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南镜醒过来时包房里除了盘着腿按手机的彭正杭,空无一人。
“人呢?”
“什么?”彭正杭还埋头在手机上忙活,头也不抬。
“没什么。”
时南镜一开口就懵了一下,不知道自己这是哪门子的条件反射。
好在彭正杭心不在焉,没有继续追问。
时南镜也掏了手机出来,屏幕上安安静静,没有一个电话,也没有一条消息。
“技师大哥弄完就出去了,我看你睡着了没喊你。”彭正杭终于把脑袋从手机里抽了出来,随口说道。
搞了半天他知道时南镜在问什么啊。
时南镜“嗯”了一声。
两个人在房间里换回自己的衣服,这才出了包间,沿着走廊回到了大厅里。
轻音乐形成了舒适的白噪音,完美融合进空间里,大厅一如刚进来时一般安静,除了趴在前台无所事事的卷毛,整个厅里空无一人。
“走了啊?”彭正杭似遗憾地咂咂嘴。
时南镜没搭理他。
看到二人走出来,卷毛前台一张死人脸上立刻又笑容满面。
“二位休息好了吗?”
彭正杭点点头。
“我们小店新开业,有不满意的地方两位尽管提出来。”卷毛说着,见这两位客人都没有反应,但是还是笑着把台词说完整,“两位客人对我们的技师满意吗?喜欢的话以后常来哦~”
这段平平无奇的套话不知道哪里戳到了彭正杭的点,他打了个激灵:“满意!十分满意!非常满意!太好了!”
语气激动,表情却有些狰狞。
卷毛前台似看不懂的模样,开心地点点头:“喜欢就好,为您服务的是我们10号技师,下次来还让他给您按!”
彭正杭不知道是开心还是不开心,扯起的嘴角反正不太好看。
他只想拖着时南镜赶快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然而时南镜快要走到门口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返回了前台。
也不知道他和那卷毛说了些什么,那卷毛脸上的惊讶一闪而过,眼色复杂地看了时南镜一眼,随后亲自把时南镜送出了店。
彭正杭不知道时南镜又回去做了什么,他扒拉了两下头发:“怎么了?”
“没什么。”时南镜什么都没说。
倒是卷毛前台刚把时南镜送走,回去就打了个电话出去,对面喂了一声,卷毛的手机漏音,模模糊糊能听到对面是个男人的声音。
卷毛见电话接通,迫不及待地说道:“老大!刚那帅哥给你付了小费!”
不怪卷毛激动,给小费这样的行为本身就不常见,在很多不正规的足浴店里,小费还有那么些不一样的色彩。
不过他们求索当然是正规的足浴店,卖艺不卖身!
“小费?”电话那头显然也有些吃惊,店是刚开的,他这也是首次营业。
这算什么?开门红?
“给了多少?”
“1000!”卷毛声音有些失真,但是不难听出来他语气里的兴奋。
栗重钧听到金额后沉默了一瞬,他眼前快速闪过那张两天内就见了两次的脸。
卷毛没注意到电话那头短暂的沉默,还在叽里呱啦地说着话。
“分了吧,一人头上算一些。”
“啊?”卷毛住了话,“可是这不是给你的?”
“没事。”
行吧,老板都发话了,他也不多劝。
“那你之后还上钟吗?”卷毛很快就从这笔小费带来的新奇感里抽离了出来。
“不用。”
卷毛点点头,行吧,本身栗重钧那个6号也是被其他人闹着随便抽了玩儿的。
“如果忙不开可以喊我。”电话那头又补充了一句。
卷毛一边答应着,一边在想这店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忙起来,今天到现在没接几个单子不说,刚还跑了6个。
电话挂断,卷毛缩回前台继续噼里啪啦按着手机。
而另一头的人却罕见地走了神。
想到今天那人自以为掩饰良好地打量自己的那几眼,蓦地勾了勾嘴角。
随后,他又低头看了眼双腿,这是被可怜了啊。
跟着彭正杭一起来的那群同学已经不知所踪,彭正杭开开心心地执行起了自己原本安排好的计划。
“时哥,你知道式水山吗?”
