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林江雨就稳坐在自己房里，等着战斗欲爆棚的于繁来找自己要教程。等到了十一点，楼下一点儿动静没有。
林江雨默默叹气——看来战斗欲也不是很强烈。
然而这却激起了他的“战斗”欲。
他蹬蹬下了楼，在于繁房门上敲了两下。
“你这会儿在干嘛？”
等了一会儿，门内喊出一句：“看教程！”
林江雨不死心：“下午呢？”
门内：“看教程——”
林江雨：“……”
他伸出一根手指，用非常缓的速度在门上一下、一下地敲，敲出了一种震慑性的节奏感。
果然敲了六七下之后，门内终于有了反应。
于繁清了清嗓子：“咳，那个，我下午要出去。”
林江雨：“去哪儿？”
于繁：“美术部有个聚会。”
说完他停下等了一会儿，门外的林江雨再没有出声。他隐约听见脚步沉重踏在楼梯上的声音，这才呼出一口气，转身继续看起了教程。
……
约定时间是五点半，可于繁快六点的时候才终于赶到了聚会的餐厅。一进大门，就听见了梁溪大嗓门对着自己嚷嚷。
“可终于来了！迟到了啊！说！怎么办？！”
于繁正想解释，王睿就端着酒杯过来了：“还能怎么办！老规矩！自罚三杯！”
这位是模型组的同事，工位和于繁挨着，平日和于繁话说得最多，半个月以来也就和于繁最熟络，所以这会儿跟着起哄，也属他最来劲。
于繁看着王睿手里快要溢出的酒杯想了两秒，然后接过来一仰脖子倒了个干净。
“行！迟到了我的错，不解释！我认罚！”
“豪爽！”王睿嚎了一声，引得其他人跟着一阵此起彼伏。
这家餐厅离公寓其实不远，于繁只是单纯的看教程看上了头，所以才迟到，还真没什么好解释的，干脆领罚就行了！于是他非常自觉地又倒了一杯，喝完了还把酒杯扣过去给大家抖了抖。王睿嚎得更大声了，引来范呈齐一个大大的白眼，倒是梁溪看不下去了，拉着于繁在自己旁边坐下。
“行了行了！一口饭没吃让人灌一肚子酒，”梁溪给于繁递了双筷子，又说，“先吃，别理他们！”
于繁还真是一口饭没吃，从中午开始就没吃。林江雨叫过他，敲了敲门说厨房有，可那会儿他一门心思都在教程上，分个心的功夫都没有，所以后来林江雨在门外站了多久，什么时候上的楼，他通通不知道。等他感觉到饿的时候已经三点多了，所以干脆就忍了忍，直接撑到了下午聚餐。这会儿空着肚子就生灌了两杯酒，确实难受。看着梁溪递的筷子便接了过来，然后一边夹菜往嘴里塞，一边又抽空跟梁溪打招呼。
“梁哥。”
梁溪点点头：“快吃点吧，今天说是聚餐，其实是大家想给你整个迎新会啥的，这酒一会儿肯定少不了，你就赶紧先垫垫肚子。”
于繁应了声，抬头向四周环视了一圈，又问：“通知的不是包间么？怎么坐大厅了？”
虽说是大厅，但是人却很少，基本就属于超大号包间了。但王睿似乎已经喝高了，嗓门大得震天！于繁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嗐，搞错了呗！我们来了才说最后一个包间其实订出去了，另一个服务员不知道，又给咱们安排上了。为这范呈齐还差点跟人家干起来！”梁溪胳膊一挥，大气十足，“其实无所谓，这大厅还宽敞！”
刚大气完，大门口就进来了四个人，由服务员领着往最后一个包间的方向去。路过于繁他们的时候，整个桌子安静的出奇。王睿还用手肘偷摸地怼了一下范呈齐，又被对方怼了回去。
这个氛围很不对劲，于繁心想。结果正想着，四个人就突然停在了他们桌边。
“呦，都在呢。”其中一人说了话，声音懒洋洋的。
“啊，我们美术部今天聚会。”梁溪回他。
