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江城的上空一只信鸽悄然飞离,飞鸽识途,几经辗转被一双手牢牢接住,这只手的主人取下他腿边藏着的信件,越过层层回廊,由远及近的迈进御书房,将信件交至庆平帝手中。
庆平帝拿到陈洪飞鸽传回的信件,颇有些急切的拆开,看到里面内容之后大失所望,多次出入赌场之事对太子来说可谓是不痛不痒,他若发作,倒显得他为父苛刻。
犹豫再三,终是伸手将信件递给在旁候着的仪嫔,示意其销毁。
仪嫔自六年前被降为贵人后,只两年,庆平帝又下旨,寻了个由头,给她恢复了位分。此事当时在宫中还引起了颇大的争议,最不满意的就是现在给她同在嫔位的南嫔了。
仪嫔稍垂眉眼,她不满能做什么呢?后宫之中,靠家世、靠美貌宠爱只能是一时的。只有让今上以为你只能依附于他,才会怜惜你,才能圣宠不断。
龙案上的烛火摇曳,庆平帝手掌覆额,闭目忧思。
自他登基之初,内乱将平,百废待兴。万事均要仰仗穆府与顾府,他这个君王真可谓是名存实亡。
民间似有童谣传唱,穆顾撑朝堂,大乾岁月长……
他如何能忍?
因此在他的授意下,才有了六年前穆固通敌叛国之事,但他也只是想把楚家的江山牢牢握在楚家人手中,何错之有?
穆府灭门,紧接着顾老爷子告老,他本以为自己从此可以高枕无忧,但是想不到自己的儿子却慢慢生出了獠牙。
六年来,朝中拥立正统之人不在少数。随着自己年岁渐长,朝廷诸事也逐渐力不从心,太子风头却越来越盛,长此以往,这天下是他们楚家的天下还是顾家的!
思及此,他看了看龙案之前心不在焉的大皇子楚霈,不禁怒上心头,抄起手边的茶盏扔了过去,堪堪正中大皇子的额头。
大皇子正在计划怎么把太子嗜赌的消息散布出去,猛然间一物擦额而过,直直给他吓出了一身冷汗,完全不知自己哪里惹怒了父皇,但皇父皇父,先为君王后为父亲,大皇子不敢辩驳半句,只敢慌忙跪下请罪:“父皇恕罪。”
仪嫔也吓了一大跳,实在不知庆平帝因何动怒,因此慌忙走过去给大皇子跪在一处,语气一贯的娇娇柔柔:“圣上息怒,霈儿若有大错,您只管教导便是,何必如此大动干戈,若是因此损伤了龙体可真真是臣妾与霈儿的罪过了。”
庆平帝扔了茶盏,心中的怒火也稍稍平了一些,看着跪在下方的两人,恨铁不成钢道:“你但凡争点气,也不会事事被太子压得死死的。朕聪明一世,怎生出了你这个蠢笨玩意儿。”
仪嫔闻言大惊,楚霈平白受了庆平帝的怒火倒是无碍,但闻此之意,竟是要放弃楚霈的意思,那怎么能行?
她出身低微,入庆王府被许的也是最低的位分,整日言行战战兢兢,生怕得罪了什么大人物。
但这些就因为她出身低微就合该承受吗?
他看着为人处世面面俱到的顾晚,除了羡慕还滋生了一丝嫉妒。她想若她自小生在顾府,长在顾府,肯定要比顾晚做的还要好一些的。
再后来,容妃进了宫,因容艺两绝,家族鼎盛,着实从一入宫就开始圣宠不衰,其为人直言直语,是从来不怕得罪人的。可恨的是连皇后娘娘对其都多有照拂,真可谓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但是好在苍天有眼,顾晚早逝,穆府又满门皆丧,容妃现在过的怕还没她如意!
