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对下来,11班有人欢喜有人忧愁,成绩好或者运气好的错了两三题,差的或者运气不好的就……满江红。
骚包虽然有傲气有脾气,但也不加吝啬地夸赞了江驰一番。
这件事多多少少传到了老师耳朵里,后面的班会老杨提起,和11班各科任老师确认过,算是正式允许了上课自主安排这件事。是事实上,这本就是历届不成文的规定,大多数老师不会在意,毕竟每个人有自己的学习方式,老师也不能保证自己的课节节精品。
但是这个方式只适用于11班这种特快班,放在普通的班级估计会惹出来一些事,故而老杨只是一笔带过地说了。
周五放学,江驰还是拖着顾无言去他家吃晚饭。
看样子江家人是坚持每个星期五让江驰带着顾无言回家吃饭,顾无言上次没拒绝,这次拒绝倒是显得他矫情,更何况江家每个人都很好相处。
车上,江驰问:“你用不用跟你家里人说一声。”
“什么?哦,不用,不是大事不用跟她说。”一开始顾无言没反应过来江驰说的是什么,顾无言小的时候顾臻就常忙工作忙的好几天不回来,上初中后,顾无言一个月回家一次,顾臻的工作也越来越忙,他是个懂事的孩子,像今晚去同学家吃饭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跟顾臻报备完全没必要。
事实上,顾无言即使是遇到了棘手的事和难缠的人也不会告诉顾臻半句话,很多事情他自己可以处理,告诉顾臻只是平添她的忧愁,没有任何用处。
“她不常回来,平时都是我一个人在家。”顾无言难得的跟江驰多吐露了一些。
“哦……”江驰若有所思。
回到江家,江菲还是坐在沙发上等,顾无言一进门就扑了上去,小顾哥哥长小顾哥哥短的。
江驰无奈:“不知道的还以为顾无言才是你亲哥呢。”
江菲:“略。”
顾无言给了江驰一份卷子,自己给江菲上课。晚上在家的时间江驰一般会用来画稿,但这会儿他的漫画得先放一放。
顾无言正跟江菲讲一道数学题,暂时找不到草稿,用江菲的铅笔在她的作业纸上画图。
“这样。”顾无言画了一条辅助线,把一个不规则图形切割成一个梯形和一个三角形,“试试看能不能算出来。”
“嗯!”江菲福至心灵,刷刷刷地算起来,顾无言在一旁盯着她的计算步骤。
看到江菲的计算步骤没问题,顾无言突然想起要把自己画在小姑娘作业纸上的草稿擦掉,然后,他下意识一抬手——
没反应。
“小顾哥哥,我算完啦,你在找什么?”
“哦……橡皮,我帮你把草稿擦掉。”
橡皮是学生手上最难最难完整用完的东西,顾无言也不例外,有时候橡皮前脚刚从桌上掉下去,后脚就找不到了。江驰上有很多画笔,也有很多橡皮,顾无言干脆就用他的,江驰也乐意让他用,久而久之,顾无言头也不用抬,一伸手,江驰就“咻”的一下把橡皮精准投放到他手上。
江菲从犄角旮旯里翻出半块橡皮,帮顾无言擦掉草稿,然后用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着他。
“谢谢菲菲,我们继续。”
……
顾无言觉得江驰可能真的很闲,表现为:司机送自己回家,他非要跟着,和自己走一段回家路,隔天一大早来敲顾无言家的门,顾无言赏了江驰一个白眼,说:“你没微信?非要跑来我家。”
江驰一面推顾无言进门,一面答道:“有啊,我不习惯在微信上问问题。”
“你什么毛病。”
“赶紧啦顾老师,我攒了好多问题要问你呢,快快快。”
就这样,每个周末早上9点,江驰准时敲开顾无言家的门。
一中的晚自习有三节,第一节是七点到八点,一个小时,课间休息十五分钟,第二节和第三节都是四十五分钟,直到十点放学。
江驰拿第一节课来补数学,下课铃声一响,他就如释重负般吐了口气。
