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赢和沈别枝的婚礼定于明年冬日,暂且不提,这是后话。
订婚宴上,钟欲河饮着酒,笑着祝贺程赢。
程赢那日的笑,是着实高兴。
就在诸位百般欢悦之时,突有一群人闯入这宴席之中,怒砸了个干净。
众人发了怒,压制住他们,但最终也没能怎么样,他们是一群闲人,整日无所事事,也没什么能赔的,进去关了几日又放了出来。
钟欲河安抚着程赢,程赢手上的筋络显起,把那群人压走后,他许久未言。
还能是谁安排的?无非就是跟他作对的,下了这么个损招,想查是谁弄的,可人家怎么问也问不出来,只得作罢。
沈别枝看着程赢,安慰着他:“你喝点水,别上了火。”
可谁知几日后,这附近就传了这么个传言:“程赢订婚宴有几个乞丐路过,嫌他们煞风景,把他们揍了一群送到牢里关了几天。
一时间,玄山派成为众矢之的。
那段日子并不好过,程赢走在街上,都时常能听见路过的几人谈论着他的事。
“钟欲河,这滋味真不好受。”程赢来找钟欲河,不爽道。
钟欲河长叹道:“他们如今要把你推到风口浪尖,便是怎么想不走,也得被推着的。”
程赢扶着额,说:“最近退出我门派的弟子挺多的,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本以为过了段时间,便会风平浪静,谁成想这传言不见传了,又冒出许多传言。
比如说,他程赢欺压他人,害他人家破人亡。
再比如说,他嚣张跋扈惯了,沈别枝是他逼了一年之久,这才订婚的。
甚至还有更过分的,说程肆的死,是他亲手干的,为的就是争夺家产。
程赢日渐消瘦,沈别枝每每来探望,都被他的模样吓了一跳。
本想着再等一时,等到过去了,一切都会好起来,却怎么也不觉欢愉。
程赢在白日里收到一封信,送这信的人不是谁,而是萧家面馆老板,爬了这么久的山,早已气喘如牛。
程赢接过那份信,给他接了杯茶,说道:“你托个信差来送不就行了?你又不是好走的性子,也不怕自己难受。”
萧老板歇息了会,喝了口茶说道:“我顺道来看看你,你和沈家小姐怎么样了?”
程赢坐在椅上,答他道:“挺好的,明年婚礼你记得来,可别又说面馆忙了,忙也得来。”
萧老板哈哈一笑,喝着茶。
程赢捏着那封信,问道:“这什么信,还值得你大老远跑来一趟。”
萧老板放下茶杯,说:“是请你参加我孙子的满月宴,不过我家没那么多钱,就在我家面馆办了,就是不知道你肯不肯赏这个面。”
程赢微微笑着,道:“我自是要去的,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你孙子呢。”
程赢微微顿住,而后又言:“说来也怪,我与你家相识这么多年,却未曾见过你儿子儿媳,以及你孙子一眼。”
萧老板笑言:“他们都忙,很少来我这一趟。”
二人笑着,这不必再说了。
到了信上的日子,程赢风尘仆仆地而去,却不风尘仆仆地回来。
他在路上,看见一条巷子躺着一个人,越瞧越眼熟。
江青曲!
看着倒在巷子里的江青曲,一脸焦急,着急忙慌地扶起他来问他怎么了。
江青曲咳了几下,说:“我去除妖,不敌那些妖,被打回来了。路上实在撑不住了,就在这里歇会。”
他又突然说:“我头好疼……”
程赢见此情景,便问他:“你还能走回灵修山吗?”
答案自然是不能的。
程赢无法,只得问他:“我要去参加一个宴席,你要不要与我同去?”
江青曲有些难为情地说:“会不会太麻烦师叔了?”
程赢无奈摇头,说:“麻烦也没办法,你现在这个样子,之前还受了那么多伤,来吧,我背着你。”
这江青曲究竟是不是真的去除妖被打,其实不必说的。
至于能不能走回灵修山,更是不必说。
程赢背着他,蹙眉道:“你现在可越来越重了。”
能不重吗?也不看看他都多大了。
程赢一步步走着,突然说:“我突然想起你穿绿衣裳的时候了,那时候多轻啊。”
江青曲应道:“是啊,现在我都这么大了,十六了,早就不轻了。”
就在这时,系统突然问道:“宿主,你后面为什么给江青曲换成了白衣?”
江青曲突然想起,其实他原本就是打算给论侠派的衣服定为绿衣的,就像春天一样。
可他最后为什么没弄呢?
因为江青曲这一生,实在算不上绿意盎然的春天,从白色到灰色,更配他些。
现在在别人背上,实在不方便说。
见他许久未说,系统又说道:“宿主您待会说,或者,不说也是可以的。”
路上偶有几个孩童打闹,在夕日光尤其感到淡淡的伤怀。
到了萧家面馆,程赢跟萧老板解释了缘由,萧老板将江青曲安置在了客房里。
程赢看了看空荡的面馆,因说道:“怎么除了我,其他人都没来?”
