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屋子里发出巨大的响动，吓得院子里的鸡飞速的煽动翅膀逃离。

黎简和路圣语两眼对视，皆没说话。

苏诺示意苏言安慰着小钟英，房间内的动静和怒斥声吓着司维家的小孩了。

距离和会召开已有一段时间，华国代表团携四万万民众意愿出席和会，在提交的议案中提出了七个条件，希望华国作为战胜国能够解决一些遗留问题。

议案七项条件，目的在于拿回我们国土自主、自治的权力。华国作为世界大战中的战胜国，支援了大量粮食，同时还派出17.5万名劳工（最新官方数据）到主战场支援，为取得最终胜利做出了巨大贡献和牺牲。

索回主权，是顺理成章的事。

然而，恶心、卑劣、虎视眈眈的倭国，又一次跳了出来。在战争中，倭国就借口对德意志宣战，攻打侵占东山省青州、胶县的铁路全线，控制了东山省。

倭国狼子野心，企图想将强占的东山省各种权益合法合规的划入名下。

此前倭国就曾多次阻挠华国参战，使得华国不得不通过‘以工代战’的方式输出劳力。

据代表团透出的消息，在和会召开之初，倭国便别有用心地不断在会上质疑华国作为战胜国参加会议的资格，同时，胁迫英美法同意把战前德意志侵占的华国领土，以及其铁路、矿产、海底电缆等资源，统统归倭国所以。

欺人太甚！

看着紧闭的房门，别说父亲生气，满院子的人没一个不愤怒，四万万华国人，但凡有良知有血性者无不愤慨！

和会？不如叫它列强瓜分胜利果实大会。苏诺冷笑，早在和会之前，他对黎简提出地看法极为赞同。

事情的发展也如担心那般，和会上，德意志在东山的权益并未归还华国，反倒被英法试图拱手转给了倭国。

若不是华国的外交官顶住压力，不断努力，而且故意放出了一些消息传回国内，国人还做着主权回归，侵略者退出华国的美梦！

被现实冲击得无所适从的国民，如热锅上的蚂蚁，着急愤慨，不知如何声援远在海外的代表团。

屋内的话语还在继续，他们褶皱的衣物，疲惫地神色都透露出短短几日局势惊变带来的影响，但他们的眼睛又是如此的明亮，昭示着华国将要发生一件大事。

“听说总统已致电美利坚，希望能得到他们的帮助。”

“还想靠别国帮助，岂知那不是另一匹豺狼。”

“不能依靠列强，他们都受利益的驱使，不会无端给予帮助。”

“倭国野心不止于此，万不能让出主权。”

“当然，这是我们共同的想法，国中国事件不可再度上演！我们要让政府，让总统知道，绝不签字是民心所向。”

“代表团如今透出消息，端看我们国内是否能够及时的响应和左右政府对条约的认可与否了。”

“不能单依靠政府，如今的政府那还记得当年孙先生提出的革命话语，不过是被权利蒙蔽双眼，想做土皇帝的人。”

“话别这么说，政府里还是有真心为国的人。”

“楠万已经组织学生们做好上街游行的准备了！”

和会粉碎了华国人对列强的滤镜，彻底认清他们的面目，公理正义存在但不能靠他人给予，而是自己争取。

眼见气氛越发焦灼，司维拿出黎简写的《好运日记》。无需多言，大家接过来传阅着。

苏光唯看完，既欣慰又不满，他盯着司维看了阵，有些怨念，怎么一个两个的有事都找司维，黎简是，苏诺苏言两兄弟也是。去法兰西这么大的事，都是同司维商量，到底谁才是他们的爹！

多年相处的默契，无须多言，司维就懂了苏光唯的眼神。摸了摸胡子，自得的扬了扬头。

苏光唯移开视线，闷声不乐地扫了眼其他人。“看完没？数蚂蚁呢？这么慢。”

“好文需细品，你小子急什么！”李平阳剜了眼苏光唯，话虽这么说，他看文的速度却不慢，“你们这学生我原怕是个伤仲永，现在看来，是我多想了。”

