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绪佳只觉得方才似乎是听到了一点轻微的金属与木头摩擦的声音，可那好像也跟风的声音有些类似，一时之间不能确定。

温绯乐缓缓收势，把木剑往自己肩上一放，带着笑转身看向面色不变的温涯：“爷爷，我这练了一个月的剑，反应怎么样？刚才我接到——”

“真是不知是不是该说你年少无知，竟然连是否对剑都没有感觉么？”

温涯一眼扫来，淡淡地反问温绯乐。

红衣少年眉头一皱，“不是，爷爷，您这可就不地道了，我方才不是分明——”

话未说完，再一次被温涯打断“你竟然连碰到的是撕裂空气的声音还是剑身相击的声音都分辨不出来吗？”

温绯乐把目光移开，果然如此。

他这一个月来一直在琢磨，按照爷爷的性格，为什么会给自己立下这样一个约定。

爷爷分明是知道他的性格的，凡是他想要做的事情，很少没有做不成的。

所以说是一个月，其实爷爷压根就没想让他赢下今天的比试，不过是拖延时间罢了。

好在，温二少爷早就有所准备。

“是，我是没怎么见过剑客之间的比试，今天也不过是我第二次与人对剑，”温绯乐知道若是要过关，还是不能硬碰硬，“经验不足呢，就要多想办法，所以孙儿我用了一点小小的方法。”

温涯眼神微咪，温绯乐还没有开口解释，却见一只蝴蝶从花丛中被吸引而来，停在了温涯朝暝剑的剑尖上。

定睛看去，朝暝剑的剑身上有一小块亮晶晶的，泛着香甜的气息，竟然是蜂蜜！

温绯乐把扛在肩上的木剑往前一递：“我手上的木剑剑刃上涂了蜂蜜，方才若是没有对上剑，只是擦过剑气的话，您的剑上怎么会有蜂蜜呢？”

温绯乐手上的木剑剑刃上确实亮晶晶的，不过因为是木剑，所以大家都只当是上了些清漆，没有想过竟然涂的是蜂蜜！

温涯是真没想到自己的好孙子会给自己来这一出，他把手上的朝暝剑往温绯乐的方向一掷：

“把剑给我擦干净，明日清晨来后山。”

说完便走了。

温绯乐接住剑，脸上忍不住露出个笑：“绯乐明白。”

看见爷爷离去的背影，又忍不住挥挥手：“明日见啊，爷爷！”

可怜温涯纵横江湖二十年，却差点因为这一句话而跌跤。

温涯心下暗叹，在他一门心思想要赢下温绯乐的时候，他在这场比剑中就已经输了。

剑客之间比剑除了剑招和内力的高下之外，最重要的就是作为剑客的剑心。

剑心决定了一个剑客拔剑时是否足够果决，若是有必胜之心，那么即便是三流的剑客也可与一流高手过上一招。

旁人不知温涯的内心，温涯却知道，与温绯乐那纯粹的拔剑之心相比，他要考虑的东西太多，所以从拔剑开始他就犹豫了，这注定是一场他无法赢下的比剑。

————

李意言在拒绝了杨绘情之后，终于得以抽身下山。

此次去上阳城，除了给自己的灵芸纱寻一块可以炼化的材料之外，还有一事就是去自己的药铺看看。

自从三个月前开始准备赤水之行开始，李意言就再没去铺子看过。

没想到一晃眼，竟然已经过去三个月了，这三个月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药峰与剑峰的选拔、李意言前往赤水、少年会、流觞宴，后来之后又是与温绯乐的争吵，迎接师弟们、以及杨绘情的情愫……

再次踏进上阳城，李意言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分明上一次来就是在新秀堂招收新弟子。

