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黎渡偶尔会来陪着封越办手续,装修公司,还有招人。
当然黎渡一般是在旁边看着的那个。
“随身挂件?”楚斐然问。
“随身挂件。”封越答。
“起到一个添乱的作用。”楚斐然说。
“其实小渡还是很厉害的。”封越说。
真的很厉害,只要在一旁站着,不说话,没有表情,周围人的声音就会自动降低八个度,脾气和表情也会和缓八个度。办事成功率提高十八个百分点。
“黎渡真的是个很厉害的人呢。”他再次感叹。
楚斐然:………
一切就绪之后,只等待招人。
封越好不容易闲下来,回到出租屋。黎渡正在里面打电动。自从被黎渡指挥着租下这个房子后,这里就偶尔会长出一个黎渡。
他突然发现黎渡自回国开始,就没有去上过班。
“小渡,你不用去上班吗?”封越问。
太子应该是很忙的才对。
“上啊。”黑发青年穿着家居服,拿着一个平板,缩在沙发上看电影。
原来是远程办公吗。封越想。
他嘴里含着一颗糖,黑发尾端卷翘,家居服最上一颗扣子没有扣。
往旁看,骨感的脚踝,腕骨凸起一道弧,青色的血管如釉下彩。
封越不赞同的目光:“穿袜子。”
黎渡不情不愿地拿起旁边的毯子把自己盖住。
封越又捡起话题:“上了什么班?”
黎渡说得轻飘飘:“张非原不就在上班吗。”
封越:“他在上班,但是你没有。”
黎渡“噢”了一声:“张非原在替我上班。”
封越:?
……啊。
小小的沉默,大大的震撼。
原来在这个世界,伴读的意思是替身使者吗?
黎渡又补了一句:“他自愿的。”
脑中流过无数种劝诫,最后封越艰难说:“外人接手家族集团的话,应该很难服众。”
“我的公司还需要张非原服众?不服的就滚得了。”黎渡用那张忧郁纯良的面庞说出了很了不得的话。
封越:……
回想起最近每次见到张非原时他怨念的眼神。
原来太子荣宠过盛也不是好事。封越严肃地思考。
-
其实是封越想岔了,黎渡就算不上班也是很忙的。
下午,朗源集团总部大厦门口,少爷戴着墨镜下车。
保安对他问好,他走近门内。
见到了一个有些眼熟的人,好像是朗星逢身边做事的,黎渡拦住了他。
“我记得你,嗯,刘助对吧?”
那人吓了一跳,问好:“黎先生,您怎么来了,我……”
黎渡笑了笑,对他比了个安静的手势。
“我悄悄来的,别跟小朗说,他在哪?带我过去。”
从门口到顶楼花不了多少时间,刘助站在董事长办公室前,说:“您要不在小朗总的办公室里等等?刚刚收到消息,小朗总正在6209开会。”
“行,我进去等。”黎渡点点头,“耽误刘助这么久了,你忙去吧。”
刘助很明显地松了口气,去忙自己的事了。
黎渡握住门把,丝毫不动。
哦,锁了。
黎渡回想了一下刚刚刘助说的门牌号,慢悠悠走过去,顺路在茶水间拿了一罐旺仔牛奶。
他可是朗星逢异父异母的哥哥,来公司给可爱的弟弟送旺仔牛奶来了,去会议室视察一下,很合理的吧。
人来人往里黎渡在其中穿行。
为了避免显眼他已经把墨镜摘下来,挂在了衣领上。可惜身高和长相优越,最主要是那一脸的轻松,在社畜味浓浓的办公地点仍然引人注目。
“像来谈合作的明星。”
他已经听到有人这么窃窃私语了。
黎渡很满意,对着那个女孩子点头说了句“谢谢”,看她被吓一跳的样子,隐蔽地弯了弯眼。
他也觉得自己长得很好看。
已经有几个人认出他来,应该都是公司高层或者高层的亲信,他们走过来对他问好,被黎渡敷衍过去。
越深入就人越少,很快走到6209门前。
门居然半掩着,这便宜了黎渡,他透过那一丝缝隙往里看。
大略一眼,全是集团那一群的老不死,原来是开董事会。
朗星逢正好背对着他。
他正在敲桌子,一下又一下,很标准的造势前奏:“你可以试试硬抗,看看是我先废了你的董事席位,还是你先因为财务问题吃牢饭。”
他说话的声音是没有在黎渡面前展现过的阴戾狠沉,不过黎渡并不惊讶,要是小朗真的什么时候都像在自己面前这么乖,早就被家里那些虎视眈眈的烂人们吃得渣都不剩了。
被他针对的那个老东西已经自乱了阵脚。
“朗峰再怎么样也是你父亲,大家都姓朗,老爷子也是给了他一部分干股。”他疾言厉色。
“噢,我明白了,”朗星逢笑了几声,“跟着我爸拿了点短期分红,吃了你个满嘴流油,还想继续,是吗?”
