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泉水处理成温泉，终于腾出空，林异去找小疯子。

她不敢……不敢和这癫小孩通过通讯交谈。

如果。

如果小疯子刚好在米瑞达那里。

米瑞达不说话，林异也不说话，

感觉……对教育不太好。

小疯子还在她自己房间，地上摆满纸，一层一层，一片又一片。小疯子整个孩子趴在地上，握着笔，不知道在写什么。

林异站在门口，犹豫着该踩哪里进去。

一张张纸，几乎没有空隙，

看着看着，好像……哪里眼熟？

是了。魔法少女天生对于科技懵懂无知。

看什么都觉得见过，再看不认识。

林异那点知识，工作多年全还回去了。

直到现在，她连小疯子到底是魔法类生灵还是科技类生灵，都不知道。

先问问安蓓的事吧。

林异就这样站在门口，对趴在地上的小疯子打招呼。

“你又来了。”小疯子头也不抬，“走开点，太高挡光。”

林异不知道往哪走，只能离开门口，站在墙壁一侧，稍微探出头，“安蓓……那天的鬼魂小姐扮演者，她站在仪式标记上，会怎样？”对小疯子不用客套，有事直接问，这癫小孩听不懂客套。

“她没事啊。”小疯子嘟囔着说，“就被电一下，能有什么事，对了，你理解不了。”

小疯子抬头看林异，似乎是无奈。

林异第一次从这孩子脸上见到嘲讽之外的表情。

小疯子慢慢开口，“你们，会不会因为，被电了一下，想起来些想不起来的事？就像，封住的东西，封口破掉？”

“就是说，她可能会……想起来什么？”

“能想起来的多了，记忆，感受，没准还有刚出生时的事，你知道吗，你们不记得小时候，大人长得越大，刚出生时的事，全忘光啦！真蠢。”小疯子幸灾乐祸。

“你记得？”又被骂了，林异无所谓，她知道小疯子骂人真的是出于本心，没有一点虚假成分，她承认，自己确实没有小疯子聪明。

“记得。我那个国王家族就研究过把记忆转化为数据，最后没结果。大人总是这样。”

“你曾经提取过巫师的能量，”林异问，“那你知不知道……”巫师一家在研究……

林异来找小疯子，想问的包括这件事。

巫师使用的是空间科技，林异知道。

空间而已，怎么会和时空扯上关系？雨果的联想太离谱了。

离谱……

小疯子没等林异说完，忽然问，“你们魔法少女，都很穷？米米说她没有经费给我，她没有工资？”

啊？不至于。

问题把林异搞得一惊。下意识否认。

……真的不至于。米瑞达是改造营中工作最久的老师，boss再怎么抠门，也不至于克扣林异拨给改造营的业绩，可能是米瑞达自己用在哪里了。

魔法少女，也是有自己秘密的。

米瑞达为什么不再前进，林异曾经目睹过她归来时的样子……也曾听说过。

听同僚们说过，一些信息。

但米瑞达本人从未提起，林异也从未询问。

每个魔法少女，都有一些自己的秘密。

比如，为什么成为魔法少女，经历过哪些刻骨铭心的战斗。

因为……这一行。

切记太深入。

思维会被感染。

一旦认同了反派们的理念，有时会觉得，那是很有道理的事，

不是没有可能。

魔法少女们，即便如林异只带走不击杀，她们也从不去理解反派为何要毁灭世界。她们知道自己没有立场。

“或许吧。米米也有自己需要的东西，而且，魔法少女没有底薪，米米现在，不再做出业绩了。”

“对哦，她不再杀人了。”小疯子撇嘴，“可惜。宇宙生灵那么多，死几个怎么了嘛。”

“为什么，讨厌世界？”林异真的很想问问这孩子。

“宇宙会毁灭，你不会知道它何时发生。”小疯子依旧幸灾乐祸，“就像我的国民搞出那些有趣东西，至今我想不明白凭她们的蠢脑子怎么研究出来，可能是拿了谁的半成品素材？它就是，那样发生。能懂吗。”

林异……没有去纠正小疯子。

幸灾乐祸。有时候。是对某种事实的无能为力。为了让自己免于伤害，强迫自己站在具有优势的另一侧。她……没有立场去指责。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不再继续沉重话题，林异拿出一张纸，这张纸是设计师交给她的那张，她把巫师留下的数字一并记在纸上，指给小疯子看。

“空间坐标，这东西每个世界自己定自己改，”小疯子瞥一眼，“就是个地址。这上面有两个。”

原本，丝毫不感兴趣的小疯子只是一瞥，看见两个地址，忽然拉住林异，“有宇宙地图吗？”

林异打开魔法少女们的能量检测系统地图功能，小疯子看几眼，拽过一页纸开始写写画画，

“两个地址，很接近。”

“非常非常近。”

“就是，很近。”

“它们共用同一个世界的地址格式？”抄写时，林异发现了这点。百年前巫师一家打算去的世界，和设计师的世界，似乎是同一个。设计师说过，她的世界非常大，这种巧合不是没有可能。

“不是。”

“不是不是。”

小疯子开始抓自己头发，把原本柔顺的头发扯得乱七八糟，从看起来乖小孩变成打架归来野孩子。

忽然，小疯子抬头，盯着林异。

“你怎么，不过来帮我梳头发？”

语气，改变了。

不再是那种带着嘲讽，无所谓的语气，

变得严肃，而且……这是一句命令。

小疯子虽然说话随便，但不会这样命令人，因为她对一切都无所谓，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

