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克见到艾德琳的第一时间就送上了班纳博士的那个红包，他用华文说着，“新年快乐！”

艾德琳捏着厚厚的红包，“入境的时候没问你吗？”

“为了这个，我自己可是一分现金都没带。”克拉克晃着自己空落落的钱包，“你得对你的新秘书负责。”

“好。”艾德琳也从包里取出一个小红包，“我们一般都是长辈给晚辈发红包，这个是我给小朋友的，你不介意的话——新年快乐！”

“小朋友？”克拉克接过这个仪式感远高出价格的红包，“你不会在华国又偷偷成家了吧？”

艾德琳不多解释，只是加快了步伐，“他们还在等我们呢？提前给你打个预防针，等会儿听到轰隆隆的声音，那不是什么枪炮声，是烟花和鞭炮，这是华国在庆祝新年。”

从机场到艾德琳所说的“等待他们吃晚餐”的地方有两个多小时的车程，一路上，艾德琳并不急着问克拉克那些恼人的事情。她的车里放了一个平板电脑，平板电脑里正放着联欢晚会。

克拉克看不太懂这些华国人的欢乐，他的视力和听力都太好了，这一路上路过村镇时天空中的烟花，屋子里的那些欢乐，这样的热闹却让他想起了很久之前堪萨斯州农场里的安静的黄昏，他说，“艾德琳，我开始明白你了。”

明白什么？艾德琳似乎白了一眼克拉克，“我曾经问过彼得，问他是否相信外星人的存在。他当时告诉我，人的躯体是一种载体，重要的是灵魂所在。克拉克，你现在依旧觉得，你是人类吗？”

“好吧艾德琳，从回到这个世界开始，我尽可能的不去想这个话题。我有了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更好的学习如何成为一个人类，而且目前为止，我做的很不错。我发现，就像你和班纳博士常说的，力与反作用力的关系，只要我束缚我的力量，所对应的那些邪恶力量也被束缚。”克拉克看着天空中突然出现的很多种颜色的烟花，“那是什么，很美。”

艾德琳视力受限，只能无奈的回答，“我看不到，即便看到了，我也说不出种类。不过，我买了很多的烟花，等12点的时候，你可以尝试一下。”

***

艾德琳和克拉克几乎是掐着12点的时间到达的福利院，贺兰正被几个孩子们撺掇着点烟花。

“快看，小陈阿姨回来了！”那个拉着瑞德的小女孩蹦蹦跳跳的要跑过去。

瑞德一把拉着她，生怕她被院子里的小鞭炮和小烟花碰着了。

还没睡的孩子们迅速的围了过来，他们对艾德琳带回来的又一个外国人很好奇，有胆子大一些的给克拉克塞了糖果，也有害羞的躲回了贺兰身后。

这是一对老夫妻维持着的儿童救助站，里面的孩子大多是因为生母现阶段无力抚育而委托在此。这家救助站并不在艾德琳的那份视察名单里，只是在N市的一家机构查访时，听那里的工作人员提及。

老夫妻姓时，时先生早年在边疆，退休后回到故土。机缘巧合下，夫妻两遇见了一位走投无路的少女，然后就接来了第一个孩子，然后一个接着一个，直到这两年他们年纪越发大了，体力和经济上都有些吃紧。

时奶奶一直等着艾德琳，见她回来便去厨房煮汤圆。他们这里的习俗，要在除夕夜吃一碗汤圆。

克拉克和孩子们很快就打成一团，尤其是当孩子们发现，这个大哥哥似乎一点儿也不害怕点鞭炮甚至敢把鞭炮拿在手里“吓唬”他们的时候。

刚刚那个跟在瑞德身后的小尾巴已经抛弃了他，小姑娘叫甜甜，她拉着艾德琳的衣摆，“阿姨，你冷不冷呀？”

艾德琳从车里出来，两只手都是暖和的，她故意装作很冷的样子，问甜甜，“冷，你能帮我暖暖手吗？”

甜甜立马两只手握着艾德琳的手，红扑扑的脸蛋一会儿困惑一会儿开心，“阿姨骗我！”

艾德琳把甜甜抱起来，“快看，这个烟花像不像一条小金鱼。”

“阿姨，金鱼是什么呀？”

“很漂亮的小鱼，眼睛很大很大，在水里把胖胖的肚子晃啊晃——”

十二点的时候，屋子里的电视机里说着新年好，还没睡着的孩子们蹦蹦跳跳叽叽喳喳的和彼此说着新年好。艾德琳的手机里，忽然收到一条又一条的信息。

克拉克的肩膀上已经坐着两个男孩，贺兰不甘示弱也举着了一个，唯独瑞德一脸无辜的看着艾德琳，“新年快乐，他们好像有点怕我。”

