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后记中提到，执掌记忆之道的巫鬼族始终在记录天地间的大事小情，造纸的技艺出现后，保有记忆的人族曾向巫鬼族烧去样本，她便欢欢喜喜地复制了许多份，将自己的资料移到书页之中。

她并未留下自己的名字，但在许多重要页面以“常铭”结尾，至于这是她的专属书签，还是她的落款，现已无从可考。

后来，有妖在烧酒祭祀之时，将记忆之鬼唤作妊氏常铭，须臾，火苗上燃出了“好名字”三字，她便在自己的《&%￥#纪事》中记下了“妊常铭”的名字，与妫垣、妊圻、姬垠、姜培、姒尘、嬴壑、姞墨、姚境、姚均、妘坤放在一道。

这位妖凑巧是御丰她阿娘的义姐的阿娘的姥姥的干娘的阿妹的姥姥的阿姐。

姜见凌和桑岚凑巧打出巫鬼族后，这本《巫鬼纪事》重见天日，御丰爱惜得不得了，她将原本放入自己的保险柜，副本则悬在桌上隔空翻动，生怕汗渍影响文字。

“我劁！”姜见凌一拍大腿，“难怪那些带着记忆转世的人，总喜欢神神秘秘地聚在一起，讲些我们听不懂的秘密。”

桑岚也一拍大腿：“我劁！难怪有些人族没跟妖族结契，还能保有记忆。”

“你怎么知道？”姜见凌讶异道。

“我阿娘讲的。”桑岚回忆着睡前小故事，“记忆跟着金兰契走，阿娘曾发现有部分人族的金兰契，另一端连着的并不是妖族，她一问，那些人就神神秘秘地怪笑。”

姜见凌做出欠扁的姿态，模仿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是这样吗？”

“对对对！”桑岚二拍大腿。

现在想来，这些人应当是跟常铭结下了金兰契。

姜见凌又啧啧怪叫了几声，她翻着书页，突然想起一个重要问题：“常铭前辈的资料大部分都在紫元界。”

“没错。”桑岚的眼神也犀利起来。

“但我们这些日子从来没见到。”姜见凌跟狼眼对视，一人一妖有了相同的猜测。

片刻后，姜见凌面无表情地摸出大姐大，一通急电打给了御丰：“你好，兴师问罪。”

“……哦。”御丰的语气难得有些飘忽。

“自己招还是我逼供，你选一个。”姜见凌冷酷道。

御丰：“我自己逼供。”

“？”

御丰打开话茬，沉痛道：“我们做妖的，难免有年少轻狂的时候，对吧？”

“不要找借口。”

“我跟别妖不一样，百岁便有了千年修为，在这般妖力面前，小小的古籍当然能安全无虞。”

“嚯！”姜见凌问，“然后你就给人偷出去了？”

“那怎么能叫偷呢？”御丰辩解道，“我请示过鬼大姐，大姐没反对，意思就是‘试一试’，那我当然要试一试。”

这一试，整本古籍都成了乱码，御丰想抢救一下，于是手动磨墨，争取复原古迹，没想到大力出奇迹，砚台被她磨出火花，火花又不慎掉落在书册之上，她想念咒灭火，火却如何也灭不掉。

经过一番手忙脚乱，御丰急中生智，默念着常铭前辈的名字，将乱七八糟的书册烧给了她。

御丰清晰地记得，那日火光炫目，她在火苗上看到了“真刑”二字。

“唉。”御丰一声叹息，“后来有妖误入紫元界，回来还跟我说资料室加了好多把锁，她都不敢进去看。”

“现在更是连资料室也搬没了。”姜见凌点她，“姥，你可真刑啊。”

御丰痛定思痛：“等我这次坐完牢，我就亲自登门向前辈致歉。”

“你可能进不来。”姜见凌无情戳破前罪犯的幻想。

“我找阿武带我进来。”御丰打起了小算盘。

“嘁。”

姜见凌继续翻着书页，看到化鬼的场景，又问道：“对了姥，你先前说，你在紫元界见过鬼族孵化？她们不是消失了吗？”

御丰正色道：“据我们推测，不算完全消失。偶尔天地灵力失衡，就会孕育新的鬼族诞生，但她们停留的时间很短，约莫只有几十年，待到功力大成，为天泉地火补足力量，再入轮回投胎转世。

“她们的孵化过程也跟最初的几位巫鬼族不同，先是聚起实体，再蜕下外壳，而且，她们只现身于紫元界。”

“换言之，转世前还要被迫打工。”姜见凌的大脸之上，同情与兴奋的表情来回变换。

“你又想干什么？”桑岚看得好笑。

姜见凌矜持两秒，才问道：“姥，那她们喜欢打工吗？”

“干嘛，想让人家帮你吃瘴气啊？”御丰啧了一声，戳穿姜见凌的打算。

“嘿嘿嘿。”姜见凌笑而露齿。

“不好说，因鬼而异。”御丰客观陈述道。

姜见凌也客观陈述道：“姥，我觉得伽墨良心发现，不是因为瘴气中混了你的良知——”

