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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探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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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阔别了十六年的故乡,第一件事自然是回云陵山庄祭拜,薛聿夫妇的坟茔也在那里,是祝月沉亲自收捡的遗骨,尸身当时的状况他一个字都没有向外透露,白藤曾经向白鹭问起,得到的也只是一个模糊的回答,说他们没受折磨。

但是凭荒月宫的手段,他们得个痛快的概率非常小,这些年白藤只能用那一点渺茫到几乎不存在的可能来麻痹自己,今日第一次踏上探亲的路,即将亲自面对惨烈的过往,他心情十分复杂,面色沉得能拧出水来。

似是为了应和他的心情,浮日城清晨就下起了小雨,看着窗外被春雨润湿的街道,他不禁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被一把火焚尽的山庄应该连残骸都所剩无几,或许山头早被榛莽的草木覆盖了。

这样也好,不用面对留下的疮痍。

正胡思乱想着,黑衣递来一杯温度刚刚好的茶水,还有一碟仔细剔去了核的樱桃,是最早熟的一茬,果实还不甚大,清清甜甜的,与春日极相衬。

看着白藤抿了一点水就不再喝了,黑衣轻轻搂过他,哄道:“路还远,你昨日没睡好,吃点东西再睡一会。”

昨夜他被枕边人梦中的呓语扰醒,也不知是做了什么样的梦,人在被子里缩成了委屈的一团,他抱住他不停抚着他的背,如此安抚很久,怀中紧绷的身体才渐渐放松下来。

白藤猫一样把脸架在他的肩头,死气沉沉的眼眸毫无焦距,眨都不眨,也不肯说话,云陵山庄离浮日城主城有整整一个时辰的路程,路上的一个时辰里,他一直一言不发,黑衣与爹娘之间的情感淡薄,想不出该怎样安慰他,笨拙地一会哄他吃东西,一会哄他睡觉,可惜什么用都没有。

等到了云陵山庄残破的山门前,时间已接近中午,淅淅沥沥的小雨初停,道旁青翠的草木含露,甫一望,颇有些生机勃勃。当年的火应是没有烧到山下,入口的石头牌楼还很完整,仅有烟熏的痕迹,看这气势恢宏的牌楼,不难想象云陵山庄当时的盛况。

上山的路原本修得很平整,不过遭逢劫难又经受这么多年风吹日晒,早长满了荒草,马车难以行进,骑马倒是可以,不过二人默契地选择了步行上山。

踏上被野草覆没的石阶,黑衣心里也跟着有些沉重,依稀记得幼时和家人是一起到过云陵山庄的,不过那时的山庄是什么模样来着?时间太久远,他记不起来了。

走至半山腰,开始有零星的断井颓垣出现,焦黑地隐在草木爬藤下,窥视着突然闯入的来人。白藤故意不去看,拳头捏得死紧。

沉默着来到山顶,入目的便是大片大片焦黑的土地与建筑残骸,火烧得那样旺盛,竟然连微末纤草都不能生出了!满目疮痍赤裸裸地曝于天日之下,仿佛还能闻到焦糊的味道。

白藤周身气息陡然阴沉,眉心深深蹙起,双目烧得赤红,他从怀里掏出一张地图,对着眼前狼藉展开,高楼殿宇暂时取代了凄凄乱景。

地图是一个叫白引的随从画的,他一直随身携带,依照地图,面前这几根断柱应该是以前的正厅,深入废墟走上一阵,那边一片极大的空地是弟子的练武场,旁边的湖水早被那把火烧干了,剩湖底烂泥刚积起一点新鲜的雨水。

他按地图走遍了废墟的每一个角落,黑衣亦步亦趋地跟着,他最怕的就是他现在这样一声不吭,不哭不笑不怒,把一切都压抑在心里。

走了一圈,他终于在一直刻意回避的地方停住了脚步,眼前的空地烧得最是干净,一丝一毫都没有剩下,显然是火起的位置,依照地图可以确认是薛聿夫妇的卧房,也是他当年被爹娘抱在怀里享受天伦之乐的地方。可现在,这里仅剩一个耸起的坟包,坟头很干净,没有杂草,坟前还有新鲜的祭拜痕迹,不知是谁做的。

绿蚁见状,赶紧拿出准备好的贡品和香烛,黑衣帮着白藤将贡品摆好,然后点燃了纸钱。

纸钱在一边熊熊燃烧,白藤一撩衣摆跪在坟前,端端正正地磕了三个头:“……爹……娘。”

