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啦一阵开锁声后,外面几人走了进来,最后一人关上了房门。
而后有人拿出火折子,点亮了案上灯烛。
四下由暗转明,眯了眯眼睛方能适应,孟云知定睛一看,点灯的竟是他亲爹,还有一男一女,正是安月公主和一个微微发福的陌生中年男人。
点灯这种事都不假手他人,而且没让任何一个下人前来使唤,他们是要商量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那陌生男人朗声笑道:“孟大人太过于小心了吧?盟主只不过让鄙人转达一些琐事而已,边城后续都已安排妥当,庆和县主和二王子仍旧和和美美,夫唱妇随。”
孟云知脑袋忽地一炸,这声音……这声音似曾相识,太有辨识度了!
他神经绷紧,大脑急速转动起来。
对了!是锦州城万梅山庄!
他和萧千落去夜探万梅山庄时,刚好听了一场这人和万庄主夫人的床头好戏。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人他姓许!
他怎么会在这里!
还有,他说的盟主是谁?是魔教吗?
果然,孟良呵呵一笑:“还请许先生见谅,上京城不比别处,此间耳目纷杂,公主府那边人事众多,也难于防范,还是本官这边稍微清静些,可放心直言,尽抒本意。”
安月公主李媗招呼他落座:“许先生,请!”
“多谢公主殿下!”
此人色眯眯地一抬眼,却不敢太过露骨,眼角余梢从她晃动的发簪步摇上一扫而过,落于颈肩,最后恋恋不舍地收了回去。
李媗眸中闪过一抹厌恶,又迅速隐去了,恭恭敬敬问道:“许先生,嫣儿她自小刁蛮任性,吃不了苦,这次出门这么久,怕是给教主和二王子他们添了不少麻烦,先生若是有心,就不能将她劝回来么?事成之后,本宫定会重重酬谢!”
那人眼一眯,轻声哼道:“殿下,您当这是过家家玩呢?此路本就不可回头,县主安安分分待在那边,盟主他才能放心,我许辽就是有三个胆子,也不敢忤逆盟主!”
“再说,当初可是她自己非要跟过去的,又没人逼迫她,而且,当年之事,公主您可没忘吧?既然和荣贵妃三皇子踏上了同一条船,许某劝您,还是好好助她走下去吧!您俩自小相识,关系亲厚,事成之后,她总不会亏待你们一家!”
李媗暗暗攥着拳头,指甲几乎要掐到肉里面去了,当年是她受了骗,脑子一热做了帮凶,如今却被要挟成了筹码。
还有嫣儿那个蠢东西!更加让她骑虎难下,儿女都是讨债鬼!这句话果真没说错!
孟良闷不作声,连个屁都没放,只垂眸静静地听他们俩说话。
李媗平静下来,自嘲一笑:“是本宫思虑不周了,还请许先生见谅,不知这次盟主又提了何要求?”
“那倒没有。”许辽摸了摸下巴,“只是可惜,若是当初县主没走,同那武平王成就一段好姻缘,再顺便将他说动进来共举大事,那我们的胜算就更大了。”
李媗嘴角抽了抽,没有接话,如果真如他所说,嫣儿顺利成了亲,那她根本不会走上这条道,而是早就去宫中哭求皇上原谅她早年做的事了。
许辽也知不可能,又道:“若是孟大人还有一女也好,便直接顶替了县主身份,总好过如今这个,雌雄各殊,万一哪天暴露了也麻烦。话说,这个怎么样?有没有可能听你们的话?”
李媗不禁有些后悔,早年间孟良是有几个姬妾先于她怀上,都被她花心思弄掉了,其中不乏有女孩。而那个秦双雨,她碍于荣妃的面子迟迟没有下手,谁知竟然是那样的真相。
孟良摇了摇头:“他自小就被带走了,与我二人并不亲厚,后来……本官得知了真相,便连书信也懒得修一封,直到这次嫣儿惹了祸,才让人去信诓他回来顶一下。”
果然!
这可恶的老东西!
孟云知在梁上捏紧了手指。
不过,他说的真相,那又是什么?
只听他爹又道:“就算他曾经对这个家怀有一丝亲情,这次擅自将他送去成亲,恐怕现如今也只剩下怨恨了,怎还会听我们的话?到这时隐忍未发,或许是怕闹大后他自己受到牵连罢了。”
猜的还真对,这老狐狸!
李媗蹙眉道:“近日探子来报,武平王好像住到了别院那边,也不知有没有发现此事。”
“发现又如何?过了这么久,又不是刚成亲。”许辽嗤声道,“你们咬死不认就行了,他说王妃是假,你们就问他要真的,反正是在成亲几月后出的事,谁能证明不是他们俩合谋来反咬孟府一口?”
