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散尽,乍暖还寒之时,皇宫围场终于迎来一年一度的狩猎宴。
各路皇氏宗亲、达官显贵们陆续骑马抵达此地。与以往不同,在一群早已熟络的贵族中多了一个生面孔—三皇子纪如愿。
因得他从前默默无闻,大多数权贵都不理会他,有些在暗暗打量他,也有一些人已经开始了窃窃私语,
“往年出席猎宴的不都是大皇子和二皇子吗,前不久大皇子不是去巡视苏州了吗,那今年就该由二皇子出席,这三皇子又是从何冒出来的?”
“我可听说了,三皇子在秋日宴上拔得了头筹,这才能来参加猎宴。”
“他赢了二皇子?不能吧,从未听闻陛下提起过这位皇子啊?”
纪如愿面色如常,仿佛这些话语没有落入他的耳朵,只轻轻摸摸马背,默默握紧弓箭。
一声号角声划破长空,狩猎正式开始。
纪如愿一马当先,驾着马匹冲进山林,其他人也紧随其后,一时之间,弓箭破空声此起彼伏,交织一片。
他深入山林,从马上跳下,敛了声音,脚步轻盈如风,目光如炬,在深山迷雾中探寻着。
终于,在前方的树丛后,一团白色若隐若现。怕惊扰了它,纪如愿不再靠近,弯下腰,缓缓拉开弓箭。在那团白色从树后冒出头时,利箭也随之射出,正中白狐身体。
余晖渐消,暮色苍茫,权贵们各种带着自己的猎物回到围场营地,毫无疑问,猎物最多又射中白狐的纪如愿为猎宴魁首。
皇帝端坐主位,笑意渐深:“今日猎宴,诸位皆显身手,预备好酒好菜招待,及狩猎所得鹿肉、兔肉与各位共享!”他又转头向纪如愿,道:“吾儿纪如愿,箭术精湛,初登猎宴便得魁首,朕心甚慰,赏黄金千两外,朕再特许你一件其他赏赐。”
纪如愿走到皇帝面前,恭敬行礼,语气不卑不亢:“儿臣谢父皇称赞,日后定当竭尽全力,不负父皇期待。”
皇帝心情大好:“好,不骄不躁,实属可贵,来人,赐酒!”
身旁的大太监立刻端上一支玉杯,盛满醇厚酒业。
纪如愿谢过恩,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奈何他从未喝过酒,辛辣的液体涌进喉咙,一时激得他想要咳嗽,又生生忍下去,面上即刻泛起了红。周围的权贵也趋炎附势的凑过来,夸他豪迈又有气度。
周遭赞叹不绝,酒气上头,纪如愿轻轻晃了晃头,对意欲同他攀附交谈的贵族们摆摆手,再次向皇帝行礼开口:
“父皇,今日虽有佳肴宴席,奈何儿臣年岁尚小,自认为不可过早贪慕此等享乐之事,而是应加强技艺,文策武学都应兼顾,望父皇准儿臣先行离开。”
“好,你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心思,一心向学,实乃皇家之幸,朕准了,今日宴席实为魁首而设,今你提前离席,来人,将那鹿肉赐给三皇子。”
“谢父皇”纪如愿又行了一礼,转过身对着大臣权贵们致歉:“先行告辞,不能与诸位把酒言欢,还望各位海涵,来日定向各位亲自赔罪。”语气谦卑,言辞恳切,任谁也无法挑出错,只叹这三皇子果真不一般。
杜欢颜正在屋内和阿若闲谈着,忽地听到屋外传来马蹄声,正欲开门瞧上一瞧,就被从外拉开门的纪如愿抱了个满怀。
“阿愿,狩猎结束不是会有宴席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杜欢颜扶着他,贴近时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阿愿你喝酒了?”
纪如愿不语,被酒气烧红的脸在看见杜欢颜那一刻愈发红,偏偏这人还无知无觉的,还冲着她一直笑,与方才宴上淡漠疏离的三皇子简直判若两人。
“阿颜,我给你带了鹿肉,你要不要吃呀!”杜欢颜无视他的傻笑,想去煮醒酒汤,却被他拽住了衣袖,无奈之下唤了阿若去,自己也坐到他身旁。
“你喝了多少呀,脸红成这样?”“一杯。”
杜欢颜有些想呕血,一杯!她还以为他喝了得有几壶,怎么流量差成这样。
纪如愿一手还紧拽着她的袖子,一手拎着鹿肉,“阿颜,我给你带了鹿肉,你怎么都不夸我呀!”他委屈嘟囔着,又把那鹿肉往阿颜面前递。
“停停停,这是生的,得烤了才能吃,我拿去给厨房,阿愿在这里等等我好不好?”
