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颢昀不动声色地盯了他一秒,瞄准他唯一暴露在外面的肩膀,就要按下扳机——
“别开枪!”谢芷的声音沾了些哽咽,却又坚定无比,“帝陵上面是山,枪声太响,有可能会导致山崩,会损失很多文物的。”
褚颢昀手上力道丝毫没松。
“你是傻吗?闭嘴!”沈映想也没想就呵斥她。他上前一步,凝视着褚颢昀:“褚警官,救人,后果我来承担。”
这女孩对他这样重要?褚颢昀目光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前几天,在沈映没来营地的时候,褚颢昀就已经见过了谢芷,着实被她的脸惊了一下,但他很确定,这个谢芷绝不是千年前的谢芷。所以在见到沈映之后,他也没有太惊讶。
只是千年已过,沈映还是会为了他亲封的这位皇后牵动心绪吗?
正在他犹豫着要做决定的时候,那挟持了谢芷的盗墓贼突然狂笑出声:“褚颢昀,我好不容易逃出这个妖墓,绝对不会死在你手里,你,把枪给我踢过来!”
他气息不匀,声音沙哑,血腥味已铺满整个甬道。
——他受伤了。
褚颢昀发现了这一点之后,沉默地看了一眼沈映,发现沈映同时也在看他。四目相对之下,褚颢昀面无表情地弯腰放枪,竟然毫不犹豫,抬脚踢了过去。
陈五两眼冒光,急切地弯腰去捡。
正在这时,随着他弯腰的动作,握着匕首的手松了几分。谢芷瞪大眼睛,霍然抬手握住匕首,铆足了力气一口咬到他持刀的虎口!
虎口吃痛,陈五下意识用力,想割破谢芷的脖子,却被谢芷狠狠踹了一脚。
“啊!!”
陈五惨叫一声,不受控制地弓起身子,匕首当啷一声掉落在地——他被踹到了命根子。
看准这个空隙,谢芷拼了命地往沈映那边跑,而褚颢昀则大步流星上前,在陈五的手即将触碰到地上的枪时,一脚将手枪踢回沈映面前。
“接好了。”褚颢昀叮嘱道。
一梦千年,物是人非,可他还是褚颢昀,他永远会把后背交给沈映——哪怕这个人只是与沈映拥有相同的脸。
“去死吧!”没等沈映回答,陈五就因为没抢到枪,捡起匕首就刺向褚颢昀面门。
褚颢昀云淡风轻地侧了个头,躲过一击,顺势握住他行凶的手,仅用了不到一秒的功夫,匕首就神奇地被褚颢昀拿在手上了。
甬道太黑了,没有人能看清他是怎么做到的,就连当事人陈五都没看清。他只是感觉手心突然一空,紧接着,就听到褚颢昀冰冷又讥讽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比起热武器,对我来说,还是冷兵器更趁手些。”
“你……!”陈五疯疯癫癫地狂笑起来,尖叫和夸张的笑声此起彼伏,刺耳又毛骨悚然,他边笑边喊,“这座墓会吃人,这是个妖墓!你们进去了也都会死,你们都会死!哈哈哈哈!”
蓦地,笑声戛然而止。
漆黑的甬道里针落可闻。
“不如,”陈五的声音变得阴森又平静,“我来帮你们解脱吧。”
紧接着,轻微的滋滋声音响起,像电流声一样,轻柔地拨弄着众人的耳膜。
“这是引线燃烧。”沈映意识到不对,大喊了一句:“褚颢昀,离开那里!”
下一秒,以陈五为原点发生了剧烈的爆炸,甬道随之震动。
“怎么办……”考古队的队员全都慌了。
齐景铭大喊:“原路返回,快!”
考古队的队员都跟着他从尚未坍塌的墓门里跑出,沈映推开谢芷,大步跑到爆炸现场去。
陈五已经血肉模糊,不辨人形,而就在爆炸点旁边十几步的地方,褚颢昀正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双目紧闭,显然是被炸晕了。
“褚颢昀!”
“沈主任!”
