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渊和罗文君咳嗽得更厉害了。

吴情的脸黑得更彻底了。

七公主用手肘碰碰我，“不说了，不说了。吃饭。”

鬼娃却不依不饶，奇怪道：“阿凤有我和阿柳还不行吗？为什么还要生小凤凰？”

我有点儿回答不出了，思索说：“怎么说呢？这种事，总是要来的吧。就像春天花开，冬天下雪，再自然不过了。”

见鬼娃还要再问，我赶紧截住她，说：“快吃饭吧，饭都凉了。”

于是，这顿饭就在几个人精彩纷呈的脸色下吃完了。

下午，我照例先睡了个午觉，接着，起身来到大厅。

七公主正在织东西，用红色的毛线和银亮的钩针。她的动作不算熟练，应该是刚学会的。

毕竟，我从来没见她干过这个。

七公主听到脚步声，头也不抬地对我说：“起来了。”

我道了声起来了，凑到七公主身边，奇怪道：“你在干嘛？”

“织围巾啊。”七公主笑了笑，“希望能在吴情回去之前完成。”说着，从头上取下一缕发丝，也编织进围巾里。

只是，神仙应该不怕冷吧？

但这话我说不出口，因为太伤人了。所以，我说：“真好看。”

七公主笑道：“回头也给你织一件，只不过，时间紧迫，这条就先给吴情了。”

我自然不会计较。相反，我是又惊又喜，“还有我的？”

七公主笑道：“不但有你的，还有鬼娃和阿柳的。好不好？”

当然好，七公主果然不是小气的神仙。

七公主一边织着围巾，一边笑笑地看着我，说：“想好了吗？”

我不明白七公主指的是什么。

七公主笑着说：“找只凰啊。”

我有些害羞，脸立刻红了，扭扭捏捏道：“没想好。”

其实，我觉得一个人也挺好的，就这么一直过下去，只要有七公主，有吴情，有鬼娃和阿柳，我就觉得真挺好的。

七公主停下手里的活，看着我，“你喜欢吴情？”

我想都不想地回答：“喜欢。”

七公主目光柔和地看着我，笑着说：“傻鸟。我不是说这个喜欢。我是说……像喜欢一只凰似的那么喜欢吴情吗？”

怎么连七公主也开始叫我傻鸟了？难道是被吴情三个人给传染了？

我没有对这个称呼表示出愤怒，因为这是七公主。我只是听不明白七公主的话，什么叫像喜欢一只凰似的那么喜欢吴情？我从来没喜欢过凰，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一种喜欢。

我老实回答：“不懂。”

七公主摇了摇头，笑叹道：“算了，到时候自然就明白了。这种事，我就不操心了。只不过，你若真想找只凰，我这里倒有个认识的。”

我眨眨眼，“我下山的时候飞过来的？”

七公主笑道：“是啊。她就停在你经常停的那个树枝上。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没再来了。下次她来的时候，我介绍你们认识。”

我有些害羞，点点头。

就在这时候，吴情从石室里走了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想让吴情听到刚刚的对话。原因嘛，我想不出来。

吴情看也没看我和七公主，独自出了洞口。

我跟七公主匆匆告别，赶紧追了出去。

吴情不说话，我也只好沉默不语。

开始的时候，我也试着跟吴情说些他小时候的故事。可是，很显然，吴情并不喜欢听。所以，我只好闭嘴了。

吴情在前面走，我就在他身后两步远的地方跟着。

他走得很快，我不得不小跑着。

看着熟悉的小路，想起小路上曾经有过幼小吴情的身影，我心里便一片柔软。

毕竟，这是小吴情曾经走过的地方啊。

一想这些，我就走了神。因而，连吴情是什么时候停下来的都没察觉。也因而，我一头撞上了吴情的后背。

接着，我一把抱住了吴情的腰。

很明显，吴情的身体又僵硬了。

真不明白，为什么我一碰他，他就要变成铁块或者木头石头之类的东西。

吴情冷冷道：“放手。”

于是，我就放手了。

我赶紧道歉，“对不起，我没看见。”

吴情冷酷无情道：“又瞎又蠢。”

我有些不高兴，我不瞎也不蠢，甚至于眼神明亮，还很聪明。

但我聪明地没有反驳。因为，我看得出，吴情的心情不太好。虽然他的表情看上去万年不变，但我就是知道。这也就说明了，其实我真的很聪明。

看一眼前面，竟然是断崖。

不知不觉，我们登上了九子山最高的山峰。

看着山下烟雾弥漫，我有种痛快欢畅的感觉，想要从上面一跃而下。

我笑笑地望着吴情，说：“我想跳下去。”

吴情毫不留情地评价：“疯鸟。”

我继续笑，“我还想带你一起跳。”

吴情说：“休想。”

我的玩心忽然像泛滥的江河一样，一发不可收拾。我说：“就要。”等这两个字出口，我拉起吴情，纵身向前一跳。

风从耳畔和脸颊边吹过，好凉快！

我和吴情飞快地在云雾间穿梭着，像两块自由坠落的石头。

我对吴情说：“我好开心！”

因为风太大了，吴情可能没有听清。他皱起了眉，没回答。

于是，我提高了嗓音叫道：“我说，吴情，我好开心啊——你开心吗？”

吴情又回了那两个字：“疯鸟。”