御丰连忙打断姜见凌：“我不要听下半句！”

“而是因为混了巫鬼族的良知。”姜见凌像机关枪一样，突突讲完下半句，然后飞速挂断通讯，不给御丰反击的机会。

“搞定。”

姜见凌得意地收起大姐大。

时候已晚，该睡觉了，今天的睡前惹事环节也非常顺利，真是辛苦自己了。

拿出被子的瞬间，她余光瞟到桑岚狼腿一动，当下警铃大作，按住毛腿：“下班了！睡觉了！不准卷！”

“……”桑岚看着晚上九点的紫日，勉为其难地开始修炼。

姜见凌很满意，她收好自带的被褥，在狼毛之中扒了个窝，心平气和地闭上双眼。

☆

姜见凌次日是被毛笔妖摇醒的。

她睁开惺忪的睡眼，看着头上的紫日，纳闷道：“……几点了？”

“六点了别睡了出大事了！”毛笔妖语速极快。

姜见凌噌的一下弹起来：“什么大事？”

“……醒这么快，怎么一点不按常理出牌？”毛笔妖嘀咕道。

桑岚捡起毛笔妖掉落的一根毛，戳了戳她的鼻孔：“快说。”

“阿嚏——”

毛笔妖瞪了桑岚一眼，才说道：“哦，也不是很大，但老白说你们觉得有点头大，所以让我来传个话。”

姜见凌点点头：“你说。”

毛笔妖拿过狼毛软垫，自来熟地坐了下来：“是这样的，昨天趁你们在看剧透，我去找夙恒咨询采访意愿，顺便让她提点意见。她说，她也得先看看剧透，才知道有没有意愿。

“所以我陪她看剧透看到半夜，哎呀那家伙，话贼多，看一句话问十句，我的小金库密码8868都差点被她扒出来。”

现在又多了两位知晓密码的人。

姜见凌一顿：“说重点。”

毛笔妖语带愤懑：“重点是她看完后才说，‘不错，挺写实的，没乱编乱改’，哎呀我劁！”

“哎呀我劁！”姜见凌也感叹道，“她有记忆啊？！”

“嗯啊！”毛笔妖三拍大腿，“就搁这玩儿我呢。”

桑岚扶额：“你们的重点呢？”

“……对，”姜见凌虎着脸，“快说重点。”

毛笔妖：“然后吧，她就嘀嘀咕咕说要觉醒血脉，救人于苦海之中。”

“医生的血脉？”

“嗯啊，说着就把长青老妹拉了出来，让她试试自己的新技能。”毛笔妖说，“我怕出乱子，也把老白拉了出来，让她盯一盯庸医，哦不，‘勇医’。”

“然后呢？”

毛笔妖啧啧两声：“然后夙恒和长青边蹦极边治疗，折腾了后半夜，老白就在旁边看笑话，还笑得怪渗人的。”

桑岚扯扯左边的嘴角，怪笑五声，问：“是不是这样？”

“真行。”毛笔妖竖起大拇指。

姜见凌心下一紧，这是她师娘起坏心眼子的标配动作。

“再然后，老白就怪笑着说，我再不来找小姜，长青老妹可就什么都记起来了。”毛笔妖接着说道，“我寻思着这是好事啊，讲那么严重干嘛？你们觉得呢？”

一阵风刮过，空旷的蘑菇树顶只剩毛笔妖和狼毛坐垫。

她对着两位老妹的背影，后知后觉地感叹道：“我劁，这么急啊？”

·

林长青身上似乎有记忆保护机制，有时候记不清自己做过的事情。

此处的“有时候”，特指被伽墨附身的时候。

按照姜见凌她们掌握的信息，十个月前，伽墨附身在林长青身上，借川云湖将姜见凌送入妖界；两个月前，伽墨故技重施，借她的身体通知人族避难。

至于伽墨究竟何时苏醒，大家一概不知。

至于上述所有信息，林长青一概不知，因为她的家庭成员也还没想好要不要说，要怎么说。

大家同意黑锅是伽墨的，跟林长青无关，林天佑、貅武、白莫倾向于将缘由告知林长青，她们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没必要遮遮掩掩。

而以林长川、姜见凌、桑岚为代表的反对派则极力阻止，既然不是大事，那就等解决伽墨再说，避免林长青产生心理包袱，在修炼期间出现负面影响。

双方各执一词，仍未达成一致，于是大家决定离开紫元界再讨论。

姜见凌和桑岚冲到现场的时候，貅武恰好也飘在白莫旁边，跟着看热闹，边看边起哄：“对！就是这样！信仰之跃，记忆之钥！”

夙恒特制的蹦极绳拴在林长青身上，准备再带她来一次刺激身心的勇医治疗。

姜见凌大脸一绿，连忙喊道：“绳下留人！”