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长生和尚来说,申无命是个讨厌的小鬼。
他破坏了他想要变强后与何悯生决战的计划,赢了他的命,脸上还挂着与何悯生同样让人不爽的笑容:
“师叔祖你看,我比你想象的要强很多很多,不能借用父亲的法力,依旧能够杀你。”
这个笑容太讨厌了。
但濒死的长生和尚看见申无命的笑容,居然会诡异地感到心安。
佛尊虽然留着头发,依旧遵守清规戒律,不可能与申氏父子有血缘关系。
偏偏申无命就是和他的师祖特别像。
杀死我的是他的徒孙,我不能再见他最后一面,能见到他徒孙,此生无憾。
老和尚浑浊的眼神渐渐溃散,瞳孔失去焦距,心中却是出离的平静,“你为什么能学会我从【消音】处领会佛法?”
“我向你学的啊。”风满楼奇怪道,“下三滥的招数,看一眼就能学会,很难么?”
被风满楼装到的长生和尚,再次口吐鲜血。
讨厌的小鬼怎么和他师祖一样死装,真就祖传的气死人不偿命?
长生和尚虽然盲目追求过来自黑雾的力量,但死到临头,早已懂得黑雾并非善类。
于是长生和尚想,我得留下些什么给这小鬼。
他嗓音已经格外沙哑,却依旧在努力发出声音,“申无命你听好了,【消音】,【消音】,【消音】……”
眼见申无命的神情越来越凝重,长生和尚也发现了不对劲,“为什么,说不出口?”
黑雾已经消失了,蛰伏起来,不再对长生和尚出声,也不担心长生和尚会泄露它的秘密。
它的存在,甚至不能被长生和尚告诉第二个人。
长生和尚带着疑问死不瞑目。
风满楼用袖子抹了嘴角,而后悄然把那片染红的布料捏碎,“呼。”
黑雾和佛法结合制造出的诡异佛光,风满楼能应对,少许内伤只要事后自己治疗就行,他医术跟魔尊学的,不差。
小动物在很久以前就学会给自己舔干净绒毛还有伤口,他很棒的。
除了些许内伤,风满楼的发带也在与长生和尚的战斗中化为齑粉,幸而杀招是从天上来的,风满楼的衣服还算完整。
以法诀洗干净身上的黑灰,填补衣物的破口,仪容整理端正端正,风满楼依旧是风流倜傥的青年才俊。
“少主……”谢长安依旧抱紧铜锣,另一只手无规律地乱挥舞着,试图发出提醒的声音,“头发,头发。”
他必须心中默念佛经,这才没坏了修行。
对面俊美无匹的人头发披散,过于耀眼,谢长安相形见绌下,不敢再直视。
头发么。风满楼拿起并未再有灵力运转的应觉镜,把法宝当普通镜子用。
也没什么特别的啊?
于是风满楼揪着鬓角的头发,又拽了下,感觉有些疼了。
他知道谢长安为何会心神慌乱。
师兄说过,他披散头发的时候,很色.情。
不做.爱的时候,言说讲话的语气总是一板一眼,却也相当顽皮。
他见申无命在批的折子全是废话,无需劳神,就去玩他的头发,“原本被拘束的头发忽然散开,就好像人解下衣裳,你现在很色.情。”
风满楼心性坚定,很乐意接受道侣在枯燥工作中增添的情.趣,批折子的手不曾颤抖,“色.情?那又如何?”
音声缱绻,落在言说耳中,却字句皆是勾引。
轻度面瘫的男人神情略晦。
申无命长且顺滑的青丝在他手里倒是听话,很轻易就被编成细细的辫子。
不能完全掌控申无命这个人,似乎让言说心生苦恼,只能靠掌握对方的头发聊以藉慰。
言说又道,“少主披散着头发,勾引着人想对你的头发为所欲为,很色。”
风满楼放下批折纸的笔,将脑袋贴上言说的胸口,隔着衣物去碾压男人身上最敏感的点,“巧了,我觉得师兄也很色。”
修真界除了部分佛教弟子剃光头,还有与文轩同样特立独行的人会把头发剪短,大家都留着长发。
真得能看出谁披散头发会更色一点吗?
