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黎星来说，这不完全是好消息。

如果此案跟屠夫无关，她便不用担心屠夫会对她行凶。

但她家出现的银色小刀和她指向屠夫的证词都会把她推向众矢之的，重新成为警方眼中的重大嫌疑人。

黎星这才懂乌赤为何说让她记得她嫌疑人的身份。

她瘪起嘴，郁闷的开始思考来龙去脉。

乌赤瞥了眼她，“那把刀我送去对比过了，确实跟屠夫连环案的银色小刀一致。”

也就是说，不论杀魏禅的是不是屠夫，那把刀确实都是屠夫留下的。

黎星的头更痛了，越想越觉得事情扑朔迷离。

“怎么全是坏消息！”

听到她的抱怨，乌赤的嘴角微微上翘，“有个好消息。”

他露出笑容，那两颗虎牙在灯下格外吸睛，像是捕猎的猛兽露出的獠牙，彰显着危险，“我查到了死者的就医记录，我们现在就去那家私人医院，找替他手术的医生询问。”

单听他的语气，黎星几乎能幻想到这所医院有多不正规。

噶人腰子的地方，一听就很邪恶。

黎星的眼神在他身上四处搜索，没发现能当武器的东西，“侦探，你有配备武器的权限吗？”

她那双眼睛咕噜噜的转着，像是林间小鹿，机警可爱。视线太过赤裸，如同有实体一般，肆意在他身上略过，乌赤不自在的动了动肩膀，觉得被扫过的地方火辣辣的，“当然有”。

他撑开伞，“医院有点远，你在这等我，我去开车。”

黎星站在门廊处等了一会，一辆黑色轿跑便停在她身侧。

她对车没什么了解，上车时察觉到座位暖呼呼的，舒服的倚进靠背里，困意飞快来袭。

为了防止在车上睡着，黎星问起刚才好奇的问题。

“乌侦探，魏禅的内脏是生病才切掉的吗？”

乌赤知道她想问什么，正是以为知道，才难以给出答案。

他通过内网查到了魏禅的就医记录，表面上看一切都合规矩，但在手术前魏禅根本没有肺病和肾病的记录，在手术前后，也从未申请过器官移植，仿佛到医院去这一遭，就是为了摘除自己的器官。

乌赤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黎星正用她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盯着他，那双眼睛里瞧不见任何黑暗，似下过雪的平原，整片世界都是纯白的。她像活在冬日的雪孩子，像日光最盛时才开的花，不该被黑暗污染。

要告诉她吗？

乌赤莫名有种罪恶感，仿佛说穿了黑暗，就戳破了她阳光纯净的世界。

他明白他不该这么想。

黎星不是不经世事的稚嫩孩童，更不是需要他全方位保护的娇花，她是成年人，甚至是牵涉进案件的嫌疑人，她该明白她身在什么样的危险中。

“不，他没病。”

剩下的事情不言自明。

黎星的手瞬间冷了，刚被座椅烘暖的后背压不住凉意。

一个健康的活人被割掉了肾脏和半个肺，那两样脏器的下落呢？医院又为什么会答应割下他的器官？

暖风吹出来的些些困意早就被炸裂的消息驱散，黎星对大都市的危险程度又多了一分认识。

停车的时候，她隔着车窗望向这家医院，总觉得天空的黑云即将坠落一般压在楼顶。

【宿主一定要注意安全啊！不要喝陌生人给的水和事物！最好离所有人远远的，这可是医院，万一被人捂晕了可怎么办！】

系统杞人忧天的声音在她耳边绕，把压抑的氛围破坏的干净。

‘放心吧，乌侦探还在呢。’

【谁知道那家伙是好人还是坏人】，系统小声嘀咕着。

大都市的情况让它开眼，为了宿主的生命安全着想，对所有人怀着一样的怀疑，觉得靠近黎星的每个人都有危险。

黎星全当没听见，跟在乌赤身后走进那座灯火通明的大楼。

阴雨天，医院的人也不多，远远看过去，整个大厅只有零星几个工作人员。

染着棕色小卷带着无边框眼镜的医生坐在大厅的休息凳上，“乌侦探，又见面了。”

“沈尔东，你是那台手术的主刀医生。”

明明是疑问句，从乌赤口中说出来，却是笃定的陈述。

沈尔东的表情未变，“我做的手术太多了，乌侦探说得是哪台？”

“肺、肾脏，这么近的手术，沈大夫还不至于忘记吧？”

“哦”，沈尔东恍然大悟，笑的书卷气十足，“原来是那台，我当然记得，乌侦探是来看记录的吧，请跟我来。”

两人的打机锋太快，黎星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跟着乌赤走到了院长办公室。

一路无语，沈尔东跟乌赤相看两厌，开门的时候才注意到黎星的存在。

他对黎星眨了眨眼睛，“原来乌侦探不是独自来的，不好意思小姐，我不是故意要忽视你的，只是侦探他平时独来独往的印象太深。”