“呸，讲什么晦气话呢？”苏光唯唾了李平阳一口，笑骂道：“你才是仲永。我学生才学绝巘，思维超前，哪是你这些古董老头想得到的。”

李平阳直到苏光唯性子，也不争辩，笑说着：“好好好。”他每次这般软乎着说，总能堵住苏光唯的嘴。

果然，听见这话，苏光唯轻哼一声，算是略过此事。

“她哪儿的数据？看样子关注华工的时间不短啊。”段奉川放下文章，赞道：“倒是个做新闻的好苗子。”

“做什么新闻，这是革命的好苗子啊！”凌六安大笑着站起身，指着文章反驳道，“你们没看见其中传递的思想吗？‘无所不能’，华工们的勇气与执行力铸就了他们在战场上无所不能的身影，战壕、铁路、装甲车...他们是战士！而这样的战士是华国人！”

哪能没注意到啊，李平阳呐呐的出声，“这些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真的假的这么重要？”凌六安恨铁不成钢，“又不是做新闻，写小说又有何不妥？重要的是其中传递的思想！激起民族荣誉感和自豪感！我有一个预感，会和失败是我们历史的一个重要节点，我们要顺乎潮流，推波助澜，彻底改变华国旧状，焕发新生！”

“我也没说啥。”李平阳嘟嚷着说完，就拿起文章找了一段：“诺，就拿这一段来说，‘战壕加起来总计有2.5万英里之长，华工是挖战壕的绝对好手，效率是三印人的2倍、英吉利人的2.5倍，华工在修筑战壕过程中起到了非常关键的作用。’就几句话就够人说道得了。”

“你个榆木脑袋。”凌六安急了。

司维轻拍着凌六安的手，看了眼李平阳和、段奉川，平静的说道：“被关注倒也不失为一件坏事，不是吗？”

段奉川本就是新闻学出身，自然知道比起不被关注，有话题和争吵更能维持事件的热度，当下这个时节正是需要将国人的视线集中在和会上，华工是一个不错的突破口，文章内容也可做到上下同赏。

这样想着，段奉川点头认同地说：“这倒是，我们的目的很简单，华工贡献被承认，只要国际承认华工的贡献，就不得不重新考虑战后分配问题。国内则是靠民众施压，让政府顾忌民意，拒绝签字！”

“好，看来大家都没问题，我们就以这个为切入点，先铺开华工贡献，打响反对和会签字的第一枪，让列强承认华国贡献、华国贡献。”自副刊创办以来，《少年》直指时政，从里到外的意思皆透露出参与政治讨论的意思。

“其次，宣扬华工能力，将华工与每个华国人划上等号，为革命埋下种子，积蓄力量。”苏光唯掷地有声地说着，不容反驳。“去让孩子们进来，得安排接下来的工作。”

“惯得你的。”司维用眼神按住想要起身的李平阳。

见李平阳又坐了下去，苏光唯将视线移到段奉川身上，段奉川低头默不作声的模样看来是指望不上了，一旁凌六安自顾自喝茶，也不搭理他。

“我离得远。”掩饰般的解释了句，苏光唯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两声，快步推门而出，叉腰站在院子里，大唤道家中几个孩子。“苏诺苏言！黎简！路圣语！都给我过来——”

在厨房帮忙做事的几人，听到声音，都没停继续做着事，但速度明显快了些。

苏言抱着小钟英，有些不满的想，这么大的声音别吓到他了，低头轻声安慰道，“钟英不怕。”轻轻拍着小孩的背，小声哼着歌逗他开心。

“哪有这么娇气。”罗梅英赶紧洗手在围裙上擦掉水渍，接过孩子。对几人说道：“直接放下吧，别忙活了，洗手去，老苏叫你们呢。”