一上午只进了半口茶水,他的嗓音嘶哑干涩,这一声爹娘唤得极压抑,还带了点试探,宛如呀呀学语的幼童,第一次尝试着发音。

他长得和祝星栖极像,薛聿夫妇在天有灵,一定可以认出他的。

黑衣紧随白藤跪下,恭恭敬敬地对着墓碑道:“晚辈黑衣,拜见伯父,伯母。”

白藤露出一点笑,笑里却掺着苦涩:“爹,娘,我长大了,过得很好。有心爱的人,还养了一只很乖的猫,舅舅予我的钱财也很多……”

他搜肠刮肚,一股脑地把自己所拥有的全堆了出来,来证实自己过得真的很好,不必他们再挂怀。

黑衣在旁边听着,却怎么听怎么不是滋味——有心爱的人,那有心爱的人之前呢?有很乖的猫,但是可以消弭掉这些年的孤独寂寞么?有钱财,可困在方寸之地的人要那么多钱有什么用呢?身外之物他都拥有了,唯独没有快乐,至少前十五年都没有快乐,即使到了现在,他仍背负着很多东西无法放下,眉目间总是充斥着对世界的厌倦。

堆出那么多东西想证明自己真的过得很好,却都是欲盖弥彰。

兴许薛聿夫妇真的泉下有知,旁边燃烧着纸钱的火焰忽然蹿起一人高,风卷着热浪袭面而来,与之一起的还有无数飞灰和焦糊的味道。

就像是……十六年那个火光冲天的夜里,娘亲最后一次抱他。

火焰跳了一下就缩了回去,安安静静地吞噬着剩余的纸钱,待火燃尽,二人方一掸衣衫起了身。

黑衣择去白藤发上的纸灰,低声问道:“藤喵喵,你打算何时……”去荒月宫。

白藤淡声道:“我想让这一切完结在四月。”

今日是三月廿二,算下来不日就要出发了。

黑衣牵着他冰凉的手,坚定道:“我与你同去。”

“黑家还需要你。”

“我已同娘说了要再出门一阵,家中生意有她打理,不成问题,正好占了她的时间,她也没空想我大哥的事了。”

白藤无力再跟他争执这些,什么都没有再说,黑衣知道他这是同意了,凑到他颊边蹭了一下,二人挽着手并肩往山下去,走到山腰位置,白藤忽然改了道,在茂密的春草间搜寻着什么,走出很远,才在西边找到几棵酸枣树。

这几棵酸枣明显也经历过火烧,细弱的枝干扭曲残缺,似乎自那场灾难以后就再没长过,朗朗天日之下看到,都令人不寒而栗。

这是当年他们进来的地方。”白藤轻轻说出这么一句。

就是这么一条酸枣林里的小道,使云陵山庄通向了毁灭。

黑衣抓紧掌中那只冰凉的手,试图传递过去一些温度。白藤抽开手,面无表情地出鞭,长鞭灵蛇一样卷向幸存的几棵酸枣树,数声脆响过后,树干全部拦腰折断,倒入了雨后湿润的泥土。

他再次挥鞭,鞭梢精准咬上一截树桩后单臂发力,拉动鞭身绷得笔直,他全身也绷得同长鞭一般紧,一人一鞭蓄满了力,树根随着强横的拉力破出泥土。

几棵树逃过了当年的大火,却没逃过少主人手里的长鞭,树冠树根七倒八歪地倾在山坡上,等待着朽烂成泥。

发泄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一路沉默着回到车上。

山下有一片小镇子,在当年薛聿夫妇的庇佑下一直繁荣至今,黑衣本想下山后带他在镇中逛逛,吃些东西,不过现在二人谁都没这个心情。

他擦净手,喂了一块点心到白藤嘴边,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藤喵喵,吃点东西吧,不然饿倒了还怎么去荒月宫?”

白藤不想拂他的意,咬下一口索然无味地嚼了,随后被他揽进怀里,头埋进他的肩上,这样在他怀里依偎了一会,他终是熬不住睡了过去,不知这回有无做梦,只能看见黑衣的衣袖让他紧紧牵在手里,一直没有放开。

再睁开眼,城门已近在咫尺。

刚醒的人尚有些懵懂,牵着手里被攥出褶的雪白衣袖反应了一会,才想起自己早离开了流风城那座囚笼。睡了一觉,他心情有所好转,也觉出了渴来,主动倒出一杯茶水灌下。

二人皆是一整日没吃什么东西,见心尖尖上的人睡足一觉眉头舒开,黑衣终于放下心来,立刻让绿蚁把车停在了浮日城最好的酒楼前。下车时,照旧是他先下,然后伸手扶下根本不用他扶的白藤,趁着和蓝尾绿蚁擦肩的功夫,他甩了一个眼色给他们,蓝尾明白过来,找个借口不动声色地溜了,剩绿蚁独自侍奉在侧。