年轻人点了点头,黎渡可以想象到他刘海上挑染的那几撮白毛肯定跳了跳。
“陈助,给他看看,爷爷当年给的干股,赎回条款您还不知道吧?”
这句话似乎触碰到了很多人的利益,另有几个人面有异色,开始声援。
“这个赎回条款我记得现在已经失效,小朗总您看……”
“唉小朗总息息怒,您和您父亲始终都是一家人。”
更有甚者:“您现在也只是刚刚继承,根基不稳……”
黎渡眼神开始沉凝下来。
如他如朗星逢这般二代继承人最讨厌的就是董事会,父辈那一代留下来的一群遗老大多都是这样。
吃里扒外,贪心不足,只在乎自己的利益,除此之外漠不关心。
沉疴,糟粕,装货!
眼看着朗星逢沉默,黎渡有些担心,悄悄走进去。
没有惊动任何人……怎么可能。
正对着他的人都“唰”一下看过来了,因为这些人的异动,背对着他的那些人也转头看了过来。
包括朗星逢。
黎渡神态自若,礼貌一笑,招了招手,晃晃手里的红色铝罐,上面的旺旺嘲讽似的咧嘴。
“下午好,你们继续,我给小朗送旺仔牛奶。”
全场皆静。
-
黑发青年目无阴翳,眼神生动,一身黑衬衫配修身西裤,皮带嵌着细金,走的每一步都牵动所有人的视线。
他走到朗星逢面前,放下那一罐旺仔牛奶。发出“嗒”的一声。
朗星逢已经僵住了。
想必这么紧张是因为这些人的咄咄逼人,黎渡有些怜爱:可怜的小朗,还是太年轻了。
可惜挑染着几撮白发的年轻人此刻的确面容僵硬,心跳骤停,满脑子想的却是:
完了,黎渡哥什么时候来的?是刚刚,还是……一开始就在?
是不是已经听到了自己恶毒难听的狠话,或者是已经见到了自己为了坑害对手用的那些下流阴私手段?
无论哪一个可能都让他心凉。
为了最快速度地抓住权力,他已经无所用之不及。
敲诈,勒索,威胁,背叛再结盟,让敌人以家人性命做抵,无论哪一件都可以坐实他的两面派和阴毒虚伪,二十年的嘴甜一瞬间成了无用功,小原哥冷漠的表情在他眼前晃荡。
他记得小原哥说:“黎渡不喜欢太虚伪的人。”
恐惧,慌张,接踵而至的悲伤还有对自己的愤怒,对在场除了黎渡之外所有人的怨恨。
情绪达到阈值之后迎来的是解离,那一刹那朗星逢被送离这个世界很远,他已经做不出表情了。
黎渡是来干嘛的呢?朗星逢木然地想,在黎渡的怒斥和失望之后,他有资格道歉和求原谅吗?有资格继续当一只乖狗吗?他发誓一定好好听话,下次会做得更隐蔽。
被黎渡哥抛弃之后该怎么办?