“式水山?”时南镜想了想,从记忆深处扒拉出了这个名字。
可以说三水镇没有人不知道这座山,因为这里的人把这座山视为守护神,关于山的传说,一直流传在这个烟雨朦胧的小镇里。
“知道,没去过。”
彭正杭一听来了劲:“那咱们去一趟呗!我在网上看到了好多这座山的故事,神神秘秘的!”
时南镜也知道一些,不过他一向对此嗤之以鼻,所谓传说不都是人编的故事罢了,传的时间久了,就成了传说。
不过,他现在虽然还是偏向于自己的看法,却不敢那么绝对地说都是假的了。
毕竟任何一个经历了重生的人,都会对未知抱以更大的敬意。
但话是这么说,时南镜一开口依旧是:“不去。”
在家玩不好吗?吹空调吃西瓜舔冰棍,这大热天的,非要去找罪受做什么。
彭正杭没想到时南镜拒绝得这么坚决,他只愣了一下,立刻又缠了上来。
“时哥!亲哥!你就陪我去嘛!我好奇得要死!”
“不去。”
“我看了的,那座山不算高,而且是有山路的!人山脚下还有人的!”
“不去。”
“我请你吃饭!请你看电影!我给你当牛做马!”
即使彭正杭列出了一系列“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时南镜依旧郎心似铁。
那两个字刚要吐出来。
砰地一下,他的双腿被死死抱住。
时南镜倏地睁大了双眼,一言难尽地看着抱着自己腿的彭正杭。
他一时间被激得走了神,就彭正杭这个能屈能伸,没脸没皮的功力,上辈子他们到底是怎么走到联系方式都没有一个那地步的?
“时哥!你就答应我吧!”
声音之矫揉造作,时南镜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去!我去!”
话音刚落,彭正杭麻溜地爬了起来,呲着个大牙,没眼看。
“那咱们走吧。”彭正杭说走就要走,已经拐到路边一家商店里买水了。
时南镜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下午3点半,说晚不晚,说早不早。
以他俩的速度快一点,天黑前应该能爬个来回。
重生第一天,躺平的计划就宣告破裂,时南镜深深地叹了口气,并决定未来一个月都不再动弹。
他是喜欢打球,但是不代表他喜欢运动,这是两码事。
至于上辈子在健身房流的那些汗,多半都是为了能熬更深的夜,干更多的活而不猝死的必然流程吧。
彭正杭从商店里出来,扔给时南镜一瓶水,两人一人拎了一瓶,开始往式水山方向前进。
上山的路蜿蜒盘旋,不算好走,不过好歹有路,但是时南镜依旧垮着一张脸。
“对不起,时哥,是我疏忽了。”彭正杭连连作揖,赶忙把时南镜的水拿过来自己拎着,“水我来拿!我来拿!”
时南镜此时只想把之前答应彭正杭的那个自己打死,他面无表情地看了眼脚上的二夹皮,想飞起一脚把彭正杭踹下山去。
大意了!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穿的什么东西就跑来爬山了!
彭正杭还在围着时南镜转圈圈:“那什么,时哥我真的忘了你穿的拖鞋!”
“还说!”
彭正杭嘿嘿两声:“那不是,你平时也没穿过这玩意儿啊,这不是没反应过来。”
其实也怪不到彭正杭,毕竟答应是时南镜自己答应的,再说了,穿着拖鞋的正主都忽略了自己穿的是个什么东西。
时南镜又想叹气了,为自己的咸鱼事业忧心。
他尽量稳步沿着原路往下撤,上山完全没感觉,下山穿这二夹皮还不如打光脚。
两个人下山速度比原定的慢了很多,太阳渐渐掉下山背,原本清朗的山间开始雾气弥漫。
时南镜只觉得这雾气像跟在后头撵着他们一路往下一般。
走了半天,终于要到山脚了,两个人提了速。
彭正杭嘀嘀咕咕念叨着:“这也没什么神奇的东西啊?那些故事果然都是传的吧?”
