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一早,张伯小打了个哈欠,看见长命正要去开门,摆摆手示意他打扫卫生就好,小声安排:“你们打扫的时候务必小声一些,少爷近日疲累,别被你们吵醒了。”
安排完去开门的路上还闲不下来,观赏一下庭院里的花草,把少爷昨日放在凉亭里翻页的书本合好,晃晃小少爷的小秋千,心想今天真是美好的一天!
喜气洋洋的打开房门,突然与两位陌生人来了个面对面。
……
好心情戛然而止!
此等习武之人莫名出现,莫非少爷的住处已然暴露??
电光火石间张伯想迅速合上房门!
顾甲见状连忙用抬起来本来打算敲门的手抵住门沿,暗暗叫苦,都不敢回头去看楚霄的表情!
今日他若是让这个房门在他面前关上,那他便可在这门前以死谢罪了。
“且慢!我知我等突然造访,失了礼仪。但是还请您见下我家主子,再做决断。”
此时穆十、穆十一悄无声息出现在张伯身边,已然准备出手。剑拔弩张之间,顾甲连忙侧身,露出了其身后负手而立的太子殿下。
楚霄微勾嘴角:“张伯可还安好?”
张伯呆滞的用手揉了揉眼睛……
又揉了揉眼睛……
待看清来人后,吓得慌忙松开用力关门的手。
我的妈呀,真是太子殿下!
穆十、穆十一看见太子殿下,弯腰、抱拳、行礼、遁走,一气呵成,眨眼间便隐去了身形。
惟恐脚程慢了,大祸临头!
楚霄挑眉,暗卫?
只有张伯在门口凌乱。
现在自己也是有本事了,都敢带人要给太子殿下比划一下了。
但是没有人能救的了他,张伯只有硬着头皮毕恭毕敬把太子殿下连同顾甲顾乙迎进门:“不知殿下驾到,老奴失礼。”
“多年未见,还以为张伯不识得孤了。”楚霄虽一大早被拦在门外,但仍语气淡淡,甚至还有闲暇拿起穆青云放在庭院里的书本翻翻。
当日穆青云刚离开,楚霄就安排平安告知了所有亲卫,以后穆青云前来不必阻拦,梅苑任何地方他均去得。结果自己一大早兴致勃勃而来,想不到却被当成刺客拦在门外。
可见穆青云根本没给他的亲信们说起自己!
想到这,楚霄的面色不由得冷了几分。
顾甲不由得在心里同情了一下这位年过半百的张伯,自家主子一早起来,换了数套衣衫,不是对配饰不满意,就是对头冠不入眼,两人忙活了一早,最后好不容易勉强哄的这位爷出门,还整了这一遭。
张伯哪里听不出来楚霄话里的意思,他可不会天真的以为这位爷闲来无事在给他拉家常,默默的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殿下这是哪里的话!这么多年来,少爷可是时常念叨殿下的。”
听闻这话,楚霄停住了脚步,饶有兴致的转过身:“哦?是怎么念着的?你可愿说与孤听一下。”
……
不是,谁家好人还正儿八经的问啊!
张伯汗如雨下、正准备胡说八道一通,哄太子殿下开心之时,忽听见一道天籁:“殿下怎么来的如此早?”
此刻在张伯的眼中,听见自己主子声音的太子殿下,表情突然从充满玩味变成了温善和煦。
变脸之快,令人惊叹!
楚霄转身见穆青云身着一件单衣站在门口,几步上前,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递给他:“虽已入春,但早上寒风露重,怎么不多穿一些出来。”
穆青云也不客气,看看楚霄穿着,确认太子殿下解下披风不会着凉后,拿着披风给自己披上了。
“谢殿下!在里间听见您说话了,一时着急就先出来了。”
一早上窝了一肚子火的太子殿下瞬间开心了起来。
看穆青云披好披风,又伸手给他拢了拢,方才回答他刚刚的问题:“孤一早闲来无事,想着还没来过你的住处,便过来了。”
“啊~”穆青云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楚霄见状声音又轻了几分:“吵到你了?”
一大早被吓出一身汗的张伯:??
一大早被太子殿下指使的团团转的顾甲顾乙:??
那我们这一大早算什么!
请苍天!辩忠奸!
……
穆青云摇了摇头:“无妨,也该起了,我先去更衣,殿下稍候我片刻。让张伯先给您上茶。”
太子殿下莫名的好说话:“不用麻烦,你先更衣,孤去外面等着就好。”
穆青云???
说的好好的作何非要去外面?
是隐藏的太好,想给自己的差事增加点难度吗?
