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笑起来的眼睛里,从他撇下去的嘴角上,他只是从这张薄薄的纸张上,看到了自己就要满溢出来的情感。
岸边露伴捏着纸张的手轻颤一下,又稳住了。
最明白结果、最了解结局的,明明是他自己啊。少年热烈的爱意和未来的平静,少年的期待和未来一次又一次的受伤,被他合上的笔记本和再也不会踏上的土地,看似相交却在接近前就已经走远的线,一个在开始前就已经画上了句号的故事。
“画得不错。”
岸边露伴这么说着。他几乎没有听清自己在说什么,只是被越来越响的心跳声遮盖了。他开始尝试扮演,扮演一个平常的岸边露伴,机械性地迈着步伐,把真正的自己藏到深处。他想不明白应该用什么样的态度、什么样的话语去回应了。
“砰——”
绚烂的烟花在天空上炸开,用它响亮的声音和色彩向世界宣告它的耀眼。岸边露伴眯了眯眼,真是炫目啊,像少年人毫不遮掩的热烈情感。岸边露伴一瞬不瞬地盯着看,看一朵朵的烟花升空,绽开,然后坠落,最终回归到一片平静。
先前的热闹倒更显得此刻的月光寂寥起来。岸边露伴悄悄看一眼东方仗助,看着星星在他的眼里闪烁。
你知道吗?当星光到达你的眼睛时,它可能早已死亡了。
7.
文化祭过去后,东方仗助整日忙着考试,只在偶尔遇到岸边露伴时笑着跟他打招呼,岸边露伴便淡淡地回他一个微笑,对他摆摆手。可能是岸边露伴对他冷淡的态度让他积攒的勇气变少了些,便在越来越冷的天气里也蜷缩起来,只等着忙完了这段时间再好好整理自己的心情。
但在那幅被折起来放在兜里的画再次拿出来之前,在这一年的秋天即将结束的时候,岸边露伴就像他突然来时一般,回到了本来的时间。
??
??他从飞机上走下来,踏在东京的机场上,被吹来的秋风冻得一哆嗦,对着冰凉的指尖哈一口气,揣进风衣口袋。他将许久未用的手机拿出来,手指放在键盘上,却不知想要拨通哪一个号码。他愣了一会儿,动动手指,给编辑部发了一条延长假期的短信,接着随便订了张前往巴西的机票。
巴西正是即将转入夏季的时候。岸边露伴从行李箱里翻出几件在杜王町买的衣服换上,又开始新的旅途。似乎与以往也没什么不同,他去不同的地方取材,听不一样的故事,看不同的风景。但到了夜晚,他总会从睡梦中醒来。他有时会梦到法国,有那些精美的艺术品和那片浪漫的土地。有时他也会梦到杜王町,有小镇的花草和温热的阳光。
直到岸边露伴接到编辑催促的电话,听到那边吸管搅动冰块的声音,才打个喷嚏,意识到日本已经是夏天了。岸边露伴挂断电话,听着往来的人不同的语言,突然有些思念家乡了。于是他站起来,订了回日本的机票,又从东京收拾好行李,坐上去杜王町的火车,在那买了栋屋子,搬回了幼时的家乡。
已经在新买的宅子里待了几个月了。岸边露伴知道东方仗助就在小镇上,他知道东方宅的位置,也时常从过路的人口中听到他的名字。说来奇怪,明明小镇并不算大,他也并没有刻意回避,但就像命运总让他们错过一般。
即使回到了这里,他仍然会梦到杜王町,梦到那个他回不去的,三十年前的杜王町。岸边露伴从又一个梦中醒来,拉开窗帘,打开窗户,让秋季微冷的风吹进来,温柔地抚过他的脸颊。这会天刚刚亮起来,小鸟叽叽喳喳吵闹着,他看了会儿清晨的景象,深吸口气,又长长地吐出来。
岸边露伴换上那件就挂在最方便拿的地方的风衣,踏上一条熟悉的道路。在蒙着雾的微冷空气里,他停下脚步,站在一个总梦到的地方。他抬头看看墙头,会从那跳着经过的野猫还没有起床,但红色已经染上了树叶,茂密地从墙头挤过来。一阵风吹过来,让一片摇摇欲坠的枫叶被吹落了,晃悠悠地飘落到地上。
岸边露伴随着那片枫叶往下看,然后他蹲下来,看向墙角的位置。当年那个少年在羞涩和忐忑中踩落堆积出一小片红色的地方,现在正印着一块枫叶的形状。岸边露伴伸手去摸,用手指描摹那块凹陷。
“这条路重新铺路的时候有一片枫叶掉在那里,在干了以后被附近的小孩把那块挖走了,于是留下了这个痕迹。”
岸边露伴回过头,那片在他脚边的飘落的枫叶被说话的人弯腰捡起,他顺着往上看,对上一双含着笑的蓝色眼睛。
“你好呀,我是东方仗助。”
“你好,我是岸边露伴。”
这就是他们的第三次相遇。
8.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呢?”
“因为你说谎和不安的时候,会咬住下唇,然后拽自己的衣服。”
“真是瞒不过你啦。”
“那你呢?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因为我找到你从记事本里撕掉的两面。上面画着现在的我,和过去的我。”
9.
我知道你还爱我。
从最初,到最后。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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