命令过后，声音在空中回荡，变成无法听懂的语言。

有点像……施展公式念咒语？

时空开始涌动，扭曲，即将爆裂——

“你不能说话啦。”这次是小疯子自己本人语气。

林异：“……”

她一直以为，小疯子是癫小孩。

有点精神方面特征。

原来……是真的。

这癫小孩说的，都是真的。

小疯子身上，同时存在三个她，不是想象中的人格，而是现实。

现实中，就像有东西寄宿进意识，小疯子的意识，是三份，

一份胡言乱语，一份解读意思，一份进行日常。

换成科技类生灵，这种情况，应该会举行除灵仪式，清除附身鬼魂。

换成魔法类生灵，这种情况，应该会举行驱魔法阵，驱逐上身恶魔。

宇宙这么大，偶尔有点奇怪生灵不离奇。

而且宇宙之外还有宇宙。

存在即合理。

对林异来说，这不是鬼魂附体也不是恶魔上身。

小疯子虽然癫，但也只是个生灵，和所有生灵一样。会需要生灵帮忙。

林异走过去，给癫小孩把头发梳好。

小疯子的头发，一看就是大人喜欢的好学生发型，短发剪得整齐，死气沉沉，缺乏活力。

小疯子可能并不是个听话小孩，她会老实穿着死板大人给的套裙，顶着这样的头发，看着乖，实际上是无所谓地望你，可能对你嘲讽一笑，但是一找到更好玩的事，她就立刻不看你了。

归根结底，只是个小孩。

“好了。”林异轻轻说。

小疯子一直看着她。

这时的小疯子，已经是小疯子，不是另外两个意识。

“……”小疯子问林异，

“你，相信时空的存在吗？”

“信则有。”林异说。

“哦，看来你是相信的那边。”小疯子好像确定了什么，继续说，

“理智的我，是过去的我。说话的我，是现在的我。胡言乱语的我，是未来的我。”

“有一天，我们同时出现。也因此，我能够感知到有关时空的东西。”

“未来啊，这个宇宙，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毁灭啦。只有这样我才会疯掉。”

林异应该笑的。

就像，小疯子只是个小孩。

像其它所有大人那样，说她是个小疯子。

说她会疯一辈子，以后大了是疯子，老了是老疯子。

但是林异，她开不了口。

最终，她缓缓问，

“这可能是个时空坐标，是吗？”

“可能是吧。”小疯子从地上起来，她对于自己不感兴趣的事一向不会浪费时间，“时间到了，我要去见米米！”

“米米之前告诉我，那个亡灵姐姐，其实没有记起之前的事，她那么说，只是为了安慰巫师。真奇怪，你们知道。我不知道。”

“我要去问问为什么！”

现在，林异又一个人被丢下了。

好像站在什么，即将去探索宇宙边缘，

很危险的地方。

宇宙，这么大。

如果生灵。

知晓了，

宇宙的命运。

会不会。发疯？

就算不发疯，独特一些，也完全合乎逻辑。

·

小疯子跑去找米瑞达。

米瑞达正在记录。

小豆丁魔法少女房间里，摆着很多小疯子提取出的，魔法少女能量样本。

小疯子打算研究什么，这是改造治疗一部分，由米瑞达提出，小疯子想也不想答应。

“为什么只有你们知道，我却不知道？”没有前情回顾，小疯子直接问。

不知道为什么，大个的魔法少女没有斥责，没有板着脸指导她，以往那些大人在她错乱时没有一个敢靠近，远远地说她是疯子。大个的魔法少女给她梳了头发。

这让小疯子非常，非常不舒服。

“因为……你还没能长大。”米瑞达说，“大人在这个年纪，同样不知道。”

“疯子也可以吗？”大小两个魔法少女都和她认识的大人不一样，骂了也不生气，都把她当小孩看，小疯子真的急了。

“你不是疯子。你是孩子。”米瑞达说得很慢，很认真。

“不是孩子，是小疯子！我是露露，是个小疯子！你这个蠢人！”小疯子急得叫起来，怎么能否定她的身份，她就是，就是个小疯子，她以前还是国王呢！

“我告诉你！我另外半个名字，是墨菲斯，这是我的家族隐藏的名字，每一代国王拥有这个姓氏，她们都是，都是傻子，只干傻事，和你们一样！”

说完，小疯子呼吸急促，满含恶意望向魔法少女。以往，只要她这么说，那些大人，就会碍于身份只能忍着，板着脸，忍耐着。

如今，如今换成魔法少女，反正魔法少女就是杀反派的，她面前的这个，现在不工作了，不工作，那正好。

这些魔法少女，多大的人。一个两个，全是傻子。

夕阳倾斜。

一半光芒，照在米瑞达脸上。

从未曾长大的魔法少女，面孔还是小孩子。

有些乱的，扎起来的长发，垂在肩侧，被光映照得柔和。

面对质疑和责问，米瑞达偏过头，笑了笑。

小疯子……

小疯子不高兴。

“真讨厌，你笑什么笑。”

“只有我笑就够了。被我骂了，大人们就该板着脸说我是小疯子。扫兴！”

小疯子气得跑走了。

跑到走廊，竟然看见那个大个魔法少女还在她门口！

可恶！可恶！怎么哪里都有她们！

小疯子瞬间改变方向冲向另一侧走廊，一直向楼下跑去。

然后，不知跑了多久，被叫住了。

“哎呀，小朋友，”身穿披风的高挑女性端着茶杯走来，

“我那层员工之前喝到了很好喝的甜茶，研究出配方，这里小朋友很少，找不到试喝人选，你要不要来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