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原来等的时候可不少啊，现在这是……”

那人鱼上前来，后面跟着两个紧紧垂着头的漂亮人鱼，他的神色微微扭曲，眯着细长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踩着原来的主子上了位，就以为自己了不起了？”

“别忘了，你以前，不过是跟在我后面捡肉吃的小偷。”

蓝色人鱼丝毫不因此生出别的情绪，看向海入城城主泽合：“到齐了，开始吧。”

“乌容你别装没听见我说话！”

乌容——蓝色人鱼终于缓慢扭头看向了他，一点点扬起眉，牵带着唇角：“我当然听见了。”

他甩尾上前，蓝色鱼尾甩动的似乎十分缓慢，好似不经意一般蹭上了这灰花色的人鱼有些瘦弱的鱼尾，柔软的鱼鳍在某个瞬间变得如同刀片般锋利，片上去将一块灰花色鱼皮片了下来。

“啊！”灰花色人鱼下意识避开，只有他知道乌容这看似轻缓的力道实际上有多大，他此时鱼尾并没有处于紧绷状态，但其的坚硬度也不可小觑，然而只是这么一下，他的鳞片却居然好像一点用都没有一样。

然而就是这一下的避开，却又碰上了那换了个地方待的鱼鳍，被划出了一个豁大的血色长线。

“乌容！！！”他低吼着，身体却防备地避开，可他知道这什么用也没有，因为刚刚第二下的时候他鱼鳞已经竖起了防备。

但还是什么用都没有。

蓝色人鱼轻语，微微皱眉：“你这么大声叫我干什么？”

他好像才看见对方身上的伤口一样轻轻叫出了声，而后装模作样地担心道：“哎呀，你身上怎么突然变成了这样？还不快带你主子下去处理？”

乌容看向那两个漂亮人鱼的眼神中充满柔和，语气也是轻柔的，但不知为何，两个漂亮人鱼都打了个颤。

“你们敢听他的话？”灰花色人鱼目光挪到了后面两尾人鱼身上，见到他们弱弱地低下了头这才还算满意地回过头。

“那看来您是要带伤上座了。”乌容笑言，而后不再理会他，扭头径直坐到了最前面的上位去，泽合从刚刚起就没有掺和过两人的争执，只是默默在一边等待，此时才跟着乌容一起坐下。

但这坐下也并不安心。

好在或许是那灰花色人鱼伤口还在，他安静了下来。

周围的人鱼们也都沉默着看眼前这场闹剧，但此刻都收回了目光，谁也不敢跟这灰花色人鱼对视上，因为就在刚刚，跟他对视上的一尾人鱼，虽然只是仆从，已经被拉下去了，不知道是要做什么，但很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然而，就在这个地方，藏在一边用以装饰的海藻丛中，两个缩小的身影藏在其中，因为这海藻丛本身是白色，又隐没在阴影里，一黑一白在其中并不显眼，谁也没有发现他们。

四处的气息都嘈杂，哪怕想要感知什么气息，却也很难在这么多并不熟悉的气息中完全地分辨出来。

这一黑一白两个小不点正是变小了悄悄藏在被放进来的海藻中一起进来的乌潭跟穆奚。

他们在前不久醒来后留下了睡觉的小鱼崽们变小了出去探听消息，就在城主这边听见了过来的贵客要跟城主聚在一起商量大事儿这件事。

于是顺理成章的，他们就找到了要放进来的海藻藏在其中跟着进来了。

说实话，乌潭直到现在也还是觉得这简直顺利的不可思议，不过这最后的结果很让人满意就是。

刚刚那一幕，乌潭跟穆奚都看在眼里，乌潭往穆奚那边靠了靠，没说话，两人只是对视一眼，而后就再次抬头竖耳朵仔细听了起来。

“今天来这里是要商量什么相信大家都知道。”乌容斜倚在后背的座位上，姿态轻松地抛出了话题。

但台下的人鱼们就没有这样的悠然了，他们甚至因此心里隐隐对乌容产生了一些不满，但想想眼前这人曾经做过的那些事，哪怕不说曾经，就看刚刚……

那也足够将这点不满浇灭了。

不满被浇灭，但焦急却没有被一起浇灭，很快就有一个健壮的雄性人鱼说话，他的声音跟粗犷外表不同，是一种沉稳的感觉。

此时说话时十分有说服力，好似有种魔力，让人按照他所想去做。

“这个我们当然都知道，这次行动实在是太过失败，虽然不是什么正经任务，但也是上头分过来的，听说您跟那位有些交情，不知道能不能给些提示，能宽限一些时间也好。”

乌潭再次扭头看向穆奚，并且有些等不及地戳了戳他。

穆奚很快也扭头过来，眼里带着笑意，乌潭确认他没有被那带有能力的声音所影响就立刻将视线转了回去。

穆奚却没有这么快挪开视线，而是停驻片刻，在那侧颈，皱起的细眉，专注的面容上几度在心中临摹挪移，而后才意犹未尽般收回了目光。

乌潭又不是没有知觉，自然知道穆奚的小动作，但他此时的注意力并不在穆奚身上，而是全神贯注在眼前的对话中，于是哪怕对穆奚这个小动作有些心里活动，那也暂时被按下，等所有事情结束后再一起清算了。

