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师，我想再问你一次。”
“我不会再去抵触过往的记忆，而你又是否愿意接受现在的我？”
维安西娅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西奥多，她唯一的弟子，也是她至今最大的执念。
她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早在自己捏碎记忆魔石的那一刻就已经明晰。
维安西娅伸出手，用力一扯，让两人的身体一同仰倒在被褥之上。
“好。”
侧头与西奥多四目相对，维安西娅给出了这句简短的答复。
紧接着，她看见那双深蓝的眸子里倏然亮起一抹光彩，笑容自那人的脸上悄然浮现。
于是维安西娅也情不自禁笑起来，柔软的温情与纯粹的喜悦流转于二人周身。
“你是我的西奥多吗？”维安西娅问他。
“暂时还不是的，导师。”他这样回答。
只见眼前人小心翼翼地碰了碰维安西娅散落在床上银发，声音里带着某种决心。
“请你一直看着我，看着真正的我。”
“让我们重新开始。也许有一天，在我属于你的同时你也会属于我。”
有什么浓郁的情感融化在这片微凉的空气里。
维安西娅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她清楚西奥多一定知道。
颤栗感一点点爬上她的脊背。
感情？多么陌生的命题。
几百年来，她的世界里只有最简单的占有与征服。
但，未来呢？
维安西娅不想再细想下去了，不论前路如何，她只需要西奥多始终在她身边就够了。
第二天一早，二人重新踏上新的旅途。
西奥多问过维安西娅，那名举世瞩目的大魔法师如今身在何处。
维安西娅告诉他自己也不知道。
虽是这么说，看她的样子却像是心有成算。
于是西奥多也不再多问，跟着维安西娅一路前行，并在离开禁魔区后用传送法阵抵达了茨哈城。
“诶呀，小夫妻感情真好啊，想要来点什么吗？”
一家卖茶叶的店铺前，老板笑眯眯地招呼着面前打扮相近的二人。
“我们还不是夫妻，只是一对师徒。”维安西娅听见身旁的西奥多笑着回应着老板，并道出了他们此行的目的，“请问，老板可知道艾萨克家如今在哪？”
乔装易容后的他们看起来与一般的平民无异，老板却像见到了什么厌恶的东西一般黑了脸，做出了驱赶的姿态。
“去去去，又来一个骗子，也不知道你们有几颗脑袋可以掉，赶紧离开这里！”
维安西娅刚要上前逼问，肩膀就被西奥多轻轻按了一下。
只见他借着身体的遮挡拿出几枚银币悄悄塞到老板的手中，语气没有丝毫改变。
“我与导师来到这里，还想去拜见一下此地的贵族，想打听一下有没有什么忌讳。”
老板神色变化了几番，最后慢吞吞地把手收回了自己的口袋里：“我还以为你们也是来卖假情报的骗子……”
“听起来艾萨克家在探听什么消息？”西奥多开口道，并从架子上挑了包茶叶放到了桌面上。
见到还有生意可做，老板总算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走了大运，笑容比起开始多了几分谄媚。
“嗐，还不是为了他们家小少爷的事情。”
“不，算算时间，如果人真的还活着，可能也有二十几岁了。”
意识到他说的是珀西,西奥多心情有些复杂：“艾萨克家花钱找那位失踪的小少爷？”
老板一愣：“诶，你怎么知道那位小少爷他……”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西奥多身旁少女冰冷的眼神吓了个机灵，忙把后半句话吞了回去。
“是，是的没错。艾萨克子爵死后，爵位就被他的表弟继承了。”老板抹了把冷汗，战战兢兢地回答着，“我想她们一定是想要找到那位小少爷，好把爵位拿回来。”
“如今仅剩的两位女主人过得怎么样？”西奥多追问。
这回老板不敢再探究对方为什么知道还剩两位女眷的事情，只想赶紧把面前这对师徒送走。
他努力搜刮完脑内所有的信息，确保自己没有遗漏任何一个细节：“是……她们过得很好。”
“爵位与家产被艾萨克男爵的表弟卷走后，原本的艾萨克夫人与她的大女儿都失去了贵族的身份。”
“有不少人都等着看她们的笑话。毕竟……现在的她们只能和普通人一样，靠自己这双手挣钱了。”
说到这，老板的眼底闪过一丝快意，被敏锐的西奥多精准地抓住了。
但他没对此发表任何评价，只是示意老板继续他的讲述。
“然后……”
“然后没想到啊，那位大女儿呢，还有几分做生意的天赋。至少能出得起一个店铺老板一家所需的工钱。”
“你说是吧？基思。”
一道女性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上翘的尾音带着几分讥讽的意味。
“乔,乔奈尔小姐！”名叫基尔的店铺老板身子一抖，从他的话与反应中不难得知来人的身份。
乔奈尔没去对他的大放厥词再多加苛责，只是带着灿烂的笑容与维安西娅二人打了个招呼。
“二位是来贩卖情报的？可是有我弟弟的消息？”她将二人当做来贩卖情报的平民，想来基尔说的没错，的确有相当多的人想借此为自己捞上一笔。
