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辉一脸不知所措地被冯进强拉到另一个空房间里,“砰”地关死了门。
他看着这个面色不善,穿着怪异,还带着荧光色胡子的人。钟辉感到头大。
当初,当他们的人带着这样的一个人物来到他面前时,他的第一反应是:
这个混混真的是大名鼎鼎的冯队吗?
当然这种话他是不可能说出口的。
钟辉能明显感受到面前这个人身上不断传出的压抑的怒气。
冯进上前踹开桌前的一把椅子,把椅子拉到门前一屁股坐下挡住去路,再次从兜里掏出一根烟点燃。
钟辉在这一天之内遇到了各种各样奇怪的人,他长记性了,只是站在原地,用冷冷的眼神警惕地看着冯进,等着对方先发话。
“知道我找你干嘛吗?”冯进的一侧脸抽动了一下,说话时浓烟不断的从口鼻冒出来。
说实话。
钟辉其实大概知道。
自从在爆炸现场的那阵耳鸣过后,那种奇妙的感觉就越来越剧烈了。
在运送莫曈的路上,老者嘴里一直在无意识的喃喃“因果倒转”。
因果倒转?
他的脑海中自从那以后就接连冒出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记忆。
有长得像自己七岁儿子的25岁左右的青年。
有在阴暗研究室里不断挣扎的实验体,
有惊天动地的,足以毁灭整个地球的大爆炸。
……
这记忆像是原本就存在一样,可在他的生平里又从未出现过相似的事。
如果一定要用一个比较恰当的比喻,这种感觉像是…有第二个有不同经历的失忆的自己恢复了记忆。
可恢复的记忆并没有到另一个自己的脑子里,而是进入了他的大脑。
……太抽象了。
“不知道。”可钟辉并不知道冯进的意思,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否认。
“不知道?”冯进的语气带着十分的怀疑,那个“不”字咬得极重。
钟辉没有回话,毫不避讳地直视他的眼睛。
冯进冷哼一声,他靠在椅背上吞云吐雾,用双腿支起椅子的两根前腿,紧靠着椅子的两根后腿不断地前后晃动着。
虽然他没有专门去读过心理学,但“精神控制”这一类天赋拥有久了,一些说谎的小把戏还是能看穿的。
通常人们会认为,说谎的人因为心虚,会不敢直视别人的眼睛。
但事实上,如果一个人说话的时候坚定地看着你的眼睛,那么他说谎的概率也很大,因为他很有可能是在确认你有没有看穿他的谎言。
尤其是钟辉这种,在听到类似这种“你知不知道为什么”的问题时,竟然会不经思考直接脱口而出否认的,很可疑。
“虽然我不知道你这里进行到哪一步了…”冯进把烟从嘴里拿出,椅子的前腿也实实地落在地上。
他身体前倾,把烟点燃的那一头对准钟辉,用敲烟灰的手势,把那根烟在空中上下晃动,用威胁的语气继续说道:
“…但老子刚刚在那个老不死的那儿揽了个大麻烦…啧,现在怨气很重,劝你在回答前好好思量一下。”
钟辉闻言皱紧了眉。他们总共见面的时间不到五分钟,冯进已经成功地败坏了他对对方的几乎所有好感。
钟辉从没有见过其他他们的自己人用这样无礼的语气说过话,也未见过任何人用这样没有礼貌的称呼去称呼莫曈。
他自己是一名科长,而对方只不过是一名战斗小队的队长。虽然他们并不在同一部工作,但身份差距还是有的。
现在的他却被对方关在房间里吸二手烟,还被像审问犯人一样问话,这使他的心中升起一股火气。
冯进看着钟辉的表情,把烟又塞回了嘴里,叼着烟歪嘴冷笑,说话的时候不断有浓烟随着他呼出的气息从嘴里的那条缝中流出:
“呵…你他妈不知道是吧?不知道好啊。不知道就由我来问你。
“TCD那儿原本有个在天赋者间蛮出名的女孩,编号009,叫什么…待晴,今年刚满三岁。”
TCD是“天赋儿童(Children)代养机构”的意思,TCD是在大战开始之后建立的,专门扶养没有去处的天赋者儿童。性质有点类似于政府资助的天赋儿童福利院,过了16岁会直接由政府分配工作。
听到“待晴”这个名字,钟辉的表情在一瞬间有微微的变化。
冯进又吸了一口,缓缓地吐出了烟,眼神瞥向手中泛着红光的烟头。
“…这孩子的天赋很特别,这事儿你知道的吧?”
