细小的阴影：“系统出错了。有些记忆……不该被覆盖。”

控制台的主屏幕突然闪烁起来，跳出一行警告：【异常访问检测】。

邵北迅速后退，表情恢复成公事公办的冷静。

“反馈已记录。”他提高音量，“您可以返回休息区了。”

林澈站着不动：“我还有其他问题。“

“通过正规渠道提交。”邵北的语气不容置疑，“下个副本将在65小时后开启，请做好准备。”

技术员089不知何时又出现在电梯口，做了个“请”的手势。

林澈最后看了邵北一眼，对方已经转身继续操作控制台，背影挺拔而孤独。

回到休息室后，林澈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

技术员离开前给了他一个金属腕带，说是“休息区通行证”，但警告他不要尝试进入标红的区域。

腕带内侧刻着一行小字：【B-204】。

林澈想起校园副本里看到的文件——【实验体204-LC】。

LC是他名字的缩写，那B是什么意思？

休息室的灯光自动调暗，模拟夜晚效果。

林澈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邵北站在监控屏前的样子，还有他说“记忆不该被覆盖”时微微发颤的尾音。

半梦半醒间，他感觉有人轻轻碰了碰他的耳后——芯片所在的位置。

林澈猛地睁眼，房间里空无一人，但金属桌上多了个东西。

一枚银色芯片，和校园副本里那枚一模一样，只是没有裂痕。

芯片下面压着张新字条：

【B区图书馆，历史档案室，输入B-204。别被发现。——S】

林澈攥紧芯片，掌心被边缘硌得生疼。

窗外——如果这间纯白房间有窗的话——假想的夜空中，或许正悬挂着一轮不存在的月亮。

而某个监控死角里，邵北一定正看着屏幕上的监控画面，眼睛里藏着林澈逐渐想起来的，那个盛夏全部的蝉鸣与热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