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就是,我看他就是故意卖乖!”
温绯乐心里也对李意言的做法很不理解,之前他明明就感觉李意言其实在生活上不算宽松。
成为一名药师是很费钱的一件事情,光是被温绯乐炼药的时候浪费的药材就已经不知几何,更不要说珍贵的药书典籍,更是无价之宝。
平日里药峰弟子们自己练习所用的药材也都需要自己承担费用。
李意言之前就与他说过,他小时候曾经靠采药为生。
他还说之前去剑峰就是为了完成宗门任务,想来也是为了宗门任务的报酬。
可既然如此,他为何不趁机向掌门提出要求,免去这些困扰他的事宜,正好是一个解决他难处的良机。
反而故意摆出一副不慕名利的姿态。
李意言一向直接,而且不是个很会抓住机会的人嘛,这会儿怎么这么傻了?
温绯乐正疑惑之际,却闻旁边的江寄篱小小地惊呼了一声,随后又捂住了自己的嘴。
“怎么了?”
“没什么。”江寄篱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温绯乐不耐烦:“想到什么了,直说就是了。”
“我是在想,会不会是咱们狭隘了,”江寄篱贴近温绯乐耳边小声道,“如果真的趁此机会,向掌门讨要了东西,那岂不是显得不懂事,反而会给掌门留下不好的印象。”
“你是说,他是故意不慕名利,来博得掌门和其他弟子的好感?”温绯乐接着说道,他总觉得李意言不是这样的人。
江寄篱摇摇头:“我可没这么说,不过如果不是为了更大的利益,谁会放弃就在眼前的机会呢?”
“什么更大的利益?”温绯乐问出口之后,江寄篱没有回答他,只是默默看着他。
掌门之位,温绯乐的心里出现了这个答案。
通过这次的机会,在弟子们中树立自己高风亮节的形象,在实力之外又更加上一层名气,然后与掌门之女,来日想要坐上掌门之位,或者是成为掌门的候选人,岂不是再顺理成章不过的事情了吗?
温绯乐想通了这一点,眉头紧皱,此前与他相交甚笃的李意言竟然会是这样一个沽名钓誉、蝇营狗苟的小人!
从前他温绯乐真是看错他了,没想到,李意言竟然是如此心机深沉之辈。
温绯乐非常努力地试图找出其他李意言这样做的原因,可是他找不到。
他不是很需要掌门可以给他的帮助吗,为什么不要呢,不是因为所图更大还能是因为什么……
温绯乐心中无名火起,并且这把火越烧越大,最后抛下江寄篱等人,一个轻功就飞身先回了药峰。
留下江寄篱等人在原地干瞪眼,“江兄,温兄这是怎么了?你方才与他说什么了?”
“哦,没什么,可能是急着回去研究峰主赠予他的药瓶吧。”江寄篱温和地开口说道。
众弟子恍然道:“原来如此,温兄真是好学,一天也不放松!话说温兄的轻功可真好啊,一下子就看不见了,说不定去练武的话,也是和意言师兄一样的奇才呢!”
“或许吧。”江寄篱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咱们也走吧。”
————
自那日少华山前的宗门大会之后,温绯乐便搬出了药峰上与李意言一同的小院,与隔壁的江寄篱住在一道。
正好江寄篱一个人单独住一个小院,他二人倒正合适。
李意言回去看着空荡荡的院子,心下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不适。
问了贺悉观师兄,才知道温绯乐搬去隔壁的事情。
李意言去到江寄篱的门外,想问温绯乐搬走的原因。
明明在去赤水之前,即便自己也在同时修炼剑道,也未曾见过温绯乐动过想要搬走的想法呀。
可温绯乐见到前来询问他的李意言,却以一种极为敌视的目光看着他,似乎李意言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还说:“我可不敢耽误咱们少华派的天才和别人的好事。”
李意言莫名,从温绯乐这里得不到答案,只得独自一人回到小院中。
这几日,许多药峰弟子对他的态度大致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对他敬而远之。
觉得他拿了头名,水平超出众人许多,不再敢随意与他谈论药道。
另一种便是觉得他水平虽高,但为人太假,不屑与他为伍。
可无论哪种,都离他远远的。
最后一类则是其他峰的弟子,凡是有机会到药峰来的,都要来近距离亲眼看看这个药峰天才。
被众人围着有些烦了,李意言最后只能想到一个躲清静的去处——药庐。
正好上次那药性相克的草种下也有一段时间了,看看现在怎么样了。
八月的阳光正盛,李意言心情不佳,但进入满是药草清香的药庐,不由得深深吸了两口气。
来生,若是能当这药庐中的一株草,为了治病救人而消耗自己的一生,其余的时间就在这静静地晒晒太阳也不错。
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有了那古籍库的阅览权,他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呢,其中就包括为温绯乐的兄长研制出彻底的疗法,自己怎么能生出如此惫懒的心思来。
摇摇头,李意言轻敛衣袖,以指为笔,缓缓描过那些本应相克而今却并肩同生的药叶,似能探得其间流淌着的生命脉络。
莫非这是古籍中所述的天地玄黄之气?