时南镜没说话,专心赶路,并在心里暗暗发誓,再也不来这地方了。
也是巧,时南镜刚把这话在心里转了一圈,转眼嘎巴一下崴了脚。
“嘶!”
“怎么了!!!”彭正杭手一伸,扶住了时南镜的手臂。
“脚崴了。”时南镜左脚传来一阵一阵的痛意。
“先坐下看看来。”彭正杭架着时南镜就在路边直接坐下,打了手电筒支到时南镜脚边。
也就这么一会儿,原本好好的脚裸迅速肿了起来。
彭正杭立刻愧疚上了:“对不起啊,时哥,我非要拉你来爬山。”
“闭嘴!”时南镜斥了一声,随即放缓了语气,“关你什么事,我傻逼了穿拖鞋就上来了。”
“走吧,先下去了再说。”说着,时南镜就挣扎着站起来,往前蹦了两步,打算继续下山。
“我背你时哥!”彭正杭连忙俯下身。
“不用。”
两人推拒间,从山路上又下来一个背着背篓的人。
马褂裤衩布鞋,和时南镜一般悠闲。
那人侧着脸看了看时南镜和彭正杭:“脚崴了?”
彭正杭点点头,又喊了声:“叔。”
那人瞥了一眼时南镜的脚:“穿这玩意儿怎么走得了山路。”
时南镜绷着脸没说话。
“走吧,天都黑了。”说完,那人就走到了时南镜另一边,自然而然地架住人。
这大叔给了彭正杭一个眼神,彭正杭连忙架住另一边。
两个人一左一右把时南镜夹在中间快速往山下走去。
等离开了式水山,时南镜突然来了句:“你觉不觉得刚那个大叔有些眼熟?”
“啊?”
“没什么。”
下了山就方便了很多,但是等两个人到家还是快7点半了。
霞微巷15号。
外面的大门没有关紧,半掩,彭正杭一手扣在时南镜腰上,一手推开了门。
院子里泛黄的灯光微微发亮,照得院子像是一张老相片。
两个人刚跨进大门,外婆外公就从客厅里走了出来。
“哎哟!这是怎么了!”
外婆快步走到时南镜身边,拉起了时南镜另一支胳膊。
“没事,脚崴了一下。”时南镜喊了声外公外婆,语气平静地解释了两句。
“快快,进屋里坐下。”外婆说着要上去帮忙,时南镜赶忙拦了下来。
“不用外婆,我自己能行。”说完像是要证明什么,往前猛地蹿了一大步。
刚一进门,还没等坐下,时南镜看向餐厅的方向,眼神闪了闪。
“怎么了?”彭正杭还扶着人。
顺着时南镜的目光看了过去,餐厅里木质的圆形饭桌上摆了4盘色香味俱全的菜,桌上还有四个小碗,四双筷子。
外婆跟在两人身后进来:“直接去餐厅吧,别洗手了,擦擦算了。”
她一边往餐厅走,一边招呼外公把电饭煲提出来。
“快来,猜你们肯定还没吃饭。”
外公提着电饭煲:“我说晚点做晚点做,这菜都要冷了,他们年轻人肯定要玩一会儿的啊。”
外婆白了他一眼:“我这估计的不是刚刚好,你看,回来马上就能吃上了。”
时南镜一蹦一蹦地坐到座位上,他本来想问说,你们一直在等我吃饭吗?
又想说,对不起,我该提前打个电话回来的。
结果两句话在喉咙里走了个来回,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
他擦了把手,也没管到底干净没有,把碗递到了外公面前:“外公!给我打一点饭!今天的菜看起来都好好吃!我要多吃一些!”
外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