萧老板笑言道:“他们路上慢,这个点没来也是常事,你要不要跟我到地窖里看看酒?”
程赢随口应道:“好啊。”
萧老板引着程赢到了地窖,程赢看着琳琅满目的酒坛,正上前观望,却听身后传来锁门的声音。
程赢惑道:“萧老板,你怎么锁门了?”
萧老板笑了笑,说:“最近这门不怎么好使了,我修一修,你接着看酒吧。”
程赢听了,便接着看着酒。
遽然听见身后传来走动声,刚回头想问修没修好,才吐出一个字,就被萧老板用棍子重重砸在头上,登时晕了过去。
江青曲坐在床上,估摸着时间,心想还有一个时辰才到程赢被害的时间,自己先提前准备准备,他走遍这面馆,面馆不大,一楼是面馆和厨房,外面有个小院,有茅房什么的,二楼是房间。
走到小院时,听到关门声,心想这个时候已经在看酒了,便又折返回去,饮下那杯茶水,自己虽然是被背着,但要准备这副可怜模样也得花些力气的,再这么一路过来,早就渴了。
喝完那茶水,有点发困,心想反正还有那么久,干脆躺床上歇息了会。
程赢再次醒来,头上火辣辣的疼,自己被绑在一张椅子上,还是在那个地窖,萧老板正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似是等待他醒来。
他历声喊道:“萧老板,我们两家无冤无仇,你何故如此?”
萧老板不语,而是掏出张房契,那房契早已破旧,有些填补痕迹。
程赢疑道:“这房契是谁的?”
萧老板沉吟道:“太久了,太久了,都过了这么久了,你都长这么大了……”
萧老板突然看他:“你想不想知道你们家是怎么发家的?”
程赢身子忽然一紧,他知道他家是早年间靠做生意起家的,但萧老板这一说,看样子没那么简单。
萧老板笑说:“你不想知道也得知道。”
他站起身,举着那张房契,狠狠扔到他脸上,那张平时再温和不过的脸庞,如今添了不少怒意。
他骤然严声喊道:“你爹,你那好爹,是我的弟弟!”
说罢,他掏出本族谱,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程赢父亲的名字,程分。旁写道两个字:程远。这族谱只写到他与他父亲,并未写到程赢母亲与他兄弟二人。
程赢的瞳登时抖起来,他迟疑道:“萧老板……这、这书也不能证明一定就是族谱吧?”
他从小便从未听说家里有族谱,如今愈发怀疑起来。
萧老板掏出一样东西,狠狠摔在地上,程赢看了,顿时不说话了。
那是一把长命锁,刻着“乔松之寿”四个大字。
程远看见他这副模样,笑道:“你爹跟你提起过吧?你的那把长命锁,就是照着他的模样做的,上面的字,正是把我的长命锁的字弄过来。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他想把我最后一点寿命给了你!”
程赢曾经的确听他爹提起过自己的长命锁,自己还看到过,上面正是这四个字。
程远接着说:“我从小到大跟你爹比,样样都是比得过他的,你爹大了后,跟别人赌钱,把家产都赌没了!这个面馆,就是当年我的家!”
他喘了口气,接着说:“你爹带着剩下的钱,一走了之,我一个人还债!还到我妻儿被人打死,儿媳也被捅死了!闹出了人命,我才没还剩下的债,不然我一辈子也还不起!”
他重重拍了拍胸,喊着他道:“我家都没了!我攒了好几年的钱,重新盘下这家店,做了这么久的生意。谁成想前几年你来这里吃面,我没什么事干跟你聊天,就聊到了你姓程,我再问,才知道你就是那个混账的儿子!”
程赢此时浑身发抖,那天晚上他办完事回来,没几家店馆开着,看见有家面馆的灯还开着,自己进去吃面,跟他聊了起来,谁成想就是这么一聊,聊出了这档子事。
程远骂道:“一开始我还怀疑,问你同心锁的事,我这才确定,你就是那个不要脸的东西的骨肉!”
他狠狠给了程赢一巴掌,来的太突然,程赢还没反应过来,就觉脸上发烫的疼。
“你凭什么受着富贵命,我却家破人亡!”
“你爹风风光光了半辈子,到头来无疾而终,我活的人不人鬼不鬼!”
“你们一家子都欠我的!!!!”
程赢低头看着土地,久久不言语。
视野里突现一个斗笠,以及一套黑衣。
他身子顿时抖的更厉害,甚至感觉指甲都在颤。
头顶传来一声轻快欢愉的声音。
“你觉不觉得在哪听到过这些东西?”
“啊!!!!!!!!!!!!”
程赢狂吼着,他吼的越厉害,上面那人就笑的越欢。
就在他吼着的时候,程远狠狠踹倒他,连带着椅子一块跌倒在地。
“这是你!应该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