“出去走走?”十几岁正是坐不住的年纪,江驰全神贯注地写了一节课数学,结束的时候他觉得比通宵画稿还累,顾无言刚好演算完最后一道大题的式子,他从前也有散步的习惯,不过都是一个人,听罢伸了个懒腰,跟江驰并肩走出去。
这会儿正式开学不到一个月,正是不论哪个年段(除了高三)都活力满满的时候,好不容易熬过了一个小时的晚自习,少年们如同出笼的麻雀,叽叽喳喳地往外飞。
一中绿化很好,前些年还得了个“花园式校园”的称号,穿过栽着一排木棉树的校道,两人在一颗榕树下站定。榕树根系盘根错节地扎进了地下,一部分冲破砖面,把地面撑的凹凸不平,这棵树不知生长了多少年岁,骨干很粗大,有好几人宽,撑着一树绿意,树枝上还系着三个多月前高三学子留下的祈福带,飘带的颜色经过一个雨季的洗刷依旧鲜红,某根树枝上装着灯,暖黄的灯光打在红色的祈福带上,随着榕树的须根一同摇曳在夏末夜的清风中。
榕树对面有一块电子屏幕,正在播放学校119周年校庆的纪念片。
顾无言迎面吹着微风,和江驰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都是些无聊的话题。
忽然后背被一个力道轻拍了一下,顾无言回头,视线下移,对上一张微红的面孔。
“顾同学,请你收下!”少女圆溜溜的眼睛望着他,在顾无言的注视下双颊越来越红。
江驰闻言也转头,看着他们,不说话。
不出意料地,顾无言拒绝了。
“走吧。”女生的告白的举动引来了一些目光的围观,顾无言不太喜欢别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招呼江驰回教室。
路上有些细微的声音,他听不真切,但有两句,他和江驰都听见了。
“他有女朋友?真的假的。”
“真的呀,在另一间学校。”
不远处的女生有些激动,没控制好音量。
“不澄清一下?”
“澄清什么?误会了不是更好吗。”顾无言淡淡地说。
有女朋友的话,就不会再有人递情书了吧。
“也是。”
……
顾无言觉得自己转学以来的日子过的很快,尤其是最近,时间静悄悄的,在沙沙作响的笔尖下溜走,在回家路上的路灯下溜走,在拂面的凉风中溜走……
转学以来的生活似乎与以前并无不同,一样的埋头学习,一样的学校与家两点一线,一样的兼职。只是,在同样的风景中,在日复一日的轨迹里,顾无言悄悄溜走的时间里,不知不觉多了某个人的身影,不怀好意的、抱怨的、得意的……
木棉又生长过一个季节,树叶微微泛上黄色,开始零零碎碎地落叶。
一中实行学分制,劳动教育课算1个学分,高一高二每年都修,主要内容就是平时教室打扫和学校公共卫生,转眼到了树木落叶的日子,学校便开始安排学生们清扫校园内的落叶。
11班被分到了通往教学楼的阶梯,学校叫它进步阶梯,按照位置安排时间,江驰顾无言和他的大兄弟们被安排在同一天,星期二。
何理和王一川激动地不行,因为清扫落叶安排在早读前,这样一来就可以借着打扫的理由在外面多晃一会儿,反正晚一点回去早读就是了!
这边王一川正催着磨磨蹭蹭找口罩的何理,那边江驰已经搭上顾无言的肩膀一起下去阶梯那边了。
“快点啊,扫个地而已你一大男人带什么口罩啊,人家女孩子都没带。”因为何理翻箱倒柜地找装备他们落在最后面,江驰顾无言走在最前面,两个女生在离他们不远的中间。
“我鼻炎啊大哥,信不信一会儿喷嚏打你脸上!”
“滚,死远点。”
“啧,你怎么跟江驰似的天天让我滚,你变了川儿。”
“谁让你天天烦我。你怎么不烦江驰去。”王一川翻了个白眼。
“啧。”何理勾了王一川的脖子,把人猛地带下来,指着最前面并肩走的两个少年,“你看看江驰和顾无言天天粘一块,跟新婚小夫妻似的,我哪忍心去拆撒人家啊!”
