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极夜尽头看见你·上篇》
第二次见面,是在挪威。
我们都没有料到彼此会参加这次“国家地理北极生态考察团”。在奥斯陆机场的集合点,他远远地就认出了我,隔着拖拉箱的声音和人群,朝我点了点头。那笑容比初见时随和许多,带着点旅人久别重逢的默契。
“没想到你也会来。”他拎起背包,自然而然地走到我身边,“上次不是还说你怕冷吗?”
“怕归怕,但谁能拒绝北极圈的诱惑?”
他挑眉:“我倒是觉得你是来观察鲸鱼,不是来抗冻的。”
“你观察鲸鱼,我观察你。”我故意说得一本正经,逗得他愣了半秒后笑出声来。
晚宴上,我们坐在同一桌。精致的西餐、橘黄的吊灯、白酒浅酌,气氛比气温更暖。他倒水时,问我还记不记得上次我们在会议室争论“极地探险的生态风险”。我点点头:“当然记得,你当时说‘冒险是科学家骨子里的浪漫’,还真敢说。”
他笑:“现在你自己也来了,算不算默认?”
“我没你浪漫,我只是冲着鲸鱼和浮冰。”
“那我就放心了,不会有人和我抢浪漫这个标签。”
我偏头看他一眼,眼角藏着笑:“你这人,不自恋几句会死是吧?”
第二天我们去了维格兰雕塑公园。夏季的阳光像柔软的绸缎洒在石雕身上,他站在《生命之轮》前感叹:“是不是有点像我们现在的状态——被命运揉搓着滚来滚去?”
我瞥了他一眼:“你也太戏剧化了。”
“不是戏剧化,是艺术化。”
“你不如说是你多想了。”我笑着快步走开,他却突然追上来,低声问:“那你觉得你现在在哪一环?”
我不假思索:“在你对面那一环,正准备一脚把你踹出去。”
他“噗”地笑了出来:“你要是把我踹出去了,那我们这趟旅程谁来帮你背相机?”
“你还真把自己当打工小助理了?”
“那可不,”他揣着手站在雕像下,“助理、向导、保暖担当、心理咨询,通通一条龙。”
我笑着摇头没说话,但心里悄悄记住了——他是第一个在北欧雕塑公园自告奋勇想当我“保暖担当”的人。
7月18日,我们乘坐“国家地理号”启程前往斯瓦尔巴群岛。刚踏上甲板的那一刻,刺骨寒风迎面袭来。我本能地把拉链拉高,脚步却一顿——他伸手帮我理了理背包肩带,语气自然得像朋友多年:“你这包带斜了,勒得你肩膀都歪了。”
“谢谢。”我低声说,不太自然地垂下视线。他却没多说,退后一步,笑着指了指远处飘扬的船旗:“看到没?接下来几天就靠这面旗走路了。”
我顺着他手指方向看,那一刻觉得,旅程仿佛才刚刚开始。
7月19日至20日,我们登岛、巡游、登陆、观测。每天早上都在海鸟的啼叫和甲板的广播声中醒来,白天穿着厚重防寒服像企鹅一样跳上跳下。
7月20日下午,登陆探险途中他不小心踩空,脚下一滑差点跌进冰缝。我下意识拉住他,整个人也跟着往下栽,最后靠着一块突出的岩石才稳住。我们肩并肩躺在雪地里,心跳还没恢复正常。
“你没事吧?”我喘着气问。
他转头看我,笑得一脸真诚:“你拉住我那一下真帅,堪称北极版的英雄。”
我翻个白眼:“你就差把‘谢谢’两个字说出来了。”
他坐起身,拍拍腿上的雪:“谢谢。那晚饭我请?”
“情绪勒索。”
“我刚刚差点挂了诶。”
我看他一眼,忍着笑点头:“行吧,你命大。”
他眨眨眼:“但我刚才喊的其实是‘裤子快掉了’,不是‘别松手’。”
我一愣,随后笑得差点把头埋进雪里:“你、你能别破坏气氛吗?”
7月21日午夜,整船的人都守在甲板上观鲸。他悄悄走到我身边:“你看那边,水面刚刚晃了一下。”
我跟着他的目光望过去,一条座头鲸猛地跃出海面,喷泉般的水雾在极夜阳光下闪出一道银光。
“它在跳舞。”我小声说。
他点头:“你说它是在表演,还是在向谁示爱?”
“你问我?我又不是鲸语翻译官。”
“那如果我说,我在跟你示爱呢?”
我转头看他。
他也看着我,神情前所未有的认真:“你说过你不信轻易开始的关系。但如果在北极,我是真的动了心,那你愿不愿意……考虑一下?”
我沉默了一会儿,轻声回答:“你先下船了还记得我,再说吧。”
那一刻,鲸鱼没再跃起,风也停了半晌。我们站在夜色里,肩并肩,像两个赌上青春的人类学家,静静守着某种未被记录的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