于繁突然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但又完全想不起来是谁，于是他一口红烧肉咬了一半，被这声音一吸引，就下意识抬头瞧了一眼。结果头刚抬起来，嘴外边挂着的另一半红烧肉就啪嗒掉到了碗里，砸得勺子和碗碰撞出一声脆响。
说话这人个子很高，往桌边这么一站，就有一种居高临下，俯视一桌小朋友的错觉。他接着梁溪的话正想再说什么，就被于繁那边当啷一声吸引了目光。他转向于繁，看了一眼之后目光又向下移了寸许，落在了于繁的嘴上。
于繁突然有一种小朋友不好好吃饭，被巡视老师发现的错觉。他嘴巴动了动，把里面的半块肉咽了下去。
站着的那四位其中不知道是谁轻声笑了一下，笑的于繁这脾气就上来了，他心里怒吼“有什么好笑的！”，结果就看见梁溪幽怨的眼神正看着自己。
于繁：“……油有点儿大……”
梁溪闭起眼睛转过头，不想说话。
刚刚说话那位本来没笑的，结果硬是被于繁这句给逗笑了。
“这位没见过，新人啊？”他边笑边问。
梁溪接道：“对，我们公司新招的原画。”
那人哦了一声，被身后人推了一把：“走吧走吧，你往这一站还让别人怎么吃饭？”
“行，那你们吃着。”他冲梁溪点了一下头，转身走时又朝努力擦嘴的于繁看了一眼。
等这四人进了包间，门刚一关，王睿就猛怼了范呈齐好几下。
“嘿！你今天闹事儿闹到自己师父头上了！”王睿说得幸灾乐祸。
范呈齐怒怼他：“滚！”然后阴着脸，连灌了自己两杯酒。
旁边人也跟着哈哈，只有动作组陈新铄干笑两声，夹了根鸡腿扔进王睿碗里：“就你爱开玩笑！吃块肉把嘴堵上！”
王睿好好好地应着，看了眼陈新铄的表情，又看了一眼范呈齐，终于意识到气氛不对，这才乖乖闭嘴啃起了鸡腿。
于繁全程一脸懵逼，借着夹菜的动作靠近梁溪，低声问了句：“刚刚那人谁呀？”
梁溪回他：“圣降的。”
“圣降的？”
“嗯，动作组组长，高弦。”
于繁嘀咕：“林江雨同事啊。”
梁溪又回：“圣降两大神，雨神和弦神。雨神是谁你应该知道了吧，弦神就是他了。”
于繁撇撇嘴：“并不想知道。”
说完了又突然凑近梁溪，问：“他是范呈齐师父啊？”
梁溪回他个白眼，心说你不是不想知道么？
“过去的事儿了，”他朝范呈齐那边点了点下巴，“你看，就见了一面脸都塌了，别提了。”
于繁识相的哦了一声，话题就此告一段落。正巧这时候梁溪被拉起来喝酒，于繁就趁机猛塞起来。
酒过三巡，所有人都渐渐有了些东歪西倒的架势。于繁塞了不少，酒也灌了不少。他和范呈齐之间隔着三个人，其中一个去了洗手间，另一个满场窜，就剩王睿在座位上，拎着筷子夹豆角，瞄准了半天一个也没夹起来。
梁溪向那边瞄了一眼，起身走过去拍了拍王睿，拎着他起来示意他坐到自己那儿去。王睿晃晃悠悠过去，梁溪自己则坐了下来。他把范呈齐连人带凳子往自己这边拉了拉，又转身把于繁连人带凳子拉了过来，然后语重心长地唠叨起来。
“你们看，大家都是同事，有什么问题呢，都可以好好解决，你说是吧？”梁溪一胳膊搭上范呈齐的肩膀，转过头等他回答。
范呈齐没回答，只是盯着手前的酒杯发呆。
梁溪另一只胳膊又搭上于繁，继续说：“新人呢，就是要有一个磨练的过程，于繁这两天一直在看教程学习，就是不想因为自己拖进度，对吧？”说完又转头看于繁，等着他回答。
于繁晕乎乎嗯了一声，梁溪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又勾着范呈齐的脖子说：“你也是前辈，对新人要有点耐心，咱们都是从新人过来的不是？”