看来，吴情的词汇量实在堪忧，他除了说疯，傻，蠢，呆，瞎之类的话，再也说不出别的了。

很快，即将要到地面了，吴情用自由的那只手捏了个诀，准备用术法了。

我赶紧道：“不用，我会载你飞的。”说完，又加了一句，“信我。”

吴情定定地看着我，手渐渐放了下去，轻声道：“又疯又傻。”

我不在意，在离地面只有三尺高的时候，忽然化身成凤，肚皮贴着地面飞过。

下一刻，直上九天。

吴情就趴在我背上，两只手抓着我颈后的毛，像小时候一样。

“哇——”我忍不住大叫起来。

真的，我好开心啊，简直像回到了吴情小的时候。

我变化出各种姿势，横飞、竖飞、斜飞、正着飞、倒着飞、漩涡式飞，总之，变着花样地飞。

我感觉，我一辈子都没这么畅快淋漓地飞过。

而这一切，不过是为了讨好吴情。

我一边飞，一边问吴情：“吴情，你开心吗？”

吴情不说话，但我知道，他应该也是开心的。至少，应该比跳崖之前开心吧。

我不知道，吴情为什么不开心。他心里到底藏了多少秘密和忧伤呢？

我真想替他分担一部分。不，是全部分担了。让我一个人不开心就行了，让吴情开开心心的多好。

我们将九子山的每一座山峰都飞过了，每一条河流也都看过了，这才缓缓地落在了地面。

我身上出了汗，羽毛也湿透了，化出人形，衣服都变成湿漉漉的了。因为天气冷，衣服上冒出白气，缓缓往天上升。

吴情比我好不到哪儿去，他虽然没有飞，但也热得够呛。脸蛋儿都红了，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像小而剔透的明珠。

我笑着看向吴情，问：“你开心吗？”

吴情没回答，而是问了我一个问题。“我开不开心重要吗？你为什么老这么问？”

我觉得这简直跟一加一等于二一样简单，是明摆着的。

我说：“当然重要了。因为，你开心了，我就开心了。这简直比我自己开心还要重要。”

吴情不说话了，他用一种极为深沉、极为复杂的目光看着我。一向冷漠的眼睛里竟罕见地有了几分炙热。

炙热得灼眼。

不知道为什么，这让我有点儿紧张。

看了我一会儿，吴情忽然转过目光，望向远处。

山峰的尽头，有一缕斜阳正缓缓落下，染红了半边的天空。

真正是残阳如血。

我看得有点儿入迷了，觉得这景象既美丽，又残忍，让人想要落泪。

吴情说：“回去了。”

我站在原地没动，又提起了那个扎在我心尖上的问题。“不走行不行？”

吴情装作没有听见。

于是，我明白了。

他的潜台词是不行。

我又伤心起来，跟在吴情身后，慢吞吞地往回走。

一路沉默。

因为我那个有始无终的问题，两个人都有些落寞。

吃过晚饭，各自歇息。

我哄着了鬼娃和阿柳，便去找七公主。我把下午的事跟七公主说了，问：“你说，吴情为什么非要走呢？”

七公主似乎是想通了，脸上的落寞一闪而过，笑了。“儿大不中留。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可能，这就是他的路。”

我不懂，“为什么不能跟我们在一起？难道他的路上没有我们？”

七公主笑得更厉害了，“这个就要问吴情了。我可回答不了你。”

于是，我就不问了，看着七公主织围巾。

她的手法熟练了很多，但这是以指腹上的针眼为代价换来的。她不出门，除了给我们做饭，就是织围巾，所以织的很快，已经有一半了。

我看了一会儿，就要睡着了。

七公主说：“回去睡吧。”

我站起身，突然又觉得不困了，于是又坐回去。

七公主笑着说：“看我织围巾，回头有的是机会，不如去陪陪吴情。”

我想想，觉得有道理。毕竟，吴情过几日就要走了。

于是，我跟七公主道了晚安，就跑去吴情的石室了。

吴情果然还没睡，他像个真正的神仙一样，不怎么吃饭，也不怎么睡觉。仿佛这两样对他来说，都是可有可无的。

我明知故问：“还没睡吗？”

吴情淡淡地看了我一眼，“明知故问。”

果然被他一语道破。

我脸上有些讪讪，蹭到吴情的床边，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了。“七公主正在给你织围巾。”

吴情没搭话。

我继续道：“这还是七公主第一次织围巾呢。她从来没给我织过。”

吴情还是没吭声。

我接着演独角戏，“不过，七公主说，等她织完了这件，回头给我和鬼娃、阿柳每人织一件。”

吴情依旧不语。

我笑着说：“对了，七公主织围巾的时候还在里头掺进自己的头发……”

吴情终于忍不住了。他冷冷地说：“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个吗？”

不然呢？我来就是随便看看，随便说说。

除了这个，我一时间也想不出别的话题。除了那个没有答案的问题。今天已经问过一次了，难道还要再问一次？

而且，我不明白，吴情为什么动不动就生气。生气真的不好。气大伤身。

面对着吴情黑沉沉的脸，我只好又问一遍：“不走行不行？”

吴情沉默着。

我知道，不必再问了。

于是，我赶紧想点别的话题出来。迟疑道：“七公主说……”

吴情直接打断了我的话，冷冷道：“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