***

第二天吃完早午饭后，艾德琳一行人就要离开了。

时老先生并不善言语，只是给艾德琳四人一人发了一个红包，金额不大，但满是祝福和期许。

倒是时老太太在卧室里同艾德琳说了些话，她取出一张照片，指着照片里的一家三口说，“小陈，这个是我的大女儿。她现在也在A国，在洛杉矶，如果以后有机会你能见到她——算了，我说这个做什么。我们夫妻俩年轻的时候都忙着事业，想着为了孩子好，把她留在了B市。可却没去想过，我女儿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后来那户人家出了变故，她一个人带着把她养大的奶奶去了A国。我想见她，却又不敢见，她大概也是如此吧。”

艾德琳收好照片和信息，“如果有机会，我会联系您的。等年后复工，我那里的工作人员会来帮你们接洽救助站的事情，你和时叔叔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你们身体好，才能挡在这些孩子面前。”

“你是个好孩子。”时奶奶拍了拍艾德琳的手，“吃了饭就早些出发吧。”

艾德琳看着还在熟睡的甜甜，终是不想让小姑娘醒来后失落，她温柔的喊醒甜甜，“新年好呀！”

“我五岁了！”甜甜连眼睛都没彻底睁开，就伸着手对艾德琳说。

艾德琳捏着她的小手，“那五岁的甜甜有什么愿望呢？”

“愿望是什么意思啊？”

“就像一个礼物，或者你想要的东西。”

“啊？那我想要到十八岁，这样我就有自己的家了。”

***

贺兰看出来艾德琳的情绪并不太好，他偷偷发信息给瑞德博士。

贺兰：博士，要说什么吗？

瑞德：我在研究这个地方的风俗，我发现这里二代以前的居民很多都是外地的移民，所以明明一个小县城，却有很多截然不同的风俗，比如昨天我们夜里吃的是汤圆，但是隔壁镇子他们是今天早上才能吃。

贺兰：我说的是她！

瑞德：无解，道理她都懂，但是情绪需要时间消化。

贺兰：没办法吗？

瑞德：有。

贺兰：什么？

瑞德：等她消化完情绪。

贺兰收起手机，任性的把窗户打开，冷风直嗖嗖的吹进车里。艾德琳和克拉克两个钢铁之躯自然不怕，倒是他自己和瑞德，没到晚上就出现了感冒的症状。

这种情况下，艾德琳也不高兴勉强他们拖着感冒到处跑，将三个人集体打包回B市，自己独自完成旅程计划。

她先去了H城，去那里见了谢渺的父亲谢老师。

谢老师重新剪干净了头发，在整洁的家里招待艾德琳，“我妻子接受不了打击，突然有一天皈依佛门。我这个人，你也知道，教了一辈子物理，怎么会理解这些。我提前办了内退，想到处走走。我心里虽然有个洞，但我也知道，人一生陪自己到最后的只有自己，父母妻儿都是半路要离散的。可没多久，我发现有人拉我进了一个互助群，里面都是我这样的人，一开始我没觉得不对，但后来——我闲着也是闲着，决定亲自去B市看看。再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那个地方太不简单了。”

想到这件事情自己被刻意排除在外，艾德琳也有些憋闷，“谢老师，我答应你的，谢渺的那本日记——”

“不需要了，他走了是他的命数，好的坏的，都不要再拿他做文章。他一直是个单纯的孩子，如果真有死后世界，也请让他继续单纯下去。”

谢老师住在H城中学的家属楼，这个地方对艾德琳来说有种诡异的熟悉感。很快，谢老师也敏锐的发现了这一点，“陈小姐来过这里？”

“没有，只是我天生方向感比较好。谢老师，不用送了，您多保重身体。”

“陈小姐，请继续相信科学吧，哪怕它有着时代的局限性。在这个无序的命运里，这是少有的可以坚定依赖的信仰之处了。”

“谢谢，我会的。”

艾德琳又一次在冬日独自行走在H城，这一次，阳光明媚。路上的行人眼带笑意，她买了一杯咖啡，坐在那个亭子下。

几个孩子正在周围扔着摔炮，一个小男孩见艾德琳独自坐在这里，拿了一盒递给她，“阿姨，你要玩吗？”

艾德琳眼里有几分狡黠，“要是都被我玩光了怎么办？”

小男孩有些后悔，但是显然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墨菲今天有一场考试，一结束他便给艾德琳打去了视频电话。

视频里的画面有些吵闹，那些声音让墨菲心头一紧，“出什么事了吗？”

一同在边上的彼得听觉更为敏锐，“怎么了？艾德琳，你那里为什么会有枪击声！华国禁枪的呀！”

艾德琳把手机放在台阶上，于是——

墨菲和彼得看着画面里，艾德琳正和几个小孩一起，燃放烟花爆竹。

“这算不算欺负小孩？”彼得有些无奈的问墨菲。

“不算，玩的多开心啊。”墨菲叹着气，“你说，时差到底意味着什么？”

彼得无心听这样的“酸腐”情话，他机械的回答，“时差是因为地球自东向西自转导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