两鱼之间的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到说话的健壮人鱼，他的能力早已经融入生活，平时说话时也总是带着股诱惑力。

这一点他的手下都知道，但眼前的乌容还是第一次见面，此前的所有传言也只是传言而已，他这声音未免没有试探的意思。

但乌容并没有因此有任何变化，像是在听一句再寻常不过的话语，他轻抬起一根手指尖，晃了晃道：“不用了，我已经解决了，相信他会满意的。”

说完，他带着回忆般的神色看向了前方未知的地方。

不知道是不是乌潭的错觉，他似乎跟对方对视上了，但很快，这人鱼又收回了目光。

“这么说来，你们还要谢谢……”他说着，看向了那尾灰花色人鱼：“这位大人呢。”

灰花色人鱼蓦然升起了不好的预感，使得他甩了甩刚被涂抹了膏药的鱼尾，上面传来了细细密密的痛感，他立刻看向了乌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蓝色人鱼又重新靠了回去，勾起一抹笑，“那些幼崽不是消失了吗？没了他们的血，我自然就要拿另外的血来填了，说起来还要怪你那些手下啊，他们实在是太弱了。”

说着，他朝一直守卫在自己身边的，沉默着仿佛人偶的人鱼挥了挥手。

人鱼悄然从一侧离开，很快气息再次靠近。

随着的是乌容的下一句话：“守不住，没办法，就只好让这些太弱的献出他们的鲜血来喂养那祭坛了，不过你放心，还是有厉害的留下的。”

被刚刚离开的人鱼拽回来的是两个形容狼狈的人鱼，他们同样是身上带有花色的人鱼，此时头发凌乱，身上有着一些伤口，被一只手拽着，拖着，身体都是软的。

灰花色人鱼几乎是立刻就坐直了，眼前这两尾人鱼他当然不认得，但从刚刚乌容口中不难知道这就是乌容口中所谓逃过一劫的所谓强者。

简直睁眼说瞎话！他那么多强壮的队长都是弱者，留下来的却是这两个废物？！

他气得胸口起伏不止，耳鳍微微翕动，咬牙：“他们？厉害？”

乌容就继续说话了：“啊，对了，其实不止有他们的，但是很遗憾啊。”他轻叹一声，微微抬头，面上的情绪十分真挚。

“他们在路上没有坚持下来，我只好给他们跟弱者同样的待遇了。”

乌潭看着终于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了一句，你遗憾什么？

他之前跟穆奚带着小鱼崽们的时候曾经在路上看见过被啃食得不像样的人鱼肢体，也看到过还算新鲜的几个，身上的致命伤很显然都是直接造成的，根本不是什么自己没有坚持下去。

不过那些人鱼确实也不应该有什么好下场就是了。

乌潭很快没有心思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他眼睛微微睁大，映出了眼前的一幕。

灰花色人鱼猛地起身朝乌容冲去，周围谁也没有阻止，甚至是抱有一些看好戏的心思的，刚刚的那点紧张也完全消失。

他们似乎完全地，相信着乌容口中的话，其中几个看向乌容的目光中更是低着浓厚的敬意，此时这几个看向灰花色人鱼的视线带着冷意，却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事实上，灰花色人鱼很快就被擎住了，再也动弹不得，狼狈地挣扎着，像是失去所有能力的恶兽，无力地朝乌容龇牙。

乌容看了一圈，抬手点了点，那按住灰花色人鱼的人鱼就极其强硬地将其按在了椅子上，却并不松开手。

灰花色人鱼终于忍不住开口大骂。

乌容又是指尖一动，灰花色人鱼污秽的语句就被堵在了嗓子眼里，只能呜呜地叫出声，甚至那堵住他的，还是一侧刚刚擦过他伤口的脏布。

“好了，我们继续说。”

乌容看了一圈，看见了看戏的视线，畏惧的，敬畏的，唯一没有愤怒的。

他满意地勾起了唇，说是继续说，但事实上，今天最重要的事情已经说完，接下来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时而也会将泽合纳入其中。

从最开始起就将自己当做一个没有知觉的哑巴和聋子的泽合才终于有了一些存在感，却还是尽可能小心谨慎地斟酌自己的一字一句。

不斟酌也不行啊，边上这不就有个前车之鉴吗？

那人鱼塞东西堵嘴的时候没有留下来一点点的余地，将灰花色人鱼的嘴边都撕扯出了伤口，丝丝缕缕的血色被泽合探知到。

“好了，今天就到此为止。”乌容抬手，瞬间安静下来，他说出这句话，而后招了招手。

那守在灰花色人鱼身侧的人鱼默然回来，被乌容指挥着搬走了边上一盆白色海藻，乌容道：“这个看着有点意思，我拿走了。”

自然没有谁会阻止他，只是在他走后，气氛才顿时松懈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