两道呼喊声几乎同时响起,谢芷本想和他一起走,但看他满眼都是褚颢昀,失了魂儿一样,根本指望不上。再看甬道正在坍塌,天上掉石子,她这条命都踏进阎罗殿了。
还是靠自己吧。
谢芷心一横,拔腿跑过甬道,跑到了甬道尽头的主墓室墓门外,抬脚就踹,没有丝毫犹豫。
躲进主墓室,是他们唯一的逃生方法。
事实确实如她所料,沈映根本顾不上她,也听不到她在说什么,只偏执地、呆愣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褚颢昀的名字。
“这狗东西……”不知过了多久,褚颢昀终于醒了。
他迷茫地摇了摇头,抖出一脑袋火药灰,捂着脑袋骂道:“草,这孙子不要命了,把炸药绑身上,还好是□□没什么杀伤力。”迷迷糊糊地叨咕了一通,意识回笼,终于看清眼前之景,当即扶着墙壁站起来,“这怎么了!”
炸弹是在他们来的墓门旁炸开的,现在整条甬道从进来的墓门开始,正缓慢地向下坍塌,顶上的石砖像被抽掉骨架的皮囊一样下坠,仿佛诞于远古的深渊巨兽,即将张开血盆大口吞噬这天地。
“跟我走。”沈映拉住他手臂,快步穿过甬道,站到主墓室面前。混乱中,他拉开疯狂踹门推门的谢芷,双手翻花一样按了墓门上的几块砖——沉重的石门应声而开。
三人鱼贯而入。
进入墓室的瞬间,他们身后的甬道碎成块状,砸入地砖,转眼间就堆积如山,堵住了唯一的来路。
沈映脸上没有半分劫后余生的喜悦,只是关了手电筒,淡淡地道:“留一个就行,要是手电全没电了,我们就真出不去了。”
谢芷听话地关了自己的。
“沈主任。”褚颢昀对他摊开掌心,沈映立刻将配枪归还,但他还是不依不饶,“你对这座墓,是不是太熟悉了些?主墓室都能随便进来。”
沈映早料到他会这样问,平静地说出准备好的台词:“褚警官,你见过直溜黄瓜吗?”
褚颢昀:“……?”
他脸上的惊讶做不得假,确实是平生从来没听过这种话。
沈映自信拍胸脯,语气自豪:“不要把我和齐景铭那种小趴菜混为一谈啊。我跟你讲奥,我得亏是来干考古了,要不然就凭我这脑子,我干盗墓,我一天挖一座墓你都抓不到我。”
褚颢昀:“……”
想揍人,但顶着这张脸,他实在是下不去手。
沈映趁机加一把火:“褚警官好像一直在怀疑我,可我们只是第一次见面吧?”
出乎意料地,褚颢昀没有反驳,而是悠远地叹了一口气,“我没有怀疑你。”
他沉默了,在手电的微光下,他看不清沈映的脸,恍惚间他好像又看到了千年前的紫宸殿,小皇子站得太高太远了,他立于阶下,怎么也看不清龙椅上的那个人……
褚颢昀回过神来,眼前视线朦胧声音也在颤抖:“我曾经认识一个人,你和他很像,我害怕你是他,也希望你不是他。”
漫天灰尘挂上现代灯泡的微光,恍若点缀在银河的白色萤火虫,给阴森黑暗的地下墓穴添了几分惬意。他目光柔和,唇角勾起一抹岁月静好的笑:“还好,老天待我不薄。”
沈映高高吊起的心重重锤在胸口,疼得他喘不过气来。
原来褚颢昀也是在自欺欺人,他在庆幸沈映没有记忆。他们都明白一个道理——一旦他们坦诚相见,生生世世,都断然没有在一起的机会!
沈映险些咬破嘴唇,硬挤出一个笑:“那就……恭喜你了。”
三个字说的干巴巴,笑容也无比勉强,如果不是环境太暗,肯定是要露出破绽的。
正在这时,褚颢昀还没来得及张口,就听谢芷在黑暗中喊了一句——
“沈主任,褚警官,这里有石碑,是景昭帝的墓志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