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江雨的咖啡刚碰到唇边,他就借着咖啡杯挡脸的姿势朝于繁看过去。这一看,就看到于繁闭着眼睛在做深呼吸,两秒之后突地睁开眼,目光里带着冰火交融的刀子,直直戳向了高弦。他心叹一声完蛋!后又带着疑惑的眼神去看高弦。
于繁这是怎么了?生气对着高弦?
林江雨象征性地喝了一口咖啡,然后轻咳一声,说:“好了,笑话看完了吧。看完了就各回各家!”
高弦啊的一声:“你都不留我吃个饭么?”
“吃什么吃!”林江雨冷声道,“梁溪,架着他滚蛋!”
梁溪是非常习惯林江雨的态度了,二话不说站起身,搭上高弦的肩膀:“走吧弦神!今天能让你进门都不错了,还想吃饭!?我这个跟他住了这么久的人,他都没说挽留一下。哎?不对呀!”梁溪小声嘀咕出最后几个字,越品越觉得哪儿有问题。
听起来是让高弦滚蛋,可不也包括他自己么!
高弦还想最后挣扎一下,脖子已经被梁溪搂着走到门口了,嘴上还不忘大喊一句:“亏我还给你垫医药费!”
“走吧走吧!”梁溪松开手,弯腰换鞋。
等两人换好了鞋准备开门,高弦的手机叮咚一声,来了一条转账消息,他回头,林江雨在沙发上冲他挥手机。
“给你凑个整,多给的6毛8就当利息了。”
高弦翻着白眼去看梁溪:“他怎么这么欠打。”
梁溪:“你第一天知道啊!”
两人你一句吐槽我一句抱怨地出了门,直到听到电梯叮的一声,这两个声音才终于消失干净了。
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剩下的两人谁也没说话。
于繁在生气,林江雨在想怎么才能让他不生气。
大概过了两分钟,两人不约而同的拿起了手机。
于繁准备晚上点份外卖,而林江雨在给梁溪发消息。
——那天你们聚餐发生什么事了?
梁溪刚和高弦吐槽到林江雨让他打扫房间,边边角角都要做到一尘不染,可谓极致变态!然后就收到了变态发的消息。
他皱着眉思考了片刻,看了一眼身边的高弦,脚步放慢走在了后面,偷偷给林江雨回消息,把那天发生的小插曲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林江雨。
林江雨盯着手机上占满了整屏的小作文看了五分钟,没找到任何能导致于繁对高弦生气的原因。
那就是还有梁溪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而这件事只能发生在高弦送于繁回来的路上。
于是林江雨又默默给高弦发消息,结果消息石沉大海,半个小时过去了,也没等到高弦回话。
不过他等到了一份外卖,一个大塑料袋,里面装着酱猪蹄,酱骨头,排骨汤......总共五个菜,骨头占了仨。
林江雨:“......”
他看着于繁一样一样摆上餐桌,终于忍不住开口:“我没伤到骨头。”
于繁没说话。
林江雨又说:“不过还是谢谢。”
于繁还是没说话,只把两双筷子摆好,转身进了厨房。
林江雨无奈摇头,只好默默把两条腿一起从椅子上搬下来,扶着沙发想要站起来。他的腿不能打弯,所以想要站起来就很费劲,要靠手臂的力量把自己撑起来。
这个过程异常艰难且缓慢,归根结底主要还是一个原因——他怕疼。
这个时候冰棒赐予的力量已经过期,林江雨有点后悔。
......是非常后悔。
于繁从厨房取了两个碗来盛汤,刚出来,就看到林江雨以一个极其扭曲且诡异的姿势半撑在沙发上,想要站起来,结果力量不够撑不住,又跌坐回去,可谓是身残志坚。
他看了大概五秒,终于还是心软了。走到餐桌前放下碗,犹豫了一下,单独分出一份饭菜来拿到了茶几上。
“别费劲儿了,就在这儿吃吧。”
林江雨委屈吧啦的抬起一条胳膊:“其实你只要伸一只手给我,我就可以回归饭桌的。”
于繁盯着那条胳膊犹豫了两秒,转身坐回了桌前,自顾自地吃起饭来。
特么的,那何止是一条胳膊?那是林江雨的胳膊!!