只能勉力劝慰:“殿下如今微服来此,正是应该小心谨慎的时候……”
楚霄这时完全没有了刚刚那副要给所有人问罪的阎罗样,倒是一幅外室登堂入室的做派,斜睨了一眼张伯,低下头轻声说道:“刚刚来寻你,许是数载未见,你的手下竟不识孤,被阻于门外良久。想必是孤虽为太子,有些地方也是不能轻易进的。”
张伯疑惑?
……
他整这一幅外室做派做什么?
就因为我刚刚要关门??
连张伯都听出来了,穆青云再听不出来,真是白瞎自己这几年寒窗苦读了。
控制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是我的过错,竟让殿下平白受了这许久的诘难。”说着让身示意楚霄先进房间:“殿下勿怪,您光临寒舍,我等定扫塌相迎。”
楚霄被穆青云这一声笑得也有些不好意思,暗怪自己刚刚竟没沉住气。
但太子殿下向来懂得安慰自己,话说也说了,状告也告了,此番也算是孤大获全胜!
因此开心的抿抿嘴,进了房间。
屋内。
穆青云先到里间更衣,留楚霄在外间坐下歇息,楚霄看着屋子里的陈设,只有几幅简单的字画挂在房内,不仅没有伺候的人,贵重摆件更无一件。
楚霄咂舌,单看这间屋子,绝对想不出来其主人竟是归宁楼的幕后东家!
从见面开始穆青云就多次同他强调,自己过的很好!其中真假,一目便知。
太子殿下仅看屋内摆件就得出结论,穆青云也许确实把归宁楼经营的很好,但对待自己的生活却太过随意。
楚霄刚刚告完状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正好此时穆青云在里间对着两个鲛丝缠玉护腕犯难。他平日多穿的是广袖衣衫,也用不到护腕,今日换了一身碧缎劲衣,奈何自己摆弄了许久,也没扣好。
只好拿着护腕出来,想给张伯请教一番。
出来就看见太子殿下恹恹的坐在桌边,不知道在想什么。但是也没出声询问,每个人心里酝酿的是湖泊还是沼泽,也许并不想让旁人知晓。
于是其故意弄出来了点动静,走到楚霄身边,给他倒了杯茶:“殿下,先饮些茶水,稍后我吩咐人在膳堂布菜。”
楚霄看着穆青云给他倒茶,下意识的不想让其做这些,环顾一圈,房间里只有他俩,况且在他环顾的间隙,穆青云已经行云流水的给他的杯子里添好了茶水,他只能作罢:“你这屋里怎么也没个伺候的人。”
“殿下也知,我自小不喜人近身伺候。况且平日里还有张伯。”穆青云说着不忘替自己的手下美言:“可谓是事事周全!”
楚霄低头喝茶,动作自有一派持重端方的风骨,但耳朵是说聋就聋的,是说听不见就听不见的。
穆青云顿觉好笑,但护腕还没扣上,也不理会小心眼的太子殿下,朝门外喊:“张伯,进来帮我扣下护腕。”
楚霄闻言,瞬间放下茶盏,如临大敌,孤如今就在这里坐着,焉有让别人登堂入室的道理?
“不必进来了!”
楚霄瞬间起身,拿过穆青云手中的护腕:“孤在这里,哪里还用的着别人?”
接着边麻利的给穆青云把护腕扣好,边低头小声嘟囔:“孤伺候你。”
穆青云看着低头给自己扣护腕的太子,恍然间好像回到了多年前东宫的一个秋天。他一时兴起差人给做了个秋千,自然兴致勃勃的要荡起来试试,结果荡的太高,不小心从秋千上跌了下来,膝盖上破了一大块。
当时只有六岁的太子殿下勃然大怒,以为是伺候的人不尽心,才使他遭了祸。当时楚霄年纪虽小,但威仪甚重。纵有他的求情,他身边伺候的人也没免掉一通责罚。
此后对待他的种种,太子殿下更是事事亲力亲为,方给他养成了日后骄矜的性子。
可他伤好之后,记吃不记打……第一时间又要去玩!
楚霄不放心宫人伺候,小小的人儿站在身后推他,旁边围了一圈宫人,看着比自己推还更心惊肉跳。
一则怕太子殿下龙体有损,二则又怕秋千上的穆小公子再出事端。
那时虽然日子鸡飞狗跳,但确实是他十八载中难得有趣的时光了。
往后任谁也想不到,不过短短四年光景,便物是人非,两人之间相隔千里,期间再无音信。
穆青云看着如今已与自己身量齐高的太子殿下,彷佛间与那个在其身后吃力推秋千的小小人儿重合了起来。就像十年前他随手在秋千上寄上的发带,原本以为再也无缘得见,但十年后等他再造了一个秋千,却发现上面所存在的远在千里之外的发带,久久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