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周边山头众多，有名有姓的多被权贵圈禁，并有诸多前朝封土堆，一堆禁忌加之山林本身存在的风险，并不是个平常人无事时应当靠近的地方，捡个柴火都没人敢如此冒险。

如今并非什么良辰吉日，也不是要躲避兵祸，这无名的山头下却已经有了蜿蜒的人潮，其中有贫有富，有老有少，或是乘坐肩舆，或老幼相携，均向在山上新建的山神庙而来。

早有人瞅准了机会，居然已经早早在道旁支了摊子，卖些茶水吃食，光顾的人并不少，算是小小发了比财。

这人际罕至的地方，反而一片热闹。

早先出发的人就发现了，这地方不知何时开出了一条可供三四人并排而走的小道来，道上还细细地铺上了石子，压得非常平整。

除开官道，走着居然比坊市间的道路还平整一些。

果然是神仙手段。

等开始往山上走，便又建的楼梯，台阶又宽又稳，一步一步踏上去轻快得很，哪里还像是爬的野山头。

刚走得有些累了，道旁居然还建了简单的凉棚，里面有数条长凳固定在地上，显然是供人休息的地方。

如此细致入微，实在让人对那山神庙更加好奇。

那来得最早的一波人，试探着沿路一直往上走，发现果然不像之前那般晕头转向，总辨不准方位，慢慢就能看到林木间建筑。

再往上走一段直至顶端，就能看到那山神庙的全貌，与如今惯有的风格有些不同，可细细计较起来，又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同，就是看着更加精美大气一些，还有一些如今并不常见的元素。

有人觉得不成体统，有人却觉得颇受启发，不过这些想法意见都无人诉说。

这整个山头放眼望去，草木皆美，有一种雕琢过后的精致典雅，却一个人也看不见，只有些鸟雀歇在枝头，叽叽喳喳地望着人。

居然是连个引路的知客也无。

来者一时都颇为踌躇，相互对望着谁也不肯出个主意，自然而然就在山头四散了开来。

许多人还是准备进入庙中祭拜山神娘娘，好好探个究竟，也有人被其他事物吸引了过去，像火星子一样散落得到处都是。

于是便有人一步踏出，就发现眼前的场景变化，不知身在了何处。

还不等惊叫出声，就有传闻中的精卫鸟落到身前。

“欢迎光临！”

来的这四人俱是一愣，慌忙向神鸟回礼，此时定眼再看，眼尖的就发现了一些端倪，这神鸟……好似不是活物一般。

那一身黑羽，如何都不能是寻常鸟的羽毛，像是某种颇为坚固的材质，还有各种细节处，也能看去一种拼接感，那材质都是没有见过的，都不知该如何去形容这种神乎其神的技艺。

谁也不知道这神鸟到底应该是何模样，心中有所疑问的人心中也露怯，谁也不肯承认自己的孤陋寡闻，一时都没人开口，都默默跟在神鸟身后，跨过一道门后，就被入目所及的巨大空间吓了一跳。

只见这个地方屋顶至少在三四个叠加的高度，不见点灯却一片明亮如同头顶太阳的野外，里面的装潢陈设也简单，只有好像数不清的货架陈列其中，上面也摆满了商品，只觉琳琅满目，不自觉就走到货架前看了起来。

有人一眼就看到一个有些陌生的脸出现在眼前，顿时吓得大吼一声，下意识便一拳锤了出去。

这人一边心中大喊要糟，却行动快过了脑子来不及撤回了，可那一拳过去并没有锤到任何东西，反而是他自己一个用力过猛，直接扑了出去。

然后就被无形的力道托住，甚至把他扶正，让他又站了起来。

这人惊魂未定，下意识便伸出手，发现眼中结实的货价并没有实物在那里，寻摸半天也空无一物，原来竟是幻景。

这幻像能如此逼真，若不是伸手去碰，居然看不出半分虚假来。

如此一遭，心中更存敬畏，再看到出现在面前的人面时，并不敢随意出手，倒是让他看出这有些眼熟的人哪里只是眼熟啊，分明就是他自己。

只是寻常不论是铜镜还是水面上，都没有如此的纤毫毕现，跟真人就在眼前似的。

不过再如何清晰，这也只是一面镜子，只是要比寻常铜镜大得多，能照出半个身躯来，可以让人把自己细细打量一遍，确保身上不会有不妥之处。

这实在让人想自己也能有这么一件放置在家中，或是用来送给相好，必定无往不利。

不知是不是这地方实在神异，能感应心中所想，这人发现那镜子上居然出现一行行文字，大约也知道他识字有识，还伴随着恰好能被他听见的声音。

“这居然是个商铺！！”