于繁此刻的心里仿佛坐着一个和尚,闭着眼敲木鱼,嘴里碎碎念着:“碰不得,碰不得。”
他自然没看到林江雨眼中转瞬而逝得失望,整个吃饭的过程中他都在发挥所有的脑细胞,根据现有的事实和证据思考一件事——林江雨到底对高弦是个什么态度?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虽然林江雨说话能冻死人又欠打,但从他和高弦碰杯的那个动作就能看出,两人互动大概一向如此。
高弦对自己是同这件事从不避讳,所以林江雨肯定是知道的,那么看林江雨的态度,他应该不反感。
于繁此刻秒变福尔摩斯附体,一通分析之后,突然想到了梁溪。
他想着梁溪自然地搭着高弦的肩膀,走到门厅。
原来大家都是可以很正常对待的。起码目前为止,林江雨也好,梁溪也好,那天和高弦一起吃饭的几人也好,这个数量远远战胜了被吓跑的范呈齐一人。
所以,于繁想,他其实是可以平常心地伸出一只手,拉起林江雨,然后正常地坐回桌前,好好聊天吃饭的。
……
这个结论也很快就得到了验证的机会。
晚饭过后,于繁从厨房洗完碗筷出来,就看到了身残志坚的林江雨同志已经有了进步——他从沙发上站起来了,并且已经挪到了楼梯口,开始上楼梯。
于繁看着他左手撑着扶手,右手撑着墙,然后像只企鹅一样左摇右摆地挪上三阶楼梯,脑子里又不禁想起梁溪搭着高弦走出门的画面。
那画面像是一道启动的指令,刚在脑中出现,其他的甚至没有开始想,于繁的身体已经先一步有了动作,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冲上楼梯,架起了林江雨扶墙的那只手臂。
林江雨被胳膊底下突然冒出来的脑袋吓了一跳,然后等他意识到这颗脑袋是于繁时,惊吓就翻了倍。
高中三年,他们从没如此靠近过。
林江雨知道于繁躲着他,更是深知于繁一吓就跑的习性,所以他也从来不敢靠近。
甚至就在刚刚,于繁也不愿伸出一只手来。他这才心痛大于体痛,自己硬撑着两条僵腿往二楼挪。
只是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于繁微卷的发梢扫在林江雨的胳膊上,一直痒到了他的心里,致使他本来就僵着的两条腿此刻更僵了,整个人愣在楼梯上,惊讶地盯着于繁,说不出话来。
于繁别过头去轻咳了两声,努力压抑着内心里的紧张和慌乱,小声说:“干嘛这么看着我?作为一个三好青年,我的良心告诉我要助人为乐!”
“嗯,”林江雨从喉咙挤出一声,这才发现自己声音有些哑,于是也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我就是被三好青年感动了,一时间忘了说谢谢。”
“谢就不用了,就是麻烦您自己也使使劲儿行吗?真指望靠我一个人把你扛上去?”
林江雨轻笑出声,柔着嗓音回了个:“好。”
那好字带着略哑的颤音钻进于繁的耳朵里,差点要了他的命。于是他只好装作毫不在意,赶紧找了个话头,才让气氛不被他妄想的那么暧昧。
“那花台上是镶刀片了么?你跪一下就伤成这样?”
林江雨一边努力挪着腿,一边回他:“那花台大理石砌的,一排平平整整的大理石,偏偏就我扑过去那里碎掉了一块,断口处可不比刀片差多少。”
于繁居然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一丝丝委屈。
“为了个冰棒连腿都不要了,活该你疼!想吃买上一箱放冰箱呗!至于跑那么老远买去?!”
“不算远吧,我们公司对面而已。”林江雨说完,才意识到重点好像不在这里。他似乎在空气中嗅到了一丁点儿的酸味。
两人挪上了最后一阶台阶,于繁便在这句回答中,把林江雨的胳膊从肩膀上甩了下去。
“我看某人就是想有个借口,推掉艺术展。”
“那不能,”林江雨卖乖一般抓住于繁的手腕,“好人做到底,送我去洗手间呗!”
于繁气急败坏,此人居然厚颜无耻,得寸进尺!于是他急急扭头,甩开林江雨的手,红着脸冲下了楼。
林江雨在后面憋笑,一边憋一边喊:“放心!艺术展必须去!拄着拐也得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