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宗,主殿正中央,镶嵌于盘龙柱上的夜明珠冷冷映着下方的死寂。
一向沉稳冷静的九霄宗宗主此刻来回踱步,心急如焚,一旁的妻子仿佛一下苍老了十岁,不停地望着门口的方向,焦急地等待着消息。
大殿内凝固着令人窒息的寂静,仿佛要将周围的空气都冻结一般。
突然,殿门被猛地撞开,发出一声沉重的声响,两道裹着寒风的身影走入殿内。
“怎么样?!”
宁东祺看着两个一模一样的孩子,赶忙上前询问。
“可有找到!”
宁修素来俊美的脸庞此刻绷得死紧,口腔中的牙紧紧咬着,脸色铁青地摇摇头。
“药王谷和山下的镇子全都搜寻过一遍,没有昭昭的身影。”宁棠攥着拳头,冷声道:“我和小修请了问天阁的阁主查昭昭的方位,可他也不知……”
蓝鹤云闻言浑身一颤,往日温润典雅的眸子,此刻盛满了惊惶,只能靠紧紧掐着手中的东西,才稳住微微颤抖的指尖。
“究竟是谁……”
宁棠紧紧抿着唇。
今早,她见弟弟许久未起床,一开始还以为是昭昭昨日下山玩的太累,今早贪觉,可一直到临近中午,屋内依旧没有一丝动静。
宁棠心觉奇怪,犹豫再三,还是担心弟弟是身体有恙,推开门进去查看。
她走近床边一看,床上被褥玩偶乱作一团,本应睡在中间的青年却不翼而飞。
宁棠像被凭空泼了一盆冷水一般浑身发冷。
门口响起宁修的声音。
“宁棠?你在昭昭房间干嘛呢?”
宁棠僵硬地回头看他。
“……昭昭,是不是去了药王谷?”
“嗯?没啊,我刚从那边过来,微星他们正要找昭昭去呢,我给拦下了,一天天的这么早来找昭昭干什么,让昭昭多睡会儿不行么?”
宁修注意到宁棠脸上奇怪的表情,微微皱眉:“你怎么了?”
“昭昭……不见了。”
“砰”的一声,宁修捏碎了手里的琉璃杯。
“你说什么!?”
宁东祺和蓝鹤云在得知此事的第一时间,皆是两眼一黑,立刻派出护卫前去寻找。
宁棠冷声道:“我和小修检查了宗门的护山大阵,没有被损坏的痕迹……”
如果是悄然撕开结界又毫无声息地复原……不敢想破坏结界的那人,实力有多么恐怖。
而昭昭如果真的落入他手……
宁修咬着牙,桃花眼中翻滚着懊悔和愤怒:“昨日我随他们下山,曾感觉到一股强大的灵力笼罩,但只是一瞬间便消失不见……”
昨日察觉到那股灵力时,宁修并未多在意,只当是哪位宗门的某位来找问天阁阁主,匆匆回了九霄宗。
若是他昨日谨慎些,查出那人究竟是谁,或许昭昭就不会被掳走!
宁修越想越觉得胸中郁恨,手指不自觉狠狠掐着掌心,直到被宁棠一把抓住,才猛然醒过神来。
现在还不是他懊恼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找到昭昭!
先前出去搜查的高阶护卫带回消息。
“启禀宗主……我们,没有找到小少主……”
蓝鹤云的脸色瞬间褪尽最后一丝血色,垂眸看着手中死死攥着的魂灯。
宁棠和宁修也注视着母亲手中小小的灯盏,灯中的魂火发出淡淡的幽蓝光芒。
那是宁今是的本命魂灯。
魂火无恙,至少证明宁今是此刻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宁东祺难以压制胸中那团狂暴的怒火,额角青筋暴突,狂暴的灵力不受控制地外溢,一掌狠狠拍在宝座扶手上!
“究竟是谁掳走我儿!”
九霄宗的高阶护卫统领跪在大殿正中,他们已经许久没见宗主发如此大的火,纷纷低垂着头,不敢直视。
“接着找!”宁东祺的声音因愤怒而变得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中狠狠碾过。
“就算把整个修真界给我翻过来也要找到昭儿!!”
护卫统领单膝跪地,沉重的玄铁护膝砸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是!”
蓝鹤云从云袖中拿出九霄宗的弟子召令牌,沉声道。
“所有在外历练的九霄宗弟子听令!无论身处何地,无论所为何事,即刻放下一切!全力搜寻小少主宁今是——!”
随着最后一声令落,令牌周身发出纯粹蓝光,向着修真界四面八方,所有九霄宗弟子传达命令!
“此事暂时先不要对外宣扬,宗内所有弟子,一旦发现情况,立刻向宗门禀告!”
……
宁修站在从问天阁借来的法器——溯光镜前,面色凝重。
一丝灵力从指尖注入溯光镜中。
两人死死盯着变幻的镜面。
只见漆黑一片的房间中,一切安静如常,床上的人正乖乖沉睡着。
突然,画面猛地一阵剧烈摇晃,宁今是的正上方豁然出现一道裂缝!
一双苍白,毫无血色的手臂从缝隙中伸出,动作小心轻缓地将床上的青年从被子中剥出,随即,如同捕捉到猎物的巨蟒一般,瞬间搂紧怀里的人,从裂缝中消失不见。
整个过程只持续了短短不到五分钟,没有惊动九霄宗任何一道结界警报。
宁棠眼眸一沉。
九霄宗虽常年避世,却并未是块软柿子,药王谷在整个修真界地位显赫,不管是仙家还是魔族都有求于药王谷的丹药,没有谁会这么愚蠢的对九霄宗下手。
这个不知来历的歹人,更像是直接冲着昭昭去的。
可为什么?