“不好!”他莫名较上了劲,就是不愿松开她。
杜欢颜觉着他这副酒精上头的可怜模样当真是有趣极了,缓和着声音轻哄着:“阿愿最厉害了,最好了,不光武艺出众,还时刻想着我,给我带吃的,我可高兴了。可是我好想知道阿愿在猎宴上的卓越风姿呀,所以呀,我得去拿醒酒汤给阿愿,好让阿愿清醒了讲给我听,好不好?”
纪如愿听完,终于心满意足地松开手。杜欢颜不禁想,怎么和小孩子一样,还要人哄的,又接过他手中的鹿肉拿去给了厨房,便去帮着阿若敖醒酒汤了。
待她端着醒酒汤进来,纪如愿已经清醒了一半,只是脸上仍泛着红晕。喝完了醒酒汤,又缓了好一会儿,脸上热意仍是不消,甚至有愈演愈烈的架势,惹得杜欢颜怀疑莫不是谁往醒酒汤里兑了酒。
“阿愿,怎么脸还这样红,醒酒汤不管用吗?”
“不是的,”纪如愿语气有些踟蹰,“我已经没事了,阿颜。”
杜欢颜疑惑着,脸上这么红,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只是看他支支吾吾的样子,她眼珠一转,突然料想到,他莫不是在为了刚才的事害羞?于是沉了嗓音,学着纪如愿的声音说:“阿颜,你怎么不夸夸我呀?”
“别!阿颜,别羞我了!”纪如愿慌里慌张地想去捂杜欢颜的嘴,手却在刚碰到她脸侧时紧急转了个弯,捂住了自己的脸,旁边的杜欢颜已是笑作一团。
阿若端着烤好的鹿肉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般嬉笑的场面,杜欢颜笑着拉过阿若:“来来来,阿若也一起吃!”不容她回答,嘴里就被杜欢颜塞了一块鹿肉。
“所以阿愿,你是为何回来的这样早?”
纪如愿听她一问,又扬起了一个得意的笑脸,道:“本来是有宴席的,不过我是今日猎宴魁首,主动向父皇请旨早些回来,说了几句漂亮话,他一高兴就允了。”
“魁首?阿愿好厉害!那他有没有给你什么赏赐?”杜欢颜眼睛都亮了,着实地替他高兴。
“父皇赏了我黄金,还许一个别的赏赐,至于是什么……之后再告诉你。”纪如愿故意卖了个关子,看着杜欢颜愈发好奇的脸,轻笑着。
几人吃饱喝足,杜欢颜还想送他,纪如愿却以更深露重为由止住了她,只说让阿若送自己到宫门外便可。杜欢颜允了,阿若跟着他到了宫门,不等他询问,便自顾自开口道:
“三殿下,可是有事想问?”
纪如愿微微一怔,轻摇着头,语气有些许感叹:“阿若,你跟着阿颜久了,性子都有些像她了,不等我开口就知道我有事要问。”他顿了顿,随即道:“下个月便是阿颜的十五岁生辰了,你们可有准备?”
阿若摇摇头,道:“还未曾准备。小殿下刚到虞国那年,我们张罗着想为她庆贺生辰,她却只说自己的生辰不是个好日子,冷着脸让我们把东西撤下了,也不再让我们为她的生辰庆贺,所以奴婢想,小殿下或许是不喜过生辰。”
纪如愿叹息一声,徐徐道:“她哪是不喜欢生辰,当年容国战败的消息也是在一个月后,应是在她生辰前后,那之后又没几天她就来了虞国,想来是因为这个,她才不喜自己的生辰。”
阿若若有所思道:“怪不得,殿下虽不喜提自己的生辰,却每每在我们这些下人生辰之时送上贺礼,原是这样。”
“只是她虽不愿提及,可这毕竟是她的及笄之时,还是应有仪式才好。她在这里没有亲人,若是旁的人来为她主持仪式,恐她会厌恶,所以明日我想去找淑妃娘娘,她同阿颜亲近,应是愿意为她加笄的,而你,阿若,阿颜向来都把你看作姐姐,由你来做其他的准备,最合适不过了。”
阿若这几日也在为着自家殿下的及笄礼犯着愁,听了三皇子的想法,觉得妥当,满口答应下来。
纪如愿一直凝重的神色也终于有所缓和,冰凉的嗓音也带上些柔和:“那便麻烦阿若了,只是及笄礼之事,烦请向阿颜保密,她向来不愿麻烦他人,所以此事还是不知情的好。”
“三殿下放心,阿若定当守口如瓶。淑妃娘娘那边,也麻烦殿下了。”
“这是自然。”
第二日,纪如愿早早就来到淑妃宫门口,门口却早有下人在此等候迎接:“三皇子请进吧,淑妃娘娘也在等您。”
淑妃倚靠在美人榻上,优哉游哉地喝着茶,见他来了,勾起唇角:“如愿来啦,今日来是要同我商议小欢颜及笄之事吧,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