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时,也描述了一番流水落花之景,不过说起渡琼师傅..“对了徵羽,你还记得么?我们出海前,渡琼师傅提到过南柔岛,还叫我们有空一定去看看。”
“唔..好像是的。”徵羽点点头。
先前没顾得上细想,当下安安静静地躺在卧榻上,裴俊便不由自主地将这两件事关联在一起。若三生屿的传说是真的,那我梦里出现的那座寺庙、龙脑香树还有那条鱼形的坠子果真是前世之事么?若果真如此,这些与渡琼师傅又有何相关呢?莫非他知道什么?裴俊心言道。其实他一直很好奇渡琼师傅的身世,如果能一窥前世,他最想知道的便是与渡琼师傅的渊源。
说到渡琼师傅,一个画面闪过,他记起自己不慎掉落了姑患锁,紧张问道:“徵羽,我紫色锦囊里的东西好像落在甲板上了,你看见了吗?”
徵羽一听,立即道:“东西被许康捡回来,他已经帮你放回锦囊了。”
裴俊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下,他想摸摸渡琼师傅给他的姑患锁,便伸手去到腰间。见裴俊的手臂在被子里动了起来,一旁的柳医官眉头微微一紧,徵羽也跟着深吸一口气,紧张道:“裴大哥现在就想拿出来吗?我帮你吧..”
“无妨,我自己来吧。”裴俊轻笑一声,继续在被窝里摸索着。他手一伸,手臂微微有了些知觉,手掌和手指还酸酸麻麻的,寻东西还要费些力气。好一阵后,裴俊终于摸到了姑患锁,摸到那柔软的缎面和里面姑患锁的轮廓,他这才安心道:“嗯,找到了。”
“那..那就好。”徵羽的嘴角微微颤动着,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
此刻四下只有徵羽和柳医官,柳医官站得离床榻有些距离,裴俊忽然想把姑患锁拿出来看一看。于是他触碰到锦囊的两边,手指轻轻一捏,随后他顿了顿,手指又做出个握的动作。片刻后,他愣了愣,看向徵羽和柳医官的脸,然后逐渐变了神色——
他握不住了。
“裴大哥我帮你..”徵羽见状,连忙慌了神似的俯身下去,要帮裴俊把锦囊取出来,哪知裴俊躲闪了一下,撑起手肘就要起身。
“将军您慢点!”柳医官赶忙上前扶住他。看二人的表现,裴俊似乎察觉到什么,他将手举在眼前仔细一看,这双手缠满了绷带,一层又一层,但能看见十根手指都在。他缓缓地将两只手掌合在一起拍了拍,一阵剧痛猛地传来,裴俊牙关一咬,硬是将那撕心裂肺的痛感咽进肚里。
“裴大哥的手受伤了,不能乱动啊..”徵羽颤声道。
“徵羽,我渴了,想喝水。”裴俊强忍疼痛,对她轻轻笑道。
徵羽立刻倒了杯茶送到他嘴边,裴俊又笑了笑:“没事,我自己来。”他举起右手去接,见那茶杯抖得厉害,一抬头,徵羽的眼睛越来越红。
他用力给自己的意识下达动手指的命令,手指却纹丝不动。于是,他举起左手,将双手移到杯身两侧,夹住了它。
徵羽屏住呼吸,紧紧盯着那只被夹在空中的茶杯,可不消半刻,那双手突然松开,茶杯垂直落下,茶水泼落,打湿了被子。
“啊----”裴俊再也忍不住那疼痛,他一声低吼,双手交叉着,颤抖着,将头埋进臂弯里,与“幽蓝烛火”厮杀的种种细节他全都记起来了..
“裴将军..裴将军!”徵羽也再也忍不住,她直直地跪倒床前,捧起裴俊的手臂,眼泪一滴接一滴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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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俊的手废了,提不起剑,连只筷子都握不住。他昏迷时,靖澄施展解厄令与柳医官一同从他两只手掌、十根手指里取出了数十根小刺,那些刺扎得太深太密,怕是把他手上的筋脉都扎断了。
“那裴将..裴大哥往后..还拿得起剑么?”协助靖澄换完药,徵羽已经面色煞白,她亲眼看着那些带血的小刺被一根根从裴俊手中取出来,她感到自己双手生疼,手心手背全都是汗。
靖澄面露难色,说自己不是医者,但祖传的解厄令专治重伤,可以一试,只是这解厄令他刚施过一回,身体耗损极大,十分疲惫,需要稍作休息再为裴俊疗伤。他取出一些草药倒在纱布上,吩咐徵羽帮裴俊敷上,那草药有麻醉镇痛之效果,至少裴俊不会刚醒过来就疼得不行。
徵羽让靖澄和柳医官回房休息,自己独自坐在床前给裴俊的手缠起纱布。她捧着裴俊小麦色的微微温热的手,将纱布覆上他的手指。她不敢大声地哭,怕惊醒了他,只能默默地掉眼泪,掉着掉着,她的心愈来愈痛,仿佛那些刺扎的不是裴俊的手,而是她的心。她胸口一紧,继而哭出声来,断断续续唤道:“裴将军..裴将军..”
房门口,许康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水站住了脚步。他侧身门外,听见徵羽的哭泣声,心中一震。这么多年,他从未见她哭过。
也是,堂堂靖海将军,一柄长|枪横扫千军威风凛凛,就连被左迁降职,在自家院中舞剑的模样都风光无限,往后恐怕连剑都握不住,还怎么带兵打仗、迎战杀敌?更何况,徵羽一向将他奉为最英明神武的榜样,他在她心中的形象从不曾像如今这般..若不是我非要去三生屿..
想到这里,许康陷入深深的自责,他不敢再看裴俊,也不敢再看徵羽。他看了眼盘中的汤碗,心言道:“这个时候,她还是喝点甜的吧。”于是,他又端着那碗不放糖的赤豆薏仁汤转身回后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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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亥一线驶一昼夜,转回子午,有二十更收从极渊。”
景明号与冬夏号在神引咒的加持下,沿着水罗盘上的子午线在漆黑的海面一往无前。按《璃海更路簿》所写,还有二十更也就是快两日的时间就能到这条更路的终点了。
裴俊睡下后,徵羽来到船头。她看着景明号飘扬的风帆,握紧了铭澄刀。
“长宁,我们终于要到从极渊了。”
海风吹过,她低下头去。一滴泪掉下来,掉进漆黑如墨的波涛里,与它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