“没关系”，黎星回答的简单。

他们是为了魏禅来的，沈尔东越是年轻亲和，黎星越是忌惮。

看出黎星不想跟他聊天，沈尔东闭上嘴，依旧对她很有兴趣。

乌赤这个炮仗侦探在大都市足够出名，跟他的名声一样响亮的是那张讨人厌的嘴和独行侠的性格，他这样的人竟然会带一个柔弱的小姑娘来查案，沈尔东怎么能不好奇。

沈尔东直接拿起桌上的文件递给乌赤，“就诊记录和手术记录都在这。”

“你早知道我们来找什么的”，乌赤嗤笑，“假惺惺。”

沈尔东毫不在意的笑笑，“最近记性差，没办法。”

乌赤打开看了几眼，随手把文件递给黎星，“切下来的东西呢？”

黎星顺手翻了几下，看到了魏禅术后的照片。

他的后背上，两条切口像是平行线，一上一下。

她猛地回忆起尸体的样子，心生疑窦，尸体巨人观之后，缝线有可能炸成X形状吗？

沈尔东的视线一直注意着黎星，见文件停留在照片页，问道：“这位小姐对伤口缝合感兴趣吗？”

乌赤上前一步，挡在两人之间，“先回答我的问题。”

沈尔东“啧”了一声，“好吧大侦探，肾被他卖了我也不知道在哪，肺我这里还有点碎片，你非要看？”

“带路。”

沈尔东绕开他，走到黎星身边小声道：“看见了没，你上司就是这么难相处，他一个月给你开多少？不如你跳槽到我这里来，五险一金附加双休工作轻松上司还好相处，有没有兴趣？”

黎星失笑。

他的条件倒开的优渥，她一个毫无医学素养的人，值得用这种条件来挖角？

更何况，他确实误会了。

“乌侦探不是我的上司”，黎星解释了一句。

“没错”，乌赤迈开步超过两人，顺口催促，“她跟你一样，都是嫌疑人，走快点。”

沈尔东的笑容更加热络，依旧扭着头看黎星，“那我们很有缘分啊。”

什么缘分？

千里尸体嫌疑牵？

黎星连笑都不想笑，“沈院长真幽默。”

“小姐你也很懂幽默。”

乌赤不耐烦的踹了一脚面前的铁门，“能少说点废话吗沈尔东，开门。”

他们的目的地在天台上，除了正常的平台之外，剩下半层建造成了特殊的仓库。

整个房子只有两个像下水道一样的换气口，设置在房檐下侧，没有窗户，外侧贴了一层医院同款的瓷砖，门是加厚铁质的，仅看外表，不安的感觉便跃然心中。

这座建筑更像是会出现在怪物血浆片又或是恐怖片中的，不该在医院出现。

随着大门生锈一般的咯吱声，黎星的心跳不由得跟着加快。

她顺应本能，拉住了乌赤的风衣一角。

一股刺鼻的味道顺着敞开的大门飘出来，黎星的头被熏得有些晕，认出味道，更加奇怪，这怎么这么重的甲醛味？

“病人不要的东西医院也不能随便扔，我就全保存在仓库里，等着他们以后来取。”

沈尔东的脚步轻快，身影消失在大门里。

阴雨天的光线有限，加上没有窗户，仓库内几乎是全黑的。

黎星眯起眼睛往里看，试图看清黑暗中有什么。

一道闪电顺应她的心思划过天边。

瞬间的光亮足够照明，黎星看清了架子上的东西，捂住嘴，从缝隙中露出短促压抑的惊叫，“啊！”

乌赤侧过头，他的衣角被揉成一团，原本挺括的风衣充满褶皱，“怕的话，可以留在门外。”

在法医解剖室门外，乌赤也曾说过类似的话，出来就发现黎星不见了。

这一次，他特意多加了一句，“别乱走。”

黎星拽着他的手微微颤抖，声音紧张的更加单薄，“不，我跟着你。”

说话的功夫，灯光大亮。

黑暗被足瓦的大灯驱散，整间仓库被照的亮堂堂的，灯光甚至比医院的大厅更加刺眼。

黎星眨了眨酸涩的眼睛，跟在乌赤身后。

现在，她能看清仓库中的每样东西，但依旧看向了离门最近的货架。

上头摆放着一个又一个小罐子。

每个罐子都朝门摆放，透明的液体中婴儿排列整齐，脸对着她。

黎星看的背后发冷，似有阴冷的风从后颈一股股的吹。

不，真的有‘风’在吹！

黎星眼皮狂跳，从玻璃的反光中瞥见沈尔东变形扭曲的脸，那张脸上的书卷气完全消散，笑容像割开唇角的裂口女，正贴在她的身后，对她的后颈吹气。

他的眼神滚动，被玻璃放大到畸形。

黎星盯着玻璃，跟他对视的瞬间，汗毛竖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