何理嗓门不小,两个女生听见他的话一齐转过头来笑他。
树木到了落叶的时节掉叶子就跟不要钱似的大把大把的掉,不一会儿,一个的竹筐就满了。江驰被何理勒令一起去倒落叶,顾无言和王一川在打扫最后两层阶梯,这会儿人慢慢来了,周围逐渐熙攘起来。
虽然已经是夏末的早晨,但顾无言额头上还是出了一层薄汗,他抬起手擦汗,不知为何,莫名感受到一道目光在注视着自己,一转头,看到一个寸头男生边走上阶梯边自下而上地盯着他,顾无言不解,和他对视了两秒,随后那人别过脑袋去。
那人擦肩而过的时候,顾无言清晰地听见了一声极其难听脏话,音量不小,旁边的王一川也听见了。
“你什么意思?”顾无言微皱着眉,拽住了将要迈上台阶的寸头。
“什么意思啊?我没什么意思。”那人抬起下巴,一副桀骜的样子,配上他的寸头,不像个高中生,倒是有点像个混混。
“你他妈的,刚才骂谁呢?!”王一川一下就听出这人是故意的,吼了一嗓子。
寸头抖着腿,一副不关我事的样子:“我骂谁了啊。”
敢做不敢当,顾无言耻笑了他一声。
王一川刚才也看见了这个人上来的时候直勾勾地盯着顾无言,那眼神跟顾无言抢了他钱似的,确信那句脏话是对着顾无言的。
王一川把扫帚往地上猛地一甩:“不说清楚别想走!”
那人本来是看顾无言长了个小白脸样觉得他好欺负,觉得这种小白脸,就是当着他的面吐他口痰他都不敢说什么。但是他没想到顾无言会直接拽住他,越来越多学生往这里投来目光,那寸头被一激,双目一红,骂了一句:“谁他妈不要脸我骂——呃!”
那寸头正骂着,突然被一个飞来的竹筐砸中了肩侧,竹筐里的枯叶纷纷扬扬有一半洒都在了他身上。
顾无言顺着竹筐来的方向望去,几阶之上,江驰双手插在校服口袋里,面色不虞地收回左脚,俯视着寸头,眼底神色晦暗不明。
“跟他道歉。”江驰一步一阶,扔给寸头四个字。
“凭、凭什么!老子没骂他!是他自己对号入座!”寸头看到江驰有些怵,江驰不止一次被通报批评,原因是打架,而且是和校外人员打架,高一的时候他目睹过一次,对面那个差点被折断了手指,这人虽然剃了个寸头,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可到底还是个从小到大没跟人打过几回架的纸老虎。
“操!”王一川听得直冒火,冲上去要揍他,被旁边的女生拦下来。
“他骂你了?”江驰转头问顾无言。
“嗯。”顾无言平静地回答。
“道、歉。”江驰一字一顿,瞳底神色更深了。
“……”
现在已是上学的高峰期,络绎不绝的学生涌进校门,越来越多人围观他们,那人做了一番心理挣扎,要么窝囊的道歉,要么在全校面前被江驰折断手指……
与此同时——
“干什么呢!”底下传来保安的喝声,“都回去,看什么看!”
一群学生瞬间作鸟散,个别躲在隐秘处看戏。
保安赶到的时候就看见江驰拉起个灿烂的笑脸:“没事儿叔,这位同学不、小、心撞翻了我们的竹筐,他正要帮我们打扫呢。”
此言一出,众人都懵了。顾无言也有些震惊,上次地中海,这次保安,江驰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真令人佩服。
“真的?”保安不信,把目光投向对面寸头。
“……”寸头无话可说,瞥见江驰那要杀人的眼神,狠狠咬了咬后槽牙,说道:“是、是,不好意思同学。”
“哈。”江驰皮笑肉不笑,从女生手里接过扫帚递给他,“下次睁眼看清楚就行。”
好好看清楚哪些人是你不该惹的。
寸头就在众人的注视下接过扫帚,满脸通红的打扫起散落在地上的枯叶来。
保安还是不放心,这气氛怎么看怎么奇怪,在这里留到了他们打扫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