“信又不是你们亲笔写的,谁又能相信,他曾是孟府的小公子,而不是别人冒充的呢?世人皆知,小公子多年前便已夭折。”
李媗松口气,点了点头。
孟良没吭声,似乎也认可这个说法。
孟云知越听越心凉,他当初猜得没错,果然是当他死了,死了还要再利用一把。
“好了,那边既是条无用的线,就先不管他,咱们来说说边城那边的布置,药人和线人都好安排,但为保在那些墙头草官员中顺利行走,还需借公主您的令牌一用。”
许辽虚浮的双眼泡内闪出一丝精光。
李媗迟疑道:“三皇子没给你们吗?这次毕竟是借他的名义——”
许辽微微一笑:“不管荣贵妃还是三皇子,都不如公主殿下的令牌好使,皇储未定,在世人眼中,公主可是真正站在皇上这边的。”
确实,她一生锦衣玉食尊荣无比,若不是一再行差踏错,谁能想到她竟然也能叛变呢?
这次,是真的难下贼船了,破釜沉舟一般,李媗将令牌交到了他的手里。
“好!痛快!”任务完成,许辽哈哈大笑几声站起身来,向他们保证道,“还请殿下和孟大人放心,县主她定然会平安无虞回到你们身边。”
“时辰也不早了,鄙人就不多打扰,先告辞了,如有意外,会令人再行通报。”
“好,许先生慢走!”
离去之前,孟良想了想,将抽屉中的书信找出来揣在了怀里,随后熄灯锁门,像从未有人造访过此处一般。
孟云知早已听出一身冷汗,缓了几息,才跳下梁来。
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的亲爹要造反!
已经不管他这个儿子的死活了,他亲爹一家三口要联合荣贵妃三皇子造反,还有魔教。
信角那簇火焰,若他猜得没错,就是焚天教!
可那个许辽称之为盟主,难不成,他们又组成魔教联盟了?
谋逆是死罪,还可能会株连九族,哪怕不认这个儿子了,可若是朝廷想查,他恐怕也难逃一死。
而且,他们一旦失败,定会将他咬出来,甚至会连累武平王府。
这一家子混蛋!找死还要拉上别人垫背!
怎么办?是去告发还是隐姓埋名远走天涯?
重要的是还有魔教,魔教一旦卷土重来,必定会生灵涂炭,戕害无辜百姓,哪怕作为江湖散客也不能坐视不理。
烦死了真是!
孟云知心里问候了一遍他们家人,打开窗户跳了出去。
想了想,他又将窗户关好,拿出短匕将内侧的木闩别了回去。
耽误得有些久了,回到偏门处,那两名暗卫正急得挠墙,刚打算进去找他,见他平安出来,不由得大松一口气。
孟云知将头一甩:“走!”
看似酷帅潇洒,实则心里正骂着那些人祖宗十八代。
回到城南青山竹舍,时间已是后半夜,萧千落刚经过今晚的夜魂销发作,忍了一头冷汗。
这次没人安抚,难熬了许多,果然是由奢入俭难,萧千落不由苦笑。
见孟云知顺利回来,心下一松,身上也好受了一些,打起精神问道:“如何?没遇到麻烦吧?”
“没,我自己的家,那还不是如履平地一般?哪怕闭着眼睛也能找到路。”孟云知故作轻松回他道。
还是先不告知他那些糟心事好了,等他的解药有了眉目再说。
孟云知拧干帕子,帮他擦着额面颈间汗渍。
萧千落伸手探他腕间,又往上游走了几指,皱眉道:“你也出了汗?”
孟云知打掉他的手,不甚在意道:“跑那么远能没汗么?我等下去沐浴。”
“那你快些去,洗完早点睡,我自己来。”萧千落接过他手中的帕子。
“好,知道。”
时间太晚,孟云知洗完回来之后倒头便睡,连亲热都省了。
萧千落徒生出独守空房的悲凉之感来,见他如此疲惫,又十分心疼,亲了亲他的后脑勺,搂着人一道睡去。
直到日上三竿,二人方才起身,想起大师兄还在客栈等着,吃了点东西后又悄然赶去有间客栈。
到了之后,孟云知暗地吩咐袁大升:“莲心作为姑娘家不方便去醉月楼,你去一趟,让雪娘统计一下魔教的重要人物名单给我。”
袁大升一惊:“魔教?”
他们只是偶尔偷个东西寻个宝而已,怎么会惹上魔教!
孟云知往他脑袋上一拍:“让你去便去,哪那么多废话!”
“欸!得嘞。”
袁大升赶紧将头发梳整齐,迅速拾掇一番,前往上京城的销金之地。
快至中午了,顾隐川等得有些焦躁,见他俩姗姗来迟,踌躇问道:“起这么晚么?”
“嗯,昨天睡得太迟,所以起晚了。”孟云知浑然不觉,又打了个哈欠。
顾隐川一噎,他完全不想知道,他们俩为什么会睡得太迟。
不过孟云知很快就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
“大师兄!子沐说他会继续帮忙找另一半的心诀,但他不打算练了,我决定随他一道去西雍寻找大漠火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