他注目之处,一株具有克制之力的白草下,受制的“紫背天葵”并未显现出枯败之象,反而盎然生机与白草交相辉映,彼此间并无丝毫损抑。
这可真是奇了,李意言开始反思自己以往对《神农本草经》所载的药材相生相克之道的理解。
那种单纯视其为孤立不变之属性的认知,此刻在眼前这片生机勃勃的画卷前显得单薄而浅陋。
或许,药理中的相克并非简单的阴阳对立、消长盈虚,而是如同太极中的阴阳鱼,在互化中孕生和谐,其中蕴藏着无尽玄妙。
沉浸在思绪之中,李意言似乎有些触及了先贤圣手所参悟的药道真谛。
每种草木灵物间的联系并非僵硬的相克,药术一道实则是在微妙的制约中寻求共生平衡。
就如同人体之内,五脏六腑虽各有司职,但需五行调和,方可使人性命无忧。
而在用药治疾疗疴之时,更当洞察人体内环境的变化,灵活运用草木之性。
仿效天地法则,以求达到阴阳调燮、疾病自愈之境。
这一刹那的洞见让李意言醍醐灌顶,对药之一道有了更为深厚的体悟,仿佛与天地合一。
不仅揣摩透了草木之妙,更是参悟了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古老法则。
胸中顿生一股难以言传的欣喜敬畏,或许温绯乐兄长的病他有办法了,只是他自己得先印证一下。
温绯乐踏步走进,却与李意言不期而遇,两人目光交汇,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而紧张。
零星几个刚刚还在各自劳作的弟子们感觉不妙,纷纷避远了些,为这场即将到来的对话腾出一片静谧的空间。
“真是晦气。”温绯乐正在向贺悉观学习他的一手针灸术,原本只是想来采一把新鲜的艾草练手,却没想到在这也会遇见李意言。
李意言眉头一凝:“温绯乐,你再说一遍。”
嗓音难得有些低沉,这对于李意言来说已经是非常明显地情绪外露。
“呦,我说是谁呢?原来是李大公子,你不去你的好师妹面前晃悠,不去剑峰练你的剑,在这药庐里做什么呀?我跟你说,你来这儿可是来错地方了。”
李意言手上刚刚翻动过土壤,还带着湿润的气息,听到温绯乐的阴阳怪气,反而平静了下来。
温绯乐还是他很看重的朋友,不管怎样,也是他进入少华派之后的第一个交心之人。
这几日他也一直在琢磨温绯乐对他态度有所转变的原因,他放下工具,用一种平静且略带无奈的语气开口:“你对我只向掌门求取奖赏之事有所误会吧,温二公子。”
温绯乐背着手站在一丛翠绿的药草旁,脸色显得有些不好。
听到李意言的话后,他立刻反驳道:“何来误会?你明明可以要求更多,却故意示弱,难道不是在博取同情和赞誉!”
李意言微微皱眉,显然对于这样的误解感到困扰:“我所求之物虽小,却是我真正需要的。武学修为和江湖地位固然重要,但我更看重的是学识的成长和对药学实实在在的贡献。能进古籍库对我有着特殊的意义,并非做戏给你们看。”
温绯乐哼笑一声:“说的可真冠冕堂皇,在我看来,这只是你欲擒故纵的手段罢了。你既想显现出与众不同的清高,又想要借此抬高自己的身份。”
李意言听罢,眼神坚定地直视温绯乐,声音也透出了严肃:“你我作为同门,我本不愿因此事争执。但若你认为我是卖乖装巧之人,那便是对我人格的侮辱。我行事自有原则,无需他人猜疑评判。”
温绯乐不答,像是在思考他话中真假,紧握拳头。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两人身上,光影斑驳。李意言凝视着温绯乐,语气中带有一丝寒意:“你是不是想要在此与我动手?”
温绯乐面对李意言直截了当的问话,内心深处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他紧握双拳,又迅速松开,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与不甘。
嘴角扯出一抹自嘲的笑容:“我怎么敢跟你动手呢?你现在可是门派内的风云人物,武功高强,我又怎是你的对手。”
他的话语里充满了无奈和酸涩,眼神却闪烁着倔强的光芒。
接着,温绯乐抬头:“至少现在,我还真不是你的对手。”
话音未落,他转身拂袖而去,留下一道决绝而孤傲的背影。
微风轻轻吹过,带走了一片飘落的药草叶,也带走了刚刚弥漫在空气中的紧张气氛。
李意言望着温绯乐离去的方向,神情复杂。
他知道这次争执并未真正解决这位温家大少爷的心结,反而将那层薄薄的面纱撕裂得更彻底。
到底是怎么,变成如此境地的?问题出在哪里?是自己的问题吗?以目前的状况,自己真的还有和温绯乐再回到从前的机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