毫无疑问,小原哥也会讨厌他,张非原总是和黎渡哥保持一致。
朗星逢空有家世,母不详,父亲是个荒唐的二代,将五岁的他一个人留在别墅,饥饿,脱水,幸好被当时好奇心很重,“来冒险”的张非原捡走,把朗星逢抱给黎渡邀功。
从可怖的痛苦和恐惧中醒来时,朗星逢见到的两个人成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
张非原是离朗星逢最近的道标。
他看见张非原在黎渡面前装乖,所以他也在黎渡面前装乖,他看见张非原把黎渡当成精神支柱,所以他也把黎渡当成精神支柱。
无论多少次朗星逢都会为年少时自己的无知和无耻发笑。幸好张非原宽容,黎渡更是个温柔到不真实的人。
黎渡无所谓被他当做精神支柱,也无所谓他像个无能的寄生动物,只能靠对另一个人投入大量情绪而活着。
黎渡会用圆润的指尖掐他的脸颊,也会抚摸他的脑袋,还会捏他的耳朵。触感如花,重量如雪。
黎渡会说:“没关系。”
黎渡也会说:“做得很棒。”
黎渡还会说:“你是个很好的人。”
每一句都像烟花在他的心脏炸开。朗星逢差点以为自己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可惜他明白自己的本质。
恶劣,虚伪,对周围毫无共情,做恶事时第一反应不是愧疚而是兴奋。他最合适也最喜欢做一个肆无忌惮的恶人。
他没有道德底线,但是为了黎渡哥,他愿意克制,忍耐,然后一辈子都演一个好人——在黎渡的面前。
他不能没有黎渡的夸奖,他会死的。
他戴着假面伪装成一个正常人,努力地长大,虚伪地社交,不顾一切地夺权,黎渡哥值得最好的,所以他要当个最好的人——
至于什么手段?黎渡哥不用知道。
他本来都想好了怎么平衡本性和伪装,该怎么在黎渡面前做一只聪明的乖狗。
可现在一切都被毁了,因为他的疏忽,不成熟,还有差强人意的伪装。黎渡发现了他的阴暗面。他在黎渡面前营造了这么久的形象碎了一地。
他后知后觉自己的愚蠢。
黎渡会怎么看他呢?那双漂亮的容纳不了阴私的眼睛里会充斥震惊和厌恶吗?
他无法想象。他不知道自己会做些什么。
他不知道。
僵硬地看手腕,那是黎渡送的表,那天他亲手放在他的手上,祝他二十岁生日快乐,还说为了他的生日才会这么着急地从国外赶来。
那是他最开心的一天。
那也即将是最后一天了吗?
世界寂静,脑中嗡鸣。
“嗒”一声。
黑发的模糊身影在他面前弯腰,放下一罐红色的东西,然后直起身。
窄腰,薄薄的衬衫,曲线勾勒出形状优美的肩胛骨,黎渡挡在他面前。
吐字清晰,尽是漫不经心。
“怎么没人继续了?那好吧,我来说。”
“对一个二十岁的小朋友这么咄咄逼人,像话吗?嗯?陈助?”
“不……像话。”他的助理声音发着颤。
“按照股份占比,我也可以算一个董事会成员呢,朗源在二十年前也算我们黎氏的子品牌……怎么,另起炉灶之后朗源不认人,你们也不认人了?”
黑发青年轻飘飘地说。
“李先进,你表弟还在我们公司呢,噢……虽然前段时间因为虚开发票进去了。不好意思啊。”
李先进就是刚刚反驳的其中一人。
没人再说话。
于是黎渡一手拿起朗星逢桌边的提案,一目十行。
“人家小朗只是想做新能源和海外并购而已,多大点事,你们怎么急成这样。”
他散漫的嗓音拖长,仍然内敛华贵,神态却开始向一个娇生惯养的傲慢公子哥靠拢:
“怪不得这几年朗源日落西山,全是你们这群老不死的捣鬼呢?老爷子要是知道,得在紫金医院的病床上气坐起来了。”
“噢,忘记了,朗老爷子倒病床上就是你们搞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