四道声音同时响起，有缘走进这地方的四人在重重货架间遥遥对视，都发现了对方眼中的心驰神往。

谁能看到这样一个地方后，还能不心动，不觉得是老天保佑，祖坟冒了青烟。

这四个人从身份上来，其实都只算一般，不过是比地里刨食的农户强一些，可见识眼界还是有限的，如果是神话传说中那种仙神考验，或是什么奇遇，他们并不一定能有那个智慧去抓住。

可如今这神秘地方展现在他们面前的，却是如此的赤祼，让人一眼就明白了这里就是个梦里都不敢想的宝库。

比如像那面再清晰不过的镜子，初见时惊为天人，想着若是能拿出去献给哪个王候强豪，那一定是享不尽的好处，也许还能捞个官来当当。

可等他们明白只要盯着一物三个呼吸，哪怕不明白那到底是何物，自然有文字佐以声音予以解说，就发现这样一个镜子算得什么好东西。

你看这左边的一颗糖丸模样的药丸，小儿吃下去居然就能防治多种要人命的病痛，哪家生下金贵麟儿不想来上一颗。

再看那右上角，居然是可以穿戴在身上的假手假脚，说是穿上之后几与常人无异。若是那缺了手脚的人看到，怕是倾家荡产也愿意买上一个。

若再看……

明明这些东西的说明听上去怪模怪样，不似传说中描述的那些神丹妙药，法术神通那样神异，可听完那些文字，反而更加笃定这功效定然是真的。

实在听上去都颇有道理，不像是造个假便就能编撰出来。

这里的东西要是都是能买到的，恐怕有人倾家荡产也愿意，那四人都同时想道，心思活络的已经开始盘算着，如何用这地方来个倒买倒卖来牟利了，就是不知道是何种缘故才进走进这间商铺。

这四人急着想和商铺主人交谈一番，可转遍了这个巨大的地方都寻不到一个人影，再想去找神鸟问询时，不知是哪里不敬，眼前再次场景变幻，他们再次出现在了山头上。

任他们再如何在铺设良好的小路间乱窜，也再无法进入到那个神奇的地方。

这真是让人懊恼得恨不能能使出什么神通，再折返到之前的自个身上去，绝对不再乱摸乱喊了。

这最初尝鲜的四人也没人再探纠的心情，进山神庙好好祭拜忏悔一通后，就草草下了山，寻人商量对策去了。

这样一个惊人的消息，在山神庙对外开放了好几日后，都没有一丝风声透露，只是喜欢在山头乱走的人剧增，性急的都要开山破路了，最后自然是被山神娘娘一道飞火劈得通身焦黑，直挺挺被人抬下山去。

总之这新晋的山神娘娘庙，短短时间内变得香火之鼎盛，虽比不上那些有朝廷册封的千年古刹之类，可真到那日也眼见着不远了。

唯有少数人才知道，这其中有多少人是为了那只有暗地流传的隐秘商铺。

你说这事做得也蹊跷，商人做生意求着客人上门，这家倒好，能不能寻摸到大门真就随缘，让人空有金银万贯，也往往寻不到地方花用。

自然只能求神拜佛。

这整个山头都是豆娘的道场，上面发生的事情她自然知道得清清楚楚，不免有些宛尔。

“那起子人也不是诚心来拜，我去听了一耳朵，一直念叨着托我同你说道说道，能托个梦来个预示，告诉如何进咱们的小卖部，哎，实在有些吵闹。”

季商正在写准备提交给基地的报告——其实是由智脑完成的，他也就润色润色，不然怎么说科技改变生活呢——闻言问道：“你看谁顺眼，就放谁进来，不正显得灵验。”

