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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青羽(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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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乐鹿有些恍惚。

但显然不止他一个人觉得此事匪夷所思。

“你在说什么梦话?”江勒鹿冷冷回道,像是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多做停留。

身不由己的状态让他心生烦躁,他能感觉到身体的关节越来越僵硬。

“什么夺舍,那种下九流的低陋把戏,什么死鬼敢在吾的面前班门弄斧?”

江乐鹿听他二人左一个死鬼右一个死魂,总觉得自己被骂了,却又没有证据。

他闷闷对系统道:“他们怎么就认定我是个死的?”

他穿过来的时候,不过是在上课而已,生命体征正常得很,没有雷劈没有熬夜,更没有猝死的契机。

江乐鹿本来只是文明地吐槽一下,系统却秉着服务态度认真地答了,

【因为以您现在的状态吗,我们这边也无法证实您是个活的。】

“……”

江乐鹿下意识看了眼江勒鹿。

系统之前说身体很快就换回来,江勒鹿现在看起来的确已是强弩之末,只能借助掌中银丝勾住房梁,虽然能勉强站起,但走起路来还是肉眼可见的乱七八糟。

乍一看倒有些像提线木偶,又像是半身不遂的病人。

江勒鹿似乎也觉得有些丢人,索性不走了,一掀眼皮瞧见庄啼仍在那里跪着,面色又差了几分:“况且……吾以前似乎说过,求人的时候要看着人的眼睛”

庄啼这才抬头。

他容貌生得好,低眉的时候尚能叫人瞧出几分温顺的意思,这一抬眼,却只见眼波明朗,静若古潭,眉眼间全无婉转可怜之态。

江勒鹿维持住身形,随手扯断缠在腕上丝线,凉凉道:”“你今日倒是听话。”

“大人怜我年幼失恃,代行管教,责罚奖赏皆为恩赐……”

江乐鹿目瞪口呆。

瞧这话说的,不知道的怕是要把原主当什么正经好人。

而原主看起来虽是个没脸皮的,听着这话也不知是觉得受之有愧还是怎么,眉头已然绞在一处。

但听庄啼继续往下道:“世人皆知大人神通,我从未求过大人什么,倘若大人今日应允,他日有所谋求,我……”

他声音滞了一下,“奴定倾绵薄之力,厚答深恩。”

江勒鹿望着他的眼睛好一会儿,忽然无声笑了,只是那笑容跟眼神一样,无甚温度。他短促地笑了一声,不咸不淡地点评了一句:“公主还真是喜欢自甘下贱。这种承诺,糊弄旁人也便罢了,可别把吾当傻子……”

江乐鹿顿时拳头都硬了。

他盯紧了江勒鹿那张37度的嘴,并不存在的呼吸都变得急促了一些,生怕那讨嫌的玩意里再蹦出什么让人窒息的词句。

庄啼闻言却只是淡淡看了江勒鹿一眼,脊背微微直起。他轻声开口,语气较之先前多了几分森寒:“大人轻诺寡义,便觉得天下人也同自己一般吗?”

此言一出,江乐鹿也不免有些愣。他知道女主性格是有些拧巴在里面的,或许跟着江勒鹿混了那么多年,性格也随了原主几分乖戾无常。庄啼说话时虽不刻意讨巧,却也知道避其锋芒,几乎从未将敌意表现地这般明显。

但他略一思索,便知女主这是想通过激将法达到目的。

江勒鹿显然脑筋没绕过来,闻言面色登时就黑了,良久才道:“随你怎么说,只要别在说那些不着边际的浑话就成。”

他似是气得不轻,面上云淡风轻的神情似是要遮掩不住心底的汹涌波涛。

江乐鹿本以为这回又能听到他的心声。

可实际上,等江勒鹿说完这句话后,他的耳畔是静悄悄一片,就仿佛那些聒噪心声从未存在。

庄啼见江勒鹿似是不耐烦与他多言,也不气恼。只安安静静拿着那黑木匣子慢慢转动。

江勒鹿盯着她按在开盒机关上手指,神色略带紧张,忽而听得庄啼轻轻一笑:“那大人可还记得这是谁?”

那盈盈的笑意,让他瞧起来真有几分像讨巧卖乖的小姑娘

江勒鹿阴沉着脸移开眼睛,冷笑一声;“岭南山匪鄙陋难驯,杀了便杀了,你莫非是要与吾邀功不成?”

庄啼笑意淡了几分,抬眼。

“他是元彪,大人。苏氏同您提过的。”

“苏氏?”江勒鹿皱着眉低声重复,只消片刻眸光便恢复清明,声音透出几许鄙薄之意,“啊……你是说死在冷宫里的那个低贱宫婢?”

江勒鹿恶劣一笑,眼神冰冷。

“你跟吾提她做什么,妄想攀龙附凤的蝼蚁,若不是看她从前对你母亲忠心可嘉,吾又怎会只是断她一条腿而非要她的贱命,留她在冷宫安稳苟活,已是极大的仁慈。”

庄啼将他神色看在眼里,却似没放心里,薄唇微动,声音莫名压低:“可苏氏同我说过,您欠她一条万劫誓。”

江勒鹿面色僵硬了一瞬,不复先前的平和。

那安静许久的心声再次响起。

——万劫誓?那不是我留给苏晴的后路?