“是。”
“…这孩子去年他妈被送进神经病院了,这事儿你知道的吧?”
“……”
“待晴之前是被你带着的,按理来说,这么小年纪的孩子TCD是不允许带出去的,但听说是上级的安排。
“去年听说你似乎被调去外出了,今年你一回来没多久,待晴进神经病院的消息就传开了。”
说到这儿,冯进脸上没有丝毫的笑意了,“我还奇怪呢,三岁的孩子,进神经病院?…谁他妈有病做出这种缺德的决定。
“所以我前两天去了趟那儿,那儿的儿童医生说,待晴的情况是什么什么…PS…TD反正什么四个字母的。”
“…PTSD。”钟辉的脸色渐渐发白,身侧的手指开始局促地蜷缩起来。
“啊对…就这个,创伤后应激障碍。我还想着呢,一个屁破障碍能有多严重?我就想着去病房看一眼。
“结果老子甚至他妈都没见到她,我只是隔着帘子站在她3米开外的地方。这孩子在我走近的一瞬间突然开始大叫,接着浑身抽搐心脏骤停。
“周围的医生听到警报声全部围上来抢救,电击啊什么的全部试过了都没鸟用。可你知道吗…”
冯进磨了下牙,呲着嘴抬眼看向钟辉,语速也放慢了下来,每一个字都咬得无比清晰:
“可当我后退到5米开外的时候…
“…医学奇迹他妈的发生了啊。”
“……”
不大的房间内,冯进穿着怪异的装束坐在椅子上堵着门,他的四周烟雾缭绕。
他看向钟辉的眼神顿时变得无比阴沉:
“把三岁的孩子干到神经病院 ,
“钟辉,
“你他妈对她做了什么?”
钟辉的眼皮微微颤抖了一下,吐出一口略带愠怒的气:“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她因为你的靠近产生了应激反应,怎么能扯到我身上?”
“扯?!你他妈的还要不要点脸?!”这个“扯”字的语气极其夸张和不可置信。像是再也压抑不住怒气,冯进怒目圆瞪,唰地站起身指着钟辉的鼻子破口大骂,
“妈的…穿的人模狗样,对这么小的孩子下手!我一个贼都做不出这种不是人的事!!”
虽然他智商不高,但是跟莫曈认识了四十几年,多少也学了点皮毛。
为什么医护人员靠近都没有事,自己一靠近就会引发应激反应?
因为他身上有特殊的强大异力波,而作为普通人的医护人员身上没有。结合待晴的特殊天赋,这一点不难想到。
恰好待晴前一年一直跟着同样有特殊强大异力波的钟辉。虽然两人的天赋并不是同一种类型,但是同样作为天赋bug的存在,异力波必定有很多相似之处。
太巧合的事情就不是巧合了。
“妈的…老子让你看看……”冯进恨恨地咬着烟,左手扶着右肩转动了一下,眼中不断迸射出压抑不住的怒火,脖子上的木珠随着他的动作不停地晃动着。
这是他要打人的前兆。
“…你到底在想什么啊?!”钟辉的脸也气得发红,他的两手不自然地握紧,
“不可否认,待晴的事情我的确有脱不开的责任,但不是你想的这种……”
“我呸!做过什么你他妈自己最清楚。”冯进吐掉嘴里快燃尽的烟,又往地上吐了口唾沫,缓缓向钟辉一步步逼近,指关节被掰得咔咔作响。
钟辉脑中的警铃作响,他大感不妙。
没错,待晴生病的事和他绝对扯不开关系,对此他甚至要承担主要责任。
但冯进明显是误会了。
这件事情另有隐情。
虽然两人同作为特殊天赋者,但一个是身经百战的战士,另一个是因为各种恐怖袭击而四处奔波的牛马。就这两个人,现在在这种地方打起来,钟辉的胜算可想而知。
“等等,你先别激动。”钟辉冷静了下来,两只手举到胸前做出基本防御的姿势缓缓后退。
“待晴的具体病因有档案留存的,TCD那儿也有留存相关的文件,包括体检报告复印件也是…虽然具体病因的档案你看不了。”他急忙道。
“为什么?”冯进呲着牙,甚至能看到他发白的牙龈。
“这个文件现在是国家二级机密型文件,入'传熠机密文档'了。”
冯进在空中被攥得咯咯作响的拳头突然停下了。
传熠?