“你有时真是捉狭得很。”豆娘捂嘴笑道。

“你早该知道了。”季商改完最后一句，算是彻底完事了，笑着接话道。

豆娘却道：“也没有多早，季郎最近显见的爱开玩笑了些，初见时我心里其实有些发怵哩。”

“我倒是没有发觉。”季商微微一愣，他性格的确比较寡淡，有时候过于一本正经，艾桃浪便最爱调侃他，以看他出现情绪波动为乐。

微微一回忆，这些时日以来，他的确像是变了一些。

若是以前，比如在这建立节点，开设商铺上，他就不会弄出这么多花样来。

这来历神秘的位面交易系统，是没有怎么限制宿主对系统的使用方式的，季商如今的应用方法，也是受到自身文明属性的影响。

如果是其他文明的人得到这个系统，可能会发展出与季商如今完全不同的应用方式。

就连作为节点的商铺，如今颇为神秘的存在方式，季商其实也是参考了许多地球时期的通俗文学作品，即保持了一定的神秘性，以维持绝对的主动权，减少不必要的麻烦，也保证了交易的质量，并拥有足够的口碑，足以维持节点的运行。

既然有现成的模式可以模仿，季商便没有必要一定要自己创造出一个出来。

当然，也的确是很有意思，像是在进行某种角色扮演一般，带给了他不同的乐趣。

也难怪这种带神秘色彩，似乎可以交易万物的，或者跨界倒买倒卖的作品并不少，似乎是通俗文学之下的一个小流派，想必也是很符合大众一种认知。

说了这么多理由，其实季商心里也明白，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基地状况的缓解，让他一直紧绷的神经在慢慢放松。

哪怕他再怎么告诉自己，一切都只是刚刚开始，也难以抑制那种本能的松一口气的感觉。

当跨越位面已经实现，资源的获取真的反而成了最简单的事情。

哪怕刚刚开发出第二个位面，季商也已经有了绝对的自信，把荒星人类从如今的泥潭中脱离出来。

他的确是放松了许，体现在外在表现上便是性情有了些许变化，实在再正常不过。

季商怔愣了几秒后，情不自禁露出一个笑容，对豆娘道：“后日那典礼结束，我们便回去一趟，再回去你老家看看，实地验证一次异界封神会不会对你产生影响。”

“那一位似乎有意要唤你进宫一趟，我看该是这两日了，你不准备去见了么。”

“也该是时候了。”季商淡淡道，“不过是这等人物的通病罢了，有了财富和权力，就想要永远享用下去。皇帝等到这时候才露出意思，已经出乎我的意料了。”

他并不是在嘲讽或者看低了这种想法，当初他同意绑定系统时的孤注一掷，又怎么不是一种更加疯狂，更加妄想的行为。

如果他不是本身已经达成了一种不灭的状态，谁知道他将来会不会为了留在这个世界，极尽挣扎。

何况这本就是一个有着神仙的世界。

他之所以会想避开，也正是因为这天上地下的神仙，以及这方世界的某种天命。

若按书中所说，则天皇帝能够登基，是因为李家夺炀帝江山虽然是天命，但杀戳过得，且涉于淫私，伤残手足*，炀帝并隋未败在李唐手下的各路人马，以这个过错在阴曹地府控告李唐，得到了冥官的受理。

之后众神想出了一个法子，用来搅乱唐室，之后随他李唐是生是灭，以此来彰显因果报应。

这古往今来第一位女皇帝，其实乃是一天魔，星宿之一的心月狐转世投胎。

她下凡而来，就是以阴篡阳，视作是对李唐的惩罚。

季商对此方世界的运行逻辑不作评价，若事实的确如此，他就不便随意插手改变皇帝的命运轨迹——除非有让他看中的代价。

不说那些神仙会作何反应，这个国家乃至这个大陆板块的各国会有什么变化。

最重要的一点是，这个位面本就对外来者较为排斥，系统维持日常运转的能量消耗大增，他不得不防备贸然改变了既定的命运后，会导致这种排斥加剧，白白损失这个才开拓出来的位面。

得不尝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