“罗姨，我做完了来。”苏诺看了眼罗梅英，说完闷声埋头接着做手上的活计。

当年父亲和司维老师流亡海外，家里的近亲远戚受牵连都被杀得只剩了一支旁支。

苏诺和苏言能活下来靠的是旁支和母族的保护，他们一边为自保登报与苏家断绝关系，一边替苏诺两兄弟改头换面，秘密护送他们前往司维老家。

年幼的兄弟二人在乡下受司维夫人，也就是罗梅英女士照顾。

小苏诺一直记着仇人的名字，63口人命，做梦都想着让他血债血偿！他得替死去的母亲、祖母祖父、姐姐、还有族人报仇。

只是等苏诺苏言长大了，寻了机会找去，才发现那仇人坟头草都换了几轮了。

直到前朝覆灭，父亲与司维两人回国，两兄弟才将名字换回，与罗梅英一同北上与家人汇合。

如今已无性命之忧，兄弟二人才敢与母族、苏家旁支联系。

“师娘，咱这么多张嘴，哪能你一个人做饭。”路圣语加快手速，一旁的黎简也闻声不动，埋头处理着蔬菜。

罗梅英腾出一只手，推了推苏言，“赶紧去吧，杵着干嘛呢。”

“罗姨，你说不动他们，就看我好欺负。”苏言和苏诺是双胞胎，两人虽然长得十分相似，可见了他们的人，从不会认错。苏诺五官立体，脸型偏硬朗。苏言脸偏圆，带着点婴儿肥。明明是相同的年纪，但苏言看上去要小上几岁。

不知脸型与性格有关系，比起苏诺严肃正经，苏言嘴甜，撒起娇来更是得心应手。

仅凭一句话就把罗梅英逗得哈哈大笑，怀中的钟英也跟着咯咯的笑着。

院子里，喊名字的声音没停。

苏诺回过神，猛地把菜刀一剁，“苏光唯，你叫魂呢？”

“你小子，怎么跟老子说话的。”苏光唯看到厨房探出的头，抬脚走去，路过苏诺身边，低声嘱咐道：“当着你罗姨的面，给爹一个面子。”

踏进厨房，苏光唯挠了挠头，“弟妹，麻烦你了。我等会儿就让他们过来帮衬，先借用会儿。”

“去吧去吧。”罗梅英乐呵呵地把众人赶出厨房。心如明镜，这顿饭怕是吃不上了。

待众人离开，罗梅英收起笑意，摸了摸司钟英的头。将他放在一旁的婴儿椅内，赶紧将原本打算炒的肉、菜剁碎，改蒸成包子。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最终停在门口，缓了两秒，只听敲门声不急不慢响起。

苏光唯侧头停下脚步，颔首示意苏诺开门。

“苏诺，我来找老师。”刘青归先是同苏诺打了招呼，随后解释道自己到来的缘由。

等他走进院子，看到站立的几人，先是向苏光唯行礼问好，随后看向老师身后的两人，主动走上前分别握手问好，“你们是黎简和路圣语吧。”

见两人点头，刘青归放下与之交握的手，笑道，“我一猜就是你俩，老师经常在我们面前夸奖你二人呢。”说完，自我介绍道：“咱们认识一下吧，北大，刘青归。”

简短的招呼后，几人随苏光唯进了房间，朝在座的师长们行礼问好，随后寻好地儿站着。

司维看着学生们严肃的表情，失笑道：“刚被你们老师吓着了吧，他性子就这样。”

“我的性子可比六安好，他刚才可都急眼了，我就没。”苏光唯不乐意地反驳着。

“当着孩子们的面，你说这话不脸红吗？”凌六安笑着怼了回去。

被这一打岔，见几人严肃的表情舒缓了不少。司维这才示意苏光唯讲正事。革命者，必须要有乐观积极的心态，弱国无外交是政治现实，但不等同于任人宰割，不等于无所作为，学生们的心性还得练呀。

“万民请愿书。”随着苏光唯的话落下，几人对视一眼，皆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他们要联合高校师生，走上北平的街头，收集民众意愿，汇成一封万民请愿书，让政府不得不顾虑民声、民心，从而拒绝和会签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