仪嫔圣宠多年,深谙庆平心思,叩首后久久不起,肩膀颤抖,一幅臣服之态:“圣上息怒,都是臣妾的过错,是臣妾才疏学浅,家境低微,才致使霈儿一无外家帮扶,二无得力之士,比之太子殿下,实在是相较不能。”
庆平帝闻得此言,看着跪地的仪嫔和楚霈,也想到了潜邸之时,仪嫔就是这样柔柔弱弱的样子,初见他就认为仪嫔与他才是同路之人。
“罢了,起来吧。”
当时自己喜欢仪嫔不也是因为她知晓朕之心意,无得力娘家,免生外戚干政之祸事!如今楚霈处处被太子压制也在情理之中。
因此庆平帝缓和了语气,摆摆手:“你们先退下吧。”
仪嫔听到庆平帝缓和了语气,知道他应是想到了自己和楚霈的处境,今日这关虽险但也算过去了,因此不敢耽搁,告退后匆匆领着楚霈退了下去。
不几日,太子殿下嗜赌的消息在宫中不胫而走,庆平帝简直被大皇子蠢笨的没有脾气。
但太子名声受损他也乐见其成,因此并未加以干预。
玉容宫内。
如月匆匆自外面归来,满脸气愤:“娘娘,宫中在传太子殿下嗜赌之事,皇上……”如月说着才发觉此言大不敬,只能紧急制住话头,小声嘟囔:“皇上也不彻查一下……。”
容妃懒懒的放下话本,倒没那么多顾虑:“他乐见其成的事情,彻查什么?”
“娘娘哎,慎言。您不久前才重获盛宠,可不敢如此说话。”
容妃甚是不雅的翻了一个白眼:“名声这东西,一念时好一念时坏,谁也控制不了,本宫倒认为无须担忧。”
说着容妃啧了一声,微皱柳眉,自言自语道:“以前也没发现咱殿下有这个癖好呀……”
……
王都舆论中心的太子殿下今日又雷打不动的来归宁楼点卯了。
刚迈进门,楚霄就看见柜台后站着的穆二,环顾一圈微微挑眉。往常他来就算不能相见,穆青云也必是在二楼等着的。今日竟不见人影。太子殿下目光寻了一圈无果,又重新钉在穆二身上。
你主子呢?
穆二朝门外怒了努嘴,示意出去了。
众人紧随,楚霄也不好耽误,只能先去了常去的雅间。
街上人群熙熙攘攘,多的是贩夫走卒和外地客商,穆青云戴着帷帽行于其中倒也不显突兀。
临街小贩在吆喝叫卖,一处簪子摊前,穆青云随手拿起一支银簪,目光却落在了侧方的人影上:“消息准确吗?”
“十成把握,主子。”
说话间,人影将要行出视线,穆青云随手将银簪递给穆一,示意其付账,自己小心跟前方的人影保持了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穆一苦哈哈的付完帐,同穆青云一起跟随前人拐进胡同,藏在一家围墙之后,看着那人左右环顾了下,进了院门,方才大胆说话:“此人为赵择府中的一位幕僚,名唤常山,替他处理过不少腌臜事儿。但他为人谨慎,咱楼暗探也是跟了月余才有了些收获。”
“院中所住何人?”
“此人主子应也认识……”穆一说到这里,故意卖了个关子。
穆青云也被勾起了兴趣,脑袋里把近来见过的人统统过了一遍,一人呼之欲出:“赵无期?”
穆一惊奇:“主子怎么知道?”
“顾甲特意向我提了一下,比武招亲原定之人姓赵,名无期,怀疑可能与赵择有些关系。”
穆青云简短的解释了一下,又看了看眼前的宅子,微微眯眼:“不对。”
穆一学着穆青云的样子,眯了眯眼睛,但这个宅子在他眼中没有任何变化,只能张嘴就问:“何处不对?”
“这个宅子不对,方才你我跟过来之时,我留意了一下宅子长宽尺寸,现在观其布局,它后方应有一个库房。”
穆青云瞬间将这个宅子的布局、赵择贪墨之案及赵无期等人联系到了一起,当机立断道:“此间事不是你我能解决的,安排两人在此地守着,我们回去告知殿下,封了这里。”
“是,主子。”穆一说完摆了摆手,立即有两名归宁楼的暗探出现其面前,穆一沉声吩咐:“盯紧此处,有何动静立即通知楼内。”
“属下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