——人死誓消,那万劫誓怎么可能到现在还存在?

江乐鹿听着他心中的重重疑虑,

所幸这个万劫誓他还有点印象。

简单来说,便是凡人与修仙者的一种契约。

契约立成,凡人的信奉之力将助长修仙者修为,而在其将死之时,便可向其提出未了却的夙愿。

死者为大,将死之人提出的要求虽不受任何条件限制,却只能死后生效。

而这种契约对修仙者的修为加成效果又微乎其微,违背契约的后果又太大,实在得不偿失。

而那个苏晴……

江乐鹿不由看了眼庄啼,死于冷宫的妇人他还真见过一个。

在一片安静中,他的记忆回到了幻境中那个静谧的雪夜。

缩在旧屋檐下堆雪人的孩子,见到那四转狰狞的女尸时,眼神平静到近乎古怪,叫人分不清她究竟是过于天真还是迟钝。

那里似乎存在着许多蹊跷,但想也知道,没人会对一个寻常宫女的离世而上心。

本就是细枝末节的事情,不料江勒鹿沉默片刻,还真的给出了回应:

“什么万劫誓,吾早就不记得了,就算是真有,那也是吾与她之间的事情,轮不到你来插手……”

……虽然听起来就是不打算负责的样子。

“可是大人……”庄啼似是耐心极好,“血誓印眼下在我身上。”

血誓印便是契约还未结束的证明,只存在于契约的主导者身上。

“……”原本低眉思索的江勒鹿在听到这句话之后慢慢抬起眼睛,阴冷的眼眸中,恼怒之余似乎还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失望,“……你说什么?”

江乐鹿知道他为何会有这样的表现。

血誓咒又名血噬咒,想要印记转移只有一个办法,那便是如野兽一般吞食原本契约者的血肉。

继承万劫誓的人不必等到死时,就可勒令修者帮助自己实现愿望,但此法过于血腥残忍,实在非常人所能接受。

庄啼清楚江勒鹿会那么问并不是因为没听清,静待片刻后才慢条斯理道:“大人欠她的,是我帮您做了……”他顿了顿,抬起的眸清澈而安静,“所以,如今大人欠的是我……”

江勒鹿瞧他的眼神中逐渐带上了堪称奇异的色彩。

而后,放肆地放声笑了起来。

那笑声回荡在空荡荡的大殿,恍若敲打在心上的、杂乱无章的鼓点,叫人无端心慌。,

江乐鹿本是想安静等他发完疯的,可不经意间的一个侧目,注意到远处的石门忽然打开了一些。

黑暗中隐约能看清少年熟悉的轮廓。

江乐鹿不禁皱了皱眉,此人先前才被江勒鹿赶走,竟还能不死心地重新摸回来。

江勒鹿显然没注意到自己的笑声又把人给引回来了,斜眼一瞥庄啼,自己方才突兀的举动似乎没对她产生任何影响,不由收敛容色,似笑非笑道:

“你倒是将这些恩怨分的清楚……吾欠你?你母亲与吾有婚约在先,却欺我瞒我,转身与那难成大器的庄鸿源珠胎暗结。你说,这笔账若是算在你头上……”

他的目光轻飘飘掠过庄啼,冷漠促狭。

江乐鹿闻言只当他要借题发挥,可江勒鹿留下这意味深长的一句,便话头一转,似是无心刁难,“当然,追究死人的过失未免扫兴,吾说这些,只是想叫你断了那念头。”

一股奇怪的血腥味忽然在屋子里弥漫开,江乐鹿心生微动,抬眼望向一旁。

那鬼鬼祟祟的少年少年手中抱着个铜壶,正是那怪味的来源。此刻他一抬手,便可见大片黑红色的粘稠液体洒向空中。

会而被视作目标的江勒鹿却像是半点不曾察觉,甚至没有转身看一眼。

江乐鹿望着那液体中夹杂着的暗红血块,下意识就要避开。却忽然感觉到胳膊上一阵蚀骨寒意,竟是江勒鹿的手不知何时搭了上来。

他听到江勒鹿平静的声线在耳畔悠悠响起:

“至于什么孤魂野鬼,吾从来是见一个除一个,又怎会有闲工夫去追究,他到底是处心积虑夺舍来的,还是不长眼睛撞吾眼前来的……”

话音未落,江乐鹿就感到臂上一紧,整个身体都被江勒鹿往身后拽去。江乐鹿来反应不及,有些茫然地抬眼,与江勒鹿对视的一瞬间,竟从后者的眼神中看出了些许逗弄玩笑之意。

偏生江勒鹿抬手的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只是为了细细打量欣赏那缠在腕上的鞭子。

那泼天的狗血已至眼前,江乐鹿眼下脑中却只剩下一个想法。

丫的,原来这厮从头到尾都能看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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