这个名字一旦出来,他的身份就没有发言权了。
传熠,这个不透明的国家机构在A国一直是个很特殊的神秘存在。机构位置保密,工作内容保密,工作人员保密。所以即使工作了这么多年,冯进依然不清楚传熠的性质是什么,国家保密了。
传熠正在进行一个万分特殊、不可泄露的工作。
具体什么内容,他们内部没有人知道。但一旦“传熠”两个字一摆出来,他们所有人都要优先给它让路。
原本如果待晴的事情主要只是钟辉的责任,那冯进不管钟辉是出于什么理由,他高低要打上两拳给待晴泄泄愤。
但如果待晴的事牵扯到传熠,那么这件事的性质就变了。
“妈的……忘了你还有特殊身份了……”冯进一身气无处撒,用力地把拳头在空中一挥,发出拳头和空气摩擦的声音。他借着力自然而然转了个身在椅子上坐下,
“你们两个他妈的串通好的吧……把我把我惹一身火气,啧,这个骂不得那个打不得…我如果暴毙而亡的话,他妈的,老子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们…”
危机暂时解除,钟辉暗暗松了口气,稍微小幅度活动了一下站僵的腿。
今天糟透了,他的衣服几乎一整天都没有干过。
“我可以走了吗?”
“别急啊。”冯进自然地搭上了二郎腿,从口袋里掏出了烟盒,想再抽一支,却突然发现刚刚那一根已经是最后一根了。
他不满地砸了下嘴暗骂了一声,把烟盒用力摔到墙角。
“啧…还有一个问题。答完放你走。”
“说。”钟辉已经感到万分不耐烦了,但由于对方情绪不稳定,忌惮对方会一怒之下动手,还是强压着怒气。
冯进却深吸了一口气,眼神变得深沉,语气也小心翼翼了起来:“这个问题他妈太过重要了,你必须想好了再说。因为这个问题的答案可能会牵扯到很多人,这个人数之庞大,已经不能用人类已有的计数单位来丈量了。”
钟辉听到这里不禁愣了一下,下意识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
没记错的话,这样同样莫名其妙的话他今天已经听到第二遍了。
按照今天这一系列的经历来说,钟辉甚至能大概预料到冯进的下一句话会是什么,他会问…
“时间是怎么回事?”
…就是这句。
自从今天去了一趟那个所谓的“教堂”后,这些词和突然出现的记忆就像挥之不去的诅咒般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里。
…因果倒转?
…反神?
……时间?
稍加思量过后,钟辉决定把当时给莫曈的答案原封不动的再用一遍:
“……是神?”这个答案钟辉回答得特别心虚。
“嗯?”冯进两个胳膊抱在胸前,嘴唇向一边怪异地撇过去,似乎不确定自己刚刚听到了什么,
“你说什么?”
“是……神。”
空气短暂地凝结了一秒,接着,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冯进顿时发出爆笑,他在椅子上笑得前仰后合,椅子有些禁不住这样晃动的幅度发出轻轻的吱呀声。
他不停地拍打着大腿,连眼珠都有些向外突出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