浮日城的夜晚繁华不输流风城,而且因为雨水没有那样充沛,街道上行人更多,有些热闹的地方人挤得摩肩接踵,喧闹的声音能一直传到天边去。

白藤曲起手臂倚靠着窗框,目光飘到了窗外通明的灯火上,这家酒楼修得很高,黑衣要的又是顶楼的位置,视野极宽阔,甚至可以看到被灯影描摹出的城墙。低头望向楼下,则是一团嘈乱,许多人团团围住一处摊位在吵闹,其中不乏老人孩子,白藤起先以为他们是在找奸商要说法,还饶有兴致地探头旁观,直到说书先生落了座惊堂木一拍,方知这群人是闹着争抢好位置听书。

无趣。

正要合上窗户,却听得那说书人开了腔,声音抑扬顿挫:“上回咱们说到城外闹了土匪,薛庄主和薛夫人义薄云天,一个挟枪,一个持剑,趁着夜色不由分说就杀进了土匪的老巢,这叫一个威风!那寨中放哨的见势头不妙,拔腿就往外跑,可薛庄主是什么人呐?是武功盖世的大英雄!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只见一杆长枪被他耍得如银龙出海,凉风一扫,嗖!就捅了那土匪一个透心凉!”

“好!”一圈人情绪激昂,纷纷鼓掌叫好。

白藤关窗户的手停住了,忍不住侧耳听说书人接着往下讲。

“咱们放下这边,且说那边屋里,一群土匪下午刚劫了人越了货,此时正搂着抢来的女人开庆功宴,酒过三巡,忽然门被一脚踹开,两颗圆了咕咚的东西‘咚’地砸到了桌上,那土匪头子放下酒杯定睛一看,嚯!居然是守门兄弟的人头!头发挽成结系在了一起,连眼睛都没闭上,正圆张着与他对视,是满脸的血啊……”

听到这,白藤不禁笑了一下,这些年他向很多人问过爹娘的模样,无论怎么评价,都能听到夸他爹沉稳,他娘温婉。可在这说书的嘴里,他爹娘倒像是一对行事狂放的夺命鸳鸯,跟沉稳温婉丝毫不沾边。

他笑了,黑衣也跟露出笑意,舀起一勺豆花喂到他嘴边:“城里的孩子都是听着薛庄主的故事长大的,故事夸张了些,但都有迹可循。”

唇边豆花冒着热气,属于鸡肉的鲜香弥漫,白藤狐疑地将其抿入口,才发觉这并非豆花。

黑衣笑意满满地舀起第二勺:“这家的招牌菜便是这鸡豆花,你白日粒米未进,先用些好消化的。”

白藤让他喂得别扭,端过炖盅来自己吃,吃着吃着,他就再度听说书听入了神,还是得黑衣喂一口才吃一口。

为他揩净唇角沾的汤汁,黑衣道:“这样扭着头,当心一会脖子疼,我让绿蚁把那说书的请上来,咱们慢慢听。”

白藤摇头,声音低到像在自言自语:“不必,我下去听。”

坐在外侧的黑衣没有让开,继续端着碗夹菜喂他,哄着人吃饱了才牵着他一起下了楼,二人一起挤进人群,听说书先生口中那真假参半的故事。

一顿饭的功夫过去,故事里的薛聿夫妇早剿灭土匪牵着手回了家,现在正开仓放粮,设粥棚赈济风雨城逃难来的灾民。

“这勺子伸进粥桶一搅一提,上来的就是满满一碗白米粥,这粥乃薛夫人亲手所烹,熬得又香又黏,稠得简直像碗饭,一碗喝下去连心带肚子,都是热乎乎的……”

黑衣在白藤耳边道:“伯父伯母和我爹娘就是在赈灾的时候认识的,爹娘空了去粥棚露了个面,正好那天伯父伯母也在,两家粥棚挨着。”

说书人还在摇头晃脑地往下说:“连着施了几天粥,每日这队都排得可谓是长如雨后的虹,人一多,自然什么妖魔鬼怪都往里混。却说这城里有个混子,垂涎人美心善的薛夫人已经很久了,趁着这日薛夫人亲自施粥,他心生一计,到家找出一身旧衣裳剪了几个洞,往身上一披,再躺灰土地里打上几个滚,一番装扮下来站灾民堆里,嘿,各位有谁能分清他是不是灾民?!”

白藤冷下脸,整个人成了一匹蓄势待发的恶狼。

若是那混子敢对他娘怎么样,他就……他就……

说书先生没给他往下想的机会,一合手中纸扇,对四方听众拱了拱手:“好了,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故事戛然而止,听书的人已经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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