昭昭从小体弱,一直养在宗内,从未让外界知晓许多,甚至就连最近醒来,知道的人也少之又少。
一旁的宁修显然也与宁棠的想法一致,他正要开口,谢微星气喘吁吁地跑进来。
“大师姐,太阿宗琅岐真人前来拜访您。”
贺琅?
宁棠微微皱眉,她与贺琅许久没见,怎么今日她突然来找自己?
宁修也认识贺琅,对她这突然拜访实属感觉奇怪,说道:“去看看吧。”
会客厅内,贺琅见到宁棠,微微一笑:“棠棠,好久不见。”
宁棠勉强一笑:“好久不见。”
贺琅看出她此刻心绪不顺,便也不绕弯子,直接开口道:“棠棠,你弟弟,是不是叫宁今是?”
话音刚落,她被猛地抓着领口,直直对上一张满是盛怒的脸。
漂亮的桃花眼里翻滚着滔天的怒火,几乎要喷涌而出。
宁修怒吼道:“你都知道什么!!”
宁棠忙上前抓住他的手腕:“小修,你先冷静!”
宁修不肯放手,宁棠知道此刻是劝不了他的,她看着贺琅平静的脸,眉头紧锁。
她与贺琅是多年至交好友,彼此可以交付生命,但贺琅在这时候问起他弟弟,不只是宁修炸了,宁棠自己也不免往不好的方向去想。
“贺琅,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贺琅任由宁修抓着自己的衣领,看着面前两人的反应,又想起来时听掌门师兄说起的那些,以及萧寒查到的,关峤渊已经将苍屿山的冰棺整个带走。
她终究还是接受了这荒诞的现实,在心中叹了口气,缓缓开口。
“宁今是,在关峤渊那里。”
什么?
宁棠与宁修皆是一愣。
“你说昭昭在谁那里!!”
宁修目眦欲裂,朝贺琅怒吼道。
宁棠猛然想起一件被她忽略的小事。
昭昭曾向自己打听关峤渊的事情。
那时她还觉得奇怪,昭昭与关峤渊可谓是两个世界的人,不仅从没见过,甚至在昭昭出生前,关峤渊就已经是太阿宗,苍屿山的峰主,常年闭关不出世。
昭昭怎么突然对关峤渊感了兴趣。
但当时宁今是说只是无意间听谢微星和江恩谈起,好奇而已。
如今看来,或许不是好奇那么简单……
*
宁今是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苍白的男人。
当关峤渊说要带他下山去看徐中长,孟三娘一行人时,他只觉得脑袋一片嗡嗡作响。
许久未曾有过的反胃感再度涌上来,宁今是捂着胃,死死盯着关峤渊。
关峤渊感觉到他的情绪波动,声音轻缓,如同哄着应激的小动物一般:“昭昭,不要激动……吃完饭我们,一起去看他们……”
他试图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可宁今是却只觉得从头到尾的冰冷。
他忍住喉咙里的不舒服,推开面前的瓷碗:“我不吃了。”
关峤渊的脸上闪过一瞬失落。
昭昭没吃多少,一会儿会饿的。
果然是因为他做的不好吃,让昭昭不满意了……
废物……
废物!!
暗处的影子一遍遍相互凌迟着,关峤渊不敢在宁今是面前露出一丝不对劲,笨拙地收起碗筷:“那我这就去洗碗,洗完我们一起下山。”
宁今是依旧没有回答,低头看着自己攥紧的拳头,关峤渊并不失落,反倒满脸幸福地洗着碗。
没关系……
昭昭没有吃饱也,没有关系。
他们可以像以前一样,在镇子上边逛边买零嘴吃,昭昭喜欢糖葫芦和糕点。
过去他愚蠢混沌之时,昭昭给别人买了好多好吃的,那时候的他其实也很想要,只是因为逞一时嘴硬,结果……
关峤渊在心里摇摇头,悄悄看了一眼宁今是,随后专心卖力地洗着碗。
……
看到坐在屋子里慢慢挑着草药的徐中长,宁今是突然感觉胸口一阵闷疼。
张大爷呆呆地坐在长椅上,手里拿着把蒲扇,一摇一摇地扇着风,不经意间慢慢转过头来,正巧看见站在门口瞪大双眼的宁今是。
宁今是对上张大爷的眼睛,薄唇微微一颤,却是发不出一点声音,身体剧烈颤抖。
关峤渊眼疾手快地扶着他。
“昭昭……”
若是之前,宁今是定然是直接推开他,可如今他浑身没有一点力气,虚虚地靠在男人温暖的怀抱之中。
关峤渊仿佛被巨大的幸福包裹着,胸膛之下不断冒出甜蜜的泡泡,他小心轻柔地揽着青年,知晓他的珍宝此刻情绪激动,难以立刻接受眼前的现实。
甜蜜温柔的声音在圆润莹白的耳边轻轻响起。
“昭昭不必害怕,那是真的徐先生,也是真的张大爷。”
镇上的大家都回来了。
关峤渊微微笑着,极尽温柔地安抚着怀里的人。
我们,再也不会离开这里。
从今以后,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永远。
苍白的手腕间,一抹鲜红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