乔奈尔是一名身材高挑的女性。虽穿着贵族的衣裙，定睛一看却能发现其上做了相当多的改制。
裁剪后的裙摆大大提升了行动的便捷度，甚至于在腰间佩上了一把骑士剑。
在握手的时候，西奥多清楚地从她身上闻到了熟悉的味道，同时还伴随着一股若有似无的阴冷气息。
他判断这来自于他的身体记忆，于是下意识看向一旁的维安西娅。
“没有。”一直静默着观察西奥多斡旋的维安西娅终于开口说话了，直截了当地否认了乔奈尔的问题。
正当乔奈尔因为话事人的改变而惊讶之时，更令人意想不到的话从维安西娅的嘴中吐了出来。
“你母亲最多再活三天。”
“你说什么！”乔奈尔改惊为怒，一双美目瞪圆了朝着维安西娅剜来。
她一把将手搭在腰间的剑上，西奥多上前一步半挡在维安西娅身前，气氛一时间剑拔弩张。
“你们是什么人！”她厉声质问。
面对此景，向来负责这种场面的西奥多没说话。
现在的冲突并不在他的计划之内，他不知道维安西娅是否有什么打算需要他为之配合。
然而维安西娅一言不发，抬脚就要领着西奥多离开这里。
“给我拦住他们！”乔奈尔一改初见时的和气大方，凌冽的气质从她的身上肆无忌惮的彰显出来。
接到命令的护卫们从她的身后冲出，目标明确，气势不凡。
虽然不知道维安西娅的想法，但这并不代表着要任人鱼肉。
西奥多抽出天咒，只身阻击这些身披甲胄的护卫们。
平心而论，这些人训练有素，装备精良，全然不似普通贵族的护卫水平。
但再如何不凡，仍是凡人之躯的他们依旧被西奥多一人轻松制服。
改变姿态的不但是乔奈尔，原本侃侃奇谈的西奥多此时也完全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先前圆滑的气质更是消失殆尽。
他像一把出鞘的利刃，外露的锋芒斩碎了所有的外在伪装。
倒在地上的护卫们并无性命之忧，只是因为剧烈的冲击而暂时失去了意识。
乔奈尔没因为变为孤身一人而退却。
明知实力悬殊，她仍是拔出了腰间的骑士剑，警惕地看着二人。
只是此次天咒的出鞘只为守护而非屠戮。西奥多平淡地扫了眼现场，回身跟上了维安西娅。
望着逐渐走远的二人，乔奈尔恍惚了一下，才如梦初醒般追了上去。
“请等一下！”她将手里的剑丢在地上以示诚意，“能否请二位到家中一叙？”
乔奈尔的眼神里是恳切与犹疑。
西奥多无动于衷，只是再次去看维安西娅，果不其然见到了对方微微颔首的姿态。
终于，在前往艾萨克府邸的马车上，他等来了维安西娅的解释。
“她身上有参木的味道。”
已经不再熟悉草药的西奥多把这个名词在脑子里转了几个来回，还是维安西娅明着为他解答了疑惑。
“这种木头实际药用价值很低，在民间却常被充作‘神药’的材料，被各种骗子所钟爱。”
“实际上，她的母亲，大概率没有得病。”
回忆起乔奈尔周身萦绕的阴冷感，西奥多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是什么：“你是说，有瘴兽？”
维安西娅点头肯定了他的猜想。
瘴兽是一种极其罕见的魔兽，实体为黑色的气团，常常寄宿在智慧生命体的身上，以人的生命力为食。
好巧不巧的是，这东西还是魔咕噜兽最好的补品。
刚一个照面，咕叽就已经在维安西娅的手镯里嚷嚷着好饿了。
“你似乎还有别的打算？”西奥多试着更加坦诚地去处理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维安西娅却是“嗯”了一句后就没了下文。
他不喜欢这种半截气上不来的感觉。
挫败和郁闷感让西奥多有些气馁，直到被乔奈尔邀请坐上茶桌，他的脸色仍比之前要沉郁几分。
乔奈尔注意到了这一点，却无心去在意，直冲冲地朝着维安西娅发问。
“我没有和任何人谈及我母亲的事情，其他知情人也都被严密监控着。敢问阁下是从哪里得知了我母亲的消息？”
维安西娅没有注意到西奥多的沉默。她直接避开问题转而是强调自己的观点：“你母亲最多再活三天。”
“我可以救，但有条件。”
有恃无恐的态度让乔奈尔知道此事毫无回旋的余地。
她的护卫们拿这两人毫无办法，自己又不能放弃眼前这可能的希望。
但哪怕如此，她仍想为自己多争取一些信息。
“阁下，如若您真的能治好我的母亲，我能给你们一大笔金币。或者你们想要什么可以明说，只要我支付得起。”
她把自己的态度进一步放低：“但可否请阁下，至少将我母亲的症状多吐露一二，就当是成全我这个为母心切的女儿。”
维安西娅没有刁难之意，用一种毫无感情的语调简单讲解了瘴兽的存在。
随着她的讲述，乔奈尔的表情变得惊疑不定。
她将自己满肚子的疑问与质疑暂时咽下，打算先依照对方的要求收集要用的材料试一试。
但在此之前……
“阁下想要什么？”乔奈尔谨慎地开口。
这是连同行的西奥多也不清楚的“秘密”，那双蓝色的眼睛也随之看向了银发的少女。
“我要你们对外公布一件事。”维安西娅果然对此早有打算，“就说，你们有着稀世珍宝星霄镜，将于一日后进行展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