梁溪也晕，左勾一个右勾一个，说话间来回乱转，勾得范呈齐就有点上头。他还是没接梁溪的话，伸手抄过酒杯就准备灌，杯子刚碰到嘴边，被梁溪一手拦了下来，这一拦一晃，酒洒了范呈齐一手。
“别自己喝啊，跟于繁喝一个，你俩碰一下，之前的事就翻篇儿！”梁溪仍自顾自地说。
范呈齐终于忍不住了，他腾地一下站起来，拎过酒瓶给自己倒满，然后抬着下巴等于繁。这一下站得有点猛，椅子和地面发出一串惨烈的摩擦声，这一声把正在跟豆角较劲儿的王睿吸引了，反正夹不上，干脆放下筷子看过去。
前辈都站起来了，酒杯都端好了，于繁也只好晃悠悠起身，给自己酒杯添满。他端着酒杯伸手去碰范呈齐的杯子，碰完了一仰脖子，等酒杯里再倒不出了才拿下来。
范呈齐端着酒杯还是刚才的姿势，没有喝。
“别急呀，话还没说呢就喝了，”范呈齐说，“迟到自罚三杯，我记得你只喝了两杯来着？这杯就算你补上了，来！”他说着，又抓过酒瓶给于繁倒满了。
“我是前辈对吧！以后呢，有事儿跟我说，前辈照顾你！这该敬一杯不？”
于繁看了范呈齐一眼，说：“行！”然后一杯酒又灌进了肚。
“之前工作上，确实是你的问题，这你承认吧？”
那酒瓶子这会儿就像长在了范呈齐手上，一句话的功夫，于繁的杯子又满了。
于繁：“……承认！”
“那就喝！”范呈齐喊。
于繁毫不犹豫又灌了一杯，梁溪看不下去了。
“范呈齐，我让你跟于繁碰一下，不是让你在这儿灌他酒！”梁溪声音沉着。
范呈齐在梁溪肩上拍了两下：“我知道！这不就该我了么！”说完他又转向于繁，“我这人说话冲，你也别介意。咱俩现在喝一个，之前的不愉快都让它滚蛋！”他在于繁杯子上重重地撞了一下，终于把手里这杯酒喝了进去。
他们喝的是白酒，起先有菜就着，是一口一口抿，而于繁一口气连喝三杯没间断，这会儿晕的就跟之前不一样了。他现在意识基本已经飘着了，感觉手里酒杯被人一撞，下意识就往嘴里倒。
王睿起身想拦，却被梁溪拽了一把。梁溪其实也想拦，可范呈齐这杯的理由实在没法拦。这一拽，王睿似乎也就懂了，但就是心里不舒服，借着酒劲儿就小声嘀咕了一句：“于繁敬了三杯也没见他喝啊。”
声音虽小，但范呈齐还是听见了。他本来就是故意的，这会儿被人说出来了，心里的不爽就抑制不住了。
“有你什么事！”范呈齐冲着王睿大喊。
“你今天吃错药了吧！我就是看不惯怎么了？！你这就叫欺负新人知道吗！”王睿被这一喊，也坐不住了。
范呈齐又喊：“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欺负他了？！”
王睿指着他手里的酒瓶：“这还不明显么！”
“那你要问梁溪，他让我俩喝的！”
梁溪这会儿在尽力隐忍，他不想让矛盾升级，所以选择了沉默。但王睿就不这么想了，范呈齐这话说得就很无赖，甚至无耻。两人矛盾迅速升级，你一句我一句，谁也不让谁。
于繁此时脑袋里已经是空的了，属于信号接收异常状态，旁边的争吵声他一个字一个字单独着都能听懂，但连在一起就一句都不懂！他这个时候就只剩一个感觉——他在飞……
他在开飞机，飞机在空中做着360度转体，转的他有点晕机，于是他在两人的唇枪舌战之中默默起身，贴着墙根，往洗手间飞……
路过吧台的时候，他又接收到了两个女声的信号，夹杂着娇羞的低笑。但是接收状态异常，他听进耳朵里就只剩几个简单的词语。
“……好帅……”
“……小辫……”
于繁带着这个信号继续往前飞，到了洗手间门口的时候，被一个高大的身影堵住了。他缓缓抬头，愣愣地看着眼前那颗头，傻兮兮一笑。
“嘿嘿，这不就是好帅的小辫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