可这东西二市确实是好久没去了。

自己还真是个甩手掌柜。

上次来招收弟子，李意言本来是想抽空去自己的药铺看两眼的，可谁成想大师兄直接喝酒去了，那他自然走不开。

而且他也不是很想让少华派的师兄弟们知道自己他跟上阳城药铺的关系。

在离开之前，他跟楚绪佳说了自己有事情要出一趟远门，托他代为照看一二。

今日来到门前一看，一言堂药铺门前正开张，秩序井然。

李意言想着今日既然来了，那便坐诊，看看目前可有什么新的病症出现。

他之前在藏书峰的时候，就从估计中发现了不少此前从未有人提及过的病症，还有待药师去解决。

或者是过往流传下来有解决之法的病症，但是部分药草已经许久未曾出现了，药方也久未有人成功炼制过了。

这些都像是给了李意言新的思路，他觉得既然药道的本心就是为了悬壶济世，那么就不应该有差等的分别。

即便是罕见的病症也应该和普通的病症一样，尽力寻求救治之法才是，而不是因为救治起来特别困难，或者少见而就放弃。

毕竟，在药师眼里，那些患了少见的病症的患者只是他经受的成千上万接诊对象中的一个，但是对于病人而言，那却是他的一生，是他活下去的全部希望。

因此，李意言相较于贺悉观师兄选择御针术，继续精进，他觉得自己更喜欢挑战和探索，试试看能否用现有的药材之间搭配药理的组合，找到更多的解决之道。

正因为有意义，所以李意言觉得值得。

若说剑道是为了自身的实力增强，然后再用自身的实力去维持外在的秩序，那么药道本身就是为了他人，救苍生的同时也是在救自己，为他所救的天下苍生都会成为保护他的力量。

既然如此，那么二者无论选择哪一个，其实都是殊途同归，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李意言已经在古籍中发现了很多的疑难杂症，可是有些疑难杂症的记载并不详细，甚至有一些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反而是民间药铺经常会遇到一些奇怪的病症，普通药师无法解决，李意言既然来了，便决定在此坐诊。

这药铺名义上是他的，可李意言这么长时间都不在，一切都是楚绪佳在为他打点，李意言实在是觉得不好意思，这干脆改成楚家的产业得了。

方才他在这城中一路行来，有不少人认出了他，这三个多月的时间，在赤水的消息终于在江湖上广泛传播开来。

连带着李意言、唐孟楠、宋非夷的名字在江湖上响亮起来。

唐孟楠和宋非夷并不是第一次亮相，因此李意言的名字乍一出现便成了不少人津津乐道的重点。

他的长相、身高、特征、衣着、气质等等各个方面，被人品头论足一番。

江湖众人多有标志性的物件，唐孟楠的无情剑、宋非夷的药箱、谢惠琏的快意剑，可李意言似乎什么也没有。

唯一最好辨认的药峰弟子服加精钢长剑，也因为意凡剑被唐孟楠一剑劈碎而断裂。

而李意言虽然气质并不张扬，将长相清秀俊朗、颇为不俗，于是更加成为了讨论的热点。

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李意言从一言堂门前经过之后，并未进去，而是先去上阳商会谢过楚绪佳。

可楚绪佳不在，听商会的管事说，楚大公子近日里似乎是家里有什么人病了，已经好几日都未曾来过了。

“是何病症？楚公子帮了我大忙，可需我上门为他诊治一二？”

李意言没见到人，想了想主动说道。

那管事不敢自作主张，他也摸不准眼前之人与楚绪佳之间的交情到底有多深。

毕竟生意人，朋友遍天下才好做事。

可观这李药师对楚公子的家里事不是很清楚，想来至少不是什么非常亲密的朋友。

思及此，那管事拿定了主意：“李公子，要不小的替您在这儿留个口信，等楚公子来了，小的转告公子，如何？”

李意言想了想，也只能如此了，若是贸然拜访，还是有些唐突。

然后，又拜托管事的，替他寻了个斗笠。

带上斗笠，从一言堂的后门进了去。

这上阳城中的百姓，以普通病症较多。

李意言一连看了好几个，给开了药方，用的都是自己之前改良过的方子。

“下一位！”他还在琢磨刚才的方子有没有可以用其他药材进行替换的地方。

有一个人缓缓走近，李意言并未在意。

他坐在药铺进门后左手边，前面摆了一张屏风，和外面来往抓药的人隔开来。

荆远客看着眼前之人还在沉思的样子，警觉性也太差了。

作为右护法，荆远客是魔教此行来中原打探消息的人中武功最高的。

只可惜，为了掩护其余人顺利潜入，在北境前沿，他在与清水剑派众人的缠斗中收了些伤。

正道的人真是虚伪，自己人比剑的时候都是一打一，怎么到他这儿就变成围攻了？

荆远客没好气地想，也不知是不是现在中原的风气如此，这一次中原的赤水大比好像也改成围攻乱斗了，这正道的行事作风倒是跟魔教越来越像了——简而言之，不择手段。

不过，李意言的一举成名倒是在荆远客的意料之内。

收集了四方武林的消息之后，荆远客很快就注意到了还刚进入少华派不久的李意言。

此行而来，荆远客的主要任务之一就是搜集中原有可能会对魔教造成阻碍之人的名录。

各大隐世家族和宗门大派自不必说，最重要的是此前，清世之战中，原本魔教已经取得节节胜利，却突然冒出了个易达祖师。

对于易达祖师，魔教已寻到办法，而荆远客的任务就是找出中原武林可能有的第二个易达祖师。

找出来，除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