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时砚的生活逐渐安定了下来。
涂山清幽灵气充盈,山林间万物灵秀。时砚每日静坐调息,修复破损的识海,也开始尝试温养丹田。尽管灵脉还有些不稳,但恢复的速度比他预想得要快。
每当旭日初升,小狐狸便会蹦蹦跳跳地来——嘴里叼着灵果,爪子上挂着一小瓶灵液。她总说那是她娘亲不让她碰的珍藏,自己是偷偷拿出来给他用的。时砚虽觉内疚,却也心知若非这些灵液,他早已神魂俱灭。
他问过她的名字,小狐狸仰着脑袋认真想了半天,才软软地说:“我叫锦锦。是涂山最小的女儿。”
“涂山?”时砚若有所思。
他隐约听过这个名字。某些古老的典籍中,涂山是灵族、妖族一支的圣地,传闻曾出过一位惊才绝艳的涂山狐王。只是那都是上古传说,多少带着虚妄。
可眼前的锦锦却真实得不能再真实。
她每日与他交谈,灵动天真,常会说些洞外山花开了、某某灵兽闹了笑话,又或者自己偷吃灵果被姐姐追着跑的趣事。
时砚并不擅与人亲近,但对她的出现,却莫名没有排斥。
有时候,他甚至会忘了自己曾是一具被丢入乱界的残躯,忘了那场魂灯签约、忘了那个与他一同穿越数界的人……
但夜深梦回时,脑海总有一个人影浮现。
模糊的轮廓、沉静的眼神,以及那双曾轻轻扶住他手腕的手。
是谁?
他不记得了。
只觉得胸口某处,总隐隐空着一块。
……
这日傍晚,时砚已能行走数步,便执意要走出山洞透透气。锦锦在前头跳着引路,小尾巴摇得欢快。
走出山洞,是一处崖顶。晚霞如火,涂山万峰皆染成金红,云海翻涌,宛若仙境。
“怎么样,好看吧!”锦锦在他身旁坐下,眼睛眯成了月牙。
“确实不错。”时砚淡淡应道,目光却落在她额头的印记上。
那印记愈发清晰,隐隐有阵阵灵力汇聚,竟似是一种特殊的契印。
“你这印记……”他问。
锦锦歪着脑袋,咧嘴一笑:“这是我们涂山血脉的印记哦,只有真正继承血脉的子嗣才会有。”
“那你岂不是……涂山的公主?”时砚挑眉。
锦锦眨巴了几下眼睛,轻声说:“我娘是涂山现任灵主,我是她的小女儿。不过她很少让我出门,总说外面危险,让我不能轻信人类。”
她看了看时砚,又笑了,“可我不怕你。你虽然看起来凶巴巴的,心里却是个好人。”
时砚沉默了一瞬,眼中闪过一抹复杂。
他不知自己是不是好人。
也不知自己到底是谁、为何会坠入这片山林、又为何脑中那熟悉的人影迟迟无法清晰。
但他知道,现在的自己,正渐渐被一个小狐狸的温柔唤醒。
而就在他静坐崖边闭目调息时,一道微不可察的风从涂山深处掠过。
山林低鸣,古老的结界微微震动。
涂山……似乎也将迎来新的波澜。
几日之后,时砚的伤势虽稍有好转,但灵脉依旧如同破碎的冰川般脆弱,每一次运转灵力,都像是拿刀在自己经络上划。
傍晚时分,锦锦忽然蹦蹦跳跳地跑出山洞,说是要去采一种名为“灵花露苓”的药材,说那是她娘亲最常用的伤药,对人类的恢复尤其有效。
时砚拗不过她,只得叮嘱她小心。但直到天色渐暗,她仍未归来。
时砚心头猛地一沉,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强撑着站起,强行运转体内残存灵力,脚步踉跄,却毫不迟疑地朝锦锦离去的方向追去。
山林深处,一株古木旁,锦锦正被一头漆黑灵兽死死逼住。
那是一只“噬灵貘”,属低阶灵兽,出奇的是,它双目赤红,灵气暴戾,远超常态,竟有凝丹中期之势!
锦锦虽是涂山之女,但年幼未成年,灵力尚浅,靠着几枚防身符勉强支撑,此刻气息已乱,尾巴都被咬破,血滴入地。
“别过来!你走开啊!!”她一边后退一边喊,却听不见回应。
猛地,那噬灵貘嘶吼一声,朝她扑来!
“滚!!!”
一道灵力带着金色气流斩破林间——
时砚从天而降,猛地一掌拍向灵兽,却因灵力不济被震得倒飞数米,喉头一甜,鲜血喷涌而出。他重重撞在树干上,连咳几口血,却仍然站起,挡在锦锦面前。
“小狐狸……别怕。”
他脚步踉跄,甚至无法再聚灵,但还是撑起了破碎的护体灵盾,摇摇欲坠地与灵兽对峙。
“你……你走啊!”锦锦眼眶通红,“你都伤成这样了——”
“你救了我一次,我也该还你一次。”他咬牙,声音低哑。
噬灵貘再次扑来,时砚咬牙怒喝,强行点燃体内残余灵力,勾动识海深处一道灰光。
“魂灯……契约——启动。”
只见他眉心隐隐亮起一抹幽光,一道虚影自他背后浮现,如灯似魂,淡淡灰芒环绕全身。
“轰!!”
一声巨响,噬灵貘被魂灯之力震退数丈,但时砚也几近昏厥,整个人直接跪倒在地。
——就在此时。
“住手!!”
山林轰然震荡,一股威压如海啸般席卷而来。
一位女子飞身而至,金眸紫衣,周身灵力化作九尾虚影,猛地一挥衣袖,将那噬灵貘生生震裂,化作一团黑雾消散。
锦锦扑过去,喊了一声:“娘亲!”
女子却未回应她,目光紧紧盯着面如金纸、浑身是血的时砚,眉头紧锁。
“是人类?”
她声音带着寒意。
锦锦却急急地拉住她衣袖:“是他救了我!娘亲,如果不是他,我早就被那个怪兽吃掉了!”
女子沉默片刻,目光落在那微微浮动的魂灯虚影上,眼底闪过一丝惊色。
“你与人签了魂契?”
时砚虚弱地抬眸,微一颔首。
“救她……是我自愿的。”
女子不语,眸色复杂。
良久,她伸手一挥,一道温和灵光落在时砚身上,清凉如泉,仿佛春雨洗骨,令他原本破碎不堪的经络缓缓被重铸。
“本座涂山灵主,锦澜。”
她声音平静,却带着古老血脉的尊威。
“我不喜人类,但你救我女儿,我不会忘。”
灵光缓缓灌入,时砚终于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但嘴角,却带着一丝安心的弧度。
……
(夜幕降临)
涂山深处,一道紫金结界缓缓张开。数位白衣狐族长老匆匆赶来,锦澜回头淡淡道:“传令下去,此人伤势由本座亲自医治。不得擅动,不得冒犯。”
“是!”
而在结界之外的某处山巅,一抹极远极细的光辉轻轻颤动。
——魂灯,再次轻微共鸣。
另一端的沈卿尘,忽然猛地睁开眼,手中的灵纹骤然灼热。
“砚?”
他喃喃。
“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