风满楼倒是觉得,言说面无表情地说“你很色.情”这件事本身,最是色.情。
“你不一样的。”言说抱着风满楼,抚摸他的后脑,“我心悦你,满心满眼都是你。”
风满楼的小动作言说都能切身体会,似乎联想到更旖旎背德的事情,话语带了隐约的慈祥,“所以我眼里你是无双姝色,一举一动,皆能牵动情欲。”
言说喜欢夸风满楼很好看,还说风满楼披散头发的样子很色.情。
风满楼觉得自己只是比别人帅一点,有气质一点,应该不至于到言说口中那么引人犯罪的地步。
但风满楼还是不准备继续披散头发。
他打了个响指,法力运转,凝结出新的发带将头发绑好。
幸好风满楼离开无双镇之后就换了发带,连被炼器师炮制过的发带,都被长生和尚的攻击毁于一旦,洪晨雨以凡人之躯织成的发带,同样不能幸免。
洪晨雨会难过的。
虽然风满楼有自信他能把洪晨雨哄好,但他觉得发带是洪晨雨的心意,能不用就不用,这样就能把发带保护好。
不止洪晨雨,两位未婚夫都很喜欢打扮风满楼,也送给风满楼很多发带还有发冠,风满楼却不准备使用。
修士对所有物沾染他人气息会很敏感,风满楼不知道他会不会同时与两位未婚夫打交道,出于保险,风满楼决定不使用任何未婚夫赠与的东西。
再说正事。
长生和尚死前反复提到的【消音】,是风满楼未曾听闻过的词汇,这次甚至连它的读音都不可被传入第二人的耳中。
道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长生和尚死前反复提到无法被理解的词汇,它或许很重要。
风满楼挥袖,将记录好无数声【消音】的留影石还有长生和尚的尸体一并收起。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可以问。
长辈们或许知道能给出解答,师兄和阿文比自己年长些,也可以问问他们。
“记好了徒弟,有人想要诛我的心,你就诛他的心。”诸事已了,风满楼依旧站在原地,背着手,神情平静,“是不是很公平?”
友好的佛法结束,风满楼没有什么收获,只见法门寺中的一地狼藉。
废墟中,只剩下人小臂大小的雕像伫立,远看并非风满楼熟悉的佛教传说诸神。
会与蛊惑长生和尚的黑雾有关吗?
风满楼走上前,打量奇怪的雕像,“有好东西,不来一起看看?”
谢长安缩在半截柱子后面,看架势是宁死也不肯上前,“我害怕,对不起少主,我精神上支持您。”
风满楼站在雕像前,并未急着触摸雕像,只是打量着它,“那你应该和我学着不害怕。”
谢长安弱弱道,“您居然没有害怕的事情?”
风满楼:“我只怕我爱的人打起来,打我可以,他们伤到自己怎么办?”
这一世的双亲还有其余的长辈,以及两个势同水火的未婚夫,风满楼都不希望他们因为道统之争受害。
大家都要和睦相处才对。
谢长安:?
救命!少主这是在炫耀他桃花很多?
真恨自己没生这双耳朵,这是他能听到的秘密吗?!
谢长安再次开始痛苦万分。
风满楼知道谢长安痛苦,心情不错。
而在风满楼视线的死角,雕像的下方,蛰伏的阴影发生扭曲。
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
……
天音阁内一片死寂。
文轩只是站在那里,自然而然地散发睥睨众生的气息。
自然有蝼蚁臣服在祂的脚下。
那有无数诡异气泡蛄蛹的枯败荷塘,终于有了动静。
一位黑衣少年凭空出现,赤足踩着无数残花。
他的神情本是带着杀意,却在看清文轩的长相后,立马收敛所有锋芒,施施然行礼,“千秋见过父亲。”
文轩不吝给坏孩子一个眼神,只是挥动蛇骨镰刀,“谁允许你站着?”
于是千秋被白骨镰刀的威压震慑,双膝着地。
少年看似臣服,脊背却绷得笔直,拳头紧握,指甲几乎扣穿掌心,手背上青筋凸起。
文轩却好像没发现这些异常,只是将骨节分明的苍白手掌按上千秋的天灵盖。
“孩子。”那只手不大,却能捏爆千秋的头颅,而后将那些碎片又组成一颗头颅,“我因为你在这里搞事,错失了进食的机会,我现在很生气。”
千秋继续沉默,文轩直接开门见山,“天音阁诸事并非你的能为所致,这里有用到我的骨头吧?交出来,不然我再杀你一次。”
而后祂再次将千秋的脑袋打爆。
看得出来,不管千秋有没有交出骨头,都逃不过又一顿教训。
这就是“父亲”碾压一众神族的父爱,独裁且暴政。
千秋必须忍受酷刑,他咬紧牙关,好不容易才有力气说话,“我把骨头放置在法门寺,那里也有一个我,想试着杀一杀气运之子。”
死寂的天音阁宗愈发寂静。
少顷,文轩叹了一口气,“行动很迅捷,真是我的好孩子。”
祂挥手,千秋被擒入祂手中,变成一只幼兔。
文轩抱着小兔子迅影疾行。
“除了我,你们谁都不能动他。如果……呵呵,好孩子别怕,我们都是杀不死的。”
神族不死,但神族依旧有痛觉。
文轩怀里的小兔子瑟瑟发抖。
父亲施加给他的□□与精神的折磨,